第24章 (2)
奈那老者身形快疾,已然奔至木棚之前。
旁邊俞蓮舟等人無不駭然相顧,那老者的袖箭端的神速,自己雖已發覺,卻根本不及施救,此枚袖箭若是向自己射來,只怕也躲閃不及,均向老者看去,卻只見一個背影,暗想對方竟有這等高手,待會相鬥,只怕難以對付。
卻說雙方将場上的執法人補齊,布袋和尚說不得早已步入場中道:"紅發老兒,你就成全了老子如何?"冷面人道:"紅發老人,你便去吧!"紅發老人周吳正躬身應道:"遵命!"遂向場中走來。
說不得不待紅發老人走近,"嗖"的一聲,一只布袋照紅發老人當頭罩下。
紅發老人大驚後躍,說不得早已跟進,只見一只只布袋從懷中掏出,實不知到底尚有多少袋子,紅發老人早給弄得手慌腳亂,卻不知布袋之中有何古怪,哪敢伸手去接,只得淩空發掌,将布袋震飛,布袋輕飄飄地毫不受力,卻為紅發老人憑空用掌力震得直飛出去,這份掌力,直令場下群雄咋舌。
霎時之間,場子上空布袋橫空,布袋和尚說不得右手伸在懷中,停住身形,笑咪咪地看着紅發老人道:"紅發老兒,你這是作甚,将灑家布袋全部打飛,卻不來與灑家打架,是何道理?老夫袋子已經用完,你等等,待灑家拾回袋子,再重新打過。"言畢當真自顧在場中撿布袋,他身法極快,轉眼間便撿了二條在手,紅發老人早已快步跟上,伸掌向說不得背心拍去。
說不得已知掌到,并不回頭,反手抛出一只布袋,紅發老人早知布袋之中無甚機關,遂接過袋子,運力擲出,說不得未料得此着,一不提防,竟給布袋套中,心中大駭,身形急往前沖,想避開紅發老人,取下布袋再說。
周颠在場外急得大叫:"說不得,快跑!"
紅發老人如何會放過這等良機,身形早已如鬼魅般附上,只見他雙掌齊發,兩聲悶響過後,布袋和尚說不得,身軀在場中滾得幾滾,便即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頭上兀自套着一只布袋,紅發老人不再進擊,冷笑一聲,向場外退去。
明教五散人平時雖然鬥口不已,但五人之間情意,實逾親兄弟,眼見布袋和尚說不得躺在場中一動不動,不知生死如何,周颠早已撲入場中,直奔說不得,到得近前,一探鼻息,竟是一絲氣息也無,周颠大悲,伏屍號啕。
此時鐵冠道人張中、彭瑩玉、冷謙三人已到說不得屍旁,見此情景,亦無不大悲。
彭瑩玉彭和尚朗聲道:"冷面人,明教五散人也練過一套陣法,便請派四位高人下場,将五散人超度了罷!"五散人其實并無甚麽陣法,彭瑩玉此言,不過是想與說不得一同赴死而己,此中關節,楊逍豈能不知?他對範遙點點頭,範遙便大聲道:"明教五散人聽令,教主有令,命你等速退下場。"誰知五散人竟置若罔聞,周颠血紅着眼,将說不得屍身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冷謙在場中向楊逍跪下道:"啓禀教主,五散人情逾兄弟,便請教主成全。"楊逍默然無語,盤膝坐地,雙手在胸前作火焰狀。
明教數千人見狀,便全部盤膝而坐,雙手十指張開,舉在胸前,作火焰飛騰之狀,跟着教主楊逍念道:"焚我殘軀,熊熊聖火;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為善除惡,惟光明故,喜樂悲愁,皆歸塵土;憐我世人,憂患實多!憐我世人,憂患實多!"明教教衆反複念誦着經文,人人低眉垂眼,不再向場中看一眼。
群雄見狀,無不佩服明教這等血性之氣,人人均皆肅然。
空聞大師低聲道:"阿彌陀佛!"
俞蓮舟與張松溪憂慮地互相看了一眼,此時冷面人一揮手,阿大阿二阿三以及紅發老人周吳正步入場中,因說不得已死,五散人其實只有四人,但說不得的屍身被周颠扶立,看上去依然是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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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走近,并不打話便即動手,周颠左臂挾着說不得屍身,率先向阿大攻去,他的武功修為原跟阿大難分軒轾,但左手護着說不得,身法便不靈便,未及數回,便被阿大一劍刺中心髒,立時氣絕身亡,但兀自與說不得直立場中,并未倒下。
冷面人已經看出五散人并無甚麽陣法,不過各自為陣而已,這實與單打獨鬥無異,冷面人有心折服群雄,是以見阿大得手,當即喝退。
五散人之中,武功以冷謙最高,才一動手,便找上了紅發老人,冷謙為人話少,機變百出,自忖武功不及紅發老人,但死志已存,動手之際,便是直攻而上,硬逼紅發老人對掌,心想縱不能取勝,多耗得紅發老人一分內力也是好。
紅發老人見冷謙如此拚命硬打,如何還敢以求騰挪手段,見冷謙雙掌挾風疾至,只得雙掌相迎,"嘭"的一聲響過,冷謙倒退三步,紅發老人身子只微微晃了一晃。
俞蓮舟一聲長嘆,身不由己地向武當道觀方向望去。
趙敏知他心意,便低聲道:"俞二叔,侄女去瞧瞧。"俞蓮舟點頭相應,趙敏遂轉身向武當觀中奔去。
來到庭院中,只見宋遠橋和張無忌猶如老僧入定般,對她的到來一無所知,趙敏躊躇良久,只得折回,待回到後山時,場中卻是兩個不相識的人在相鬥,兩人均是使劍,功力相若,一時半刻難分勝負。
趙敏對俞蓮舟緩緩搖搖頭,遂退到小昭身側。
小昭道:"趙姊姊,五散人中,冷謙,彭瑩玉、周颠、說不得已死,張中身負重傷,昏迷不醒,阿二和阿三二人,已被張中和彭瑩玉打死,場中穿黑衣之人,是冷面人手下,已經勝了一場,把山東撲刀王刺傷,方才達摩堂九老僧與冷面人的九個部下相鬥,雙方均未死人,但卻俱都負傷,落個兩敗俱傷的結局,趙姊姊,公子怎麽樣?"趙敏低聲道:"詳情不知,他二人正在入定,也不知結果将會如何。"小昭嘆口氣道:"趙姊姊,待會讓常勝王去鬥一陣如何"趙敏不知常勝王內功如何,但他武功怪異,或許真能打對手一個猝不及防也未可知,便道:"如此甚好。"小昭道:"常勝王,待會你下場吧!"
常勝王恭敬地道:"是!"
小昭又道:"多加小心,如是不敵,便即退下,休得逞強纏鬥。"常勝王應了。
便在此時,冷面人手下的那名黑衣人敗下陣去,群雄歡聲雷動。
小昭道:"場中這位英雄是江南八俊之一,名叫夜于君。"夜于君新勝一場,按照規定,還得再接一場,只見冷面人木棚下走出一個西域胡人,此人身材高大,身穿紅袍,正是金輪法王的後代弟子,曾到終南山與楊冰比武的三個師兄弟之一,他走到場中,對着夜于君一抱拳道:"我叫魯溫兒,領教夜大俠高招。"夜于君道:"不敢!請閣下劍下留情!"
夜于君剛剛打勝了與自己功力相若的對手,此時內力大耗,眼見對手身法沉隐,自己并無必勝把握,因此才一交手,便取守勢,以圖尋隙疾攻。
魯溫兒卻似知他的心思,才一上手,一柄長劍,如同在狂風中亂擺的樹枝,猛沖猛打過來,未及數合,夜于君左臂中劍,只得退下。
常勝王躍入場中站定道:"在下常勝王,前來領教閣下高招。"魯溫兒道:"不敢!"
二人相貌與中土人士大相迥異,群英無不詫異萬分地看着場中,甫一動手,場下之人無不驚訝莫名,但見常勝王東趨西走,一雙短劍,端的神出鬼沒,怪異至極,群雄無不駭異,自忖自己如碰上常勝王,殊無對策。
魯溫兒早已手慌足亂,見常勝王短劍向自己左肩刺來,揮劍上格,不料"嗤"的一聲,右肩中劍,一陣劇疼傳遍全身,長劍拿捏不住,掉在地上。
常勝王并不進擊,拱手道,"得罪!"
魯溫兒一言不發,左手捂着傷口,退下場去,一時之間,群雄見了常勝王這等怪異武功,盡皆失色,竟忘了鼓掌叫好。
良久,不見冷面人帳下有人出戰,此時日己偏西,群雄漸漸鼓噪起來,此時衆人頓覺眼前一花,場中已多了一人,此人狀極落拓,一襲灰色長衫污穢不堪,但見他傲然道:"我乃遼東惡魔關門,區區胡人,也敢來中原撒野,看招!"語聲甫落,關門已長劍直刺,疾攻而上,他見常勝王劍術古怪,不敢讓其進攻,是以甫一動手,便着着搶攻,但見關門身随劍走,一掃方才懶散傲慢之态,一柄長劍如蛟龍出洞,竟使得氣勢磅礴,咄咄逼人。
關門一劍刺去,滿以為定能刺中,不想常勝王步法詭異,早已閃開,雙劍從極不可能的方位刺出,如是者三,關門漸收急于求成之心,長劍守住門戶,并不理會常勝王的虛招,關門知道常勝王內功不及自己,不過劍術奇幻,卻是不敢大意,每當危急之時,關門長劍照常勝王身體要害刺去,逼他自救,關門一邊纏鬥,一邊想看清楚常勝王的劍路。
卻不料常勝王無一招重複,但久攻不下,他心中急躁,輕靈之氣便少了三分,關門瞅個空隙,長劍搭上常勝王短劍劍身,內力至處,常勝王手臂酸麻,短劍便脫手落地,小昭一聲驚呼,頓時臉色煞白。
殷梨亭仗劍正待躍出,卻見常勝王身體急旋,左劍已經刺向關門後頸,關門大驚前撲,正欲回身再鬥時,卻見常勝王一抱拳道:"閣下內功高超,在下兵刃失手,這便認輸。"言畢轉身下場。
常勝王知道再鬥下去,自己雖無性命之憂,卻也奈何不了關門,自已兵刃失手,終是輸了一招,是以認輸,常勝王性情耿直,對武功高的武士,素來敬服,輸便輸了,也不覺有甚難堪,倒是群雄俱都不解常勝王竟輸得如此坦然,臉上均有訝然之色。
常勝王走到小昭之前道:"弟子無能,願聽發落。"小昭曾傳他乾坤大挪移心法,二人雖未行師徒之禮,但常勝王兀自以弟子自稱,小昭勸他幾次不行,便也作罷,見常勝王反身而退,小昭喜悅之情不禁溢于言表,輕聲款語地道:"天下武學極為博大,豈非常人所能究盡,輸便輸了,無甚幹系!"常勝王恭敬地道:"是!"
趙敏在一旁看得清楚,不禁微笑,小昭目光正與趙敏相遇,不由得大羞,當即雙頰赤紅,掉開了頭,不敢再看趙敏和常勝王。
遼東惡魔關門武功劍術極高,群雄之中,也極少有人能接得下,今日之戰,全看明教、少林、武當的高手了。
殷裂亭見常勝王轉身下場,急向俞蓮舟道:"掌門師兄,便讓師弟下場如何?"俞蓮舟道:"小心在意,用太極劍,間夾七十二式繞指柔劍。"殷梨亭躬身應了,遂向場中走去。
殷梨亭雖位居武當七俠之六,但若以劍術造詣而論,武當七俠之中,當首推殷梨亭為最高。
場中立定,殷梨亭道:"在下早聞遼東惡魔大名,便請賜招罷。"殷梨亭長劍一舉,目視劍尖,屏棄神明之中的雜念,随後含胸拔背,沉肩墜肘,正是太極劍的起手式。
殷梨亭以劍術成名數十年,天下無人不知,關門心知今日之戰事關生死存亡之大事,不敢再有絲毫大意,他知殷梨亭自重身份,定不會先行出招,是以"嗤"的一聲,劍尖斜刺殷梨亭左肩。
殷梨亭退後一步,劍交左手,一招"三環套月"蕩開來劍,右手捏個劍訣,雙指骈出,直指關門右目,此招守中有攻,氣度恢宏,旁觀之人頓時暴出一陣贊嘆之聲。
關門腦袋微擺,讓過指風,同時身形暴動,疾攻狂撲而上,一柄長劍使得如風似浪,滾滾而至。
殷梨亭卻并不與他以快打快,劍交右手,依然慢騰騰地運劍禦敵,但見"大魁星"、"燕子抄水"、"風擺荷葉",一招招将太極劍圓轉如意地使将出來。
關門的一輪疾攻,竟是勞而無功,反而大耗內力,不得已只得放慢劍勢,與殷梨亭拆招。
此時殷梨亭劍招更慢,但劍勢圓轉如意,首尾相貫,關門竟尋不到絲毫破綻,卻不時給殷梨亭長劍劃出的圓圈封住,只得舉劍硬格,每格擋一次,便覺體內氣息被劇震一番,胸口說不出的窒悶難受,想抽身而退,卻如何還能夠辦到,頓時臉如死灰,拼命抵擋。
殷梨亭道:"撤劍認輸吧!"
關門不答,卻乘殷梨亭講話之際,中宮直進。
殷梨亭冷哼一聲,左手二指倏地挾住關門長劍,右手長劍卻正抵在關門喉頭之上,口中道:"閣下認輸罷!"關門心有不甘,兀自運力直推長劍,關門早已氣息紊亂,殷梨亭已然看出這點,是以才用兩指挾住他的長劍,卻未想關門如此無賴,依然推劍不已,殷梨亭卻未能全力抵住,眼見長劍正一分一分地向胸口推來,此時殷梨亭雖可輕輕一送劍柄,要了關門性命,但他生性謙和,實不願多所殺傷。
楊逍大聲道:"殷六俠不必客氣,除惡務盡!"
殷梨亭長嘆一聲,長劍揮轉,向關門右手腕削落。
誰知"咔嚓"一聲響過,關門右手從手肘部被殷梨亭削斷,而關門長劍已洞穿殷梨亭左臂。
原來關門孤住一擲,在殷梨亭即将削斷他的手腕之際,長劍一絞,将殷梨亭左手食指和中指絞斷,同時挺劍直刺,殷梨亭劇痛鑽心,左手勉力向外一擺,卻依然晚了一步,左臂中劍,關門傾力一擊,手臂前伸,便給殷梨亭從肘部削斷,殷梨亭大怒,将左臂之劍撥出,擲在關門身前,卻見關門斷臂兀自捏着劍柄搖晃不已。
二人手臂血流不止,各自轉身下場,雙方忙着救治傷者,一時無人下場。
楊不悔臉色煞白,扶着殷梨亭,空聞、楊逍、貝錦儀等人都圍攏過來,查看殷梨亭傷勢,只見他食指中指已斷,所幸臂傷創口雖大,卻末傷及骨骼,休養月餘,自當無事。此時群雄早有人痛罵起關門來,江湖之上言語無忌,出口甚是不雅,峨嵋派一幹道姑只聽得皺眉不已。
此時俞蓮舟臉現憂色,環視場下,雙方尚可下場者均為八人,己方是自己、張松溪、空聞方丈、空智大師、楊逍、範遙、紫衫龍王、殷野王等;而對方八人中,玄冥二老、紅發老人周吳正、阿大、以及二個番僧不可小視,方才發袖箭的那老者,讓人甚是忌憚,冷面人卻無一人能敵,此時天色向晚,夕陽及将沉入西天,一陣晚風吹過,衆人均感山風襲人,全身不由得緊了一下。
俞蓮舟、楊逍、空聞三人互看一眼,暗自搖頭。
楊逍道:"我已命韋一笑前去搬兵,此時天色向晚,如能讓冷面人明日再鬥,或可一搏!"俞蓮舟雖覺此非長久之計,但如拖得一夜時間,張無忌和宋遠橋說不定能想出個萬全之策,便道:"楊教主此計雖妙,只不知冷面人是否應允。"當下朗聲對着冷面人木棚道:"冷施主,此時天色已晚,是否明日再鬥不遲?"冷面人嗓門嘶啞地道:"俞掌門如願歸順,自然大妙,否則咱們挑燈夜戰罷。"俞蓮舟不再答言,楊逍吩咐巨木旗前去砍柴,準備火把,打他個通宵。
趙敏見一時無事,便又向武當觀中疾走而去,到得庭院之中,只見張無忌和宋遠橋仍兀自入定,趙敏大急,卻只能靜候在一旁,反正後山之事,自己去了也是白搭,留在此間,興許能出點甚麽主意也未可知。
二個時辰之後,天色已然昏暗下去,宋遠橋忽然開言道:"無忌孩兒,可想到甚麽對策沒有?"張無忌道:"師叔,孩兒無知,尚無對策。"
宋遠橋淡然一笑道:"師叔倒有一個主意,只不知成不成。"張無忌大喜道:"請師叔指教。"
宋遠橋道:"師叔将陰氣輸入你體內,半個時辰之內,輸入的陰氣不至于散失,雖不及冷面人的九陰神功博大精醇,但有這點陰氣相抗,總勝于無,如有幾大高人施為實則甚好。"張無忌大奇道:"莫非師叔練過九陰真經一類的內功麽?"宋遠橋道:"你熟讀'皇帝內經', 自當知曉這幾句話,'陰陽兩者不和,若春無秋,若冬無夏……陰陽和調,則血氣卓澤滑利……陰平陽秘,精神乃治'。"張無忌聞言大驚失色道:"師叔,小侄如何敢如此……"宋遠橋道:"這并非獨師叔一人施為,于身體雖然有礙,也不過減幾年陽壽而已,如是對付不了冷面人,只怕咱們都活不過今夜去,處大事者不拘小節,無忌孩兒,便一試如何?"張無忌心中大亂,宋遠橋所言,他早已想過,但覺此事萬萬不可行,是以打斷念頭,另作他想。
張無忌于病理甚是精通,自知人體之內,陰陽二氣必須保持平衡,如陰陽失調,在中醫看來,便是生病了,是以中醫診病,首先便是揆度陰陽二氣的盛衰情況,然後以藥物的偏性來将陰陽二氣調和平衡,即使是不會武功之人,身體之內亦有陰陽二氣,所不同的是,凡人的陰陽二氣是貯存在心肝脾肺腎之中的,又叫髒氣;每個髒腑之中,均有陰陽兩氣,比如說腎陰腎陽,便指此而言;練功之人所練的陰陽二氣,卻是貯存于丹田之中,此乃後天人力而為,是以丹田之中的真氣,大凡便分為陰氣和陽氣兩種,練陰功者即貯存陰氣,練陽功者,則貯存陽氣,而冷面人這樣陰陽兩氣同練可說是空前之舉了。
宋遠橋所說的以陰氣相助張無忌,便指的是人體的髒氣,髒氣一出現虧虛偏差,在宋遠橋這等高齡之人,甚是危險,是以張無忌才如此大驚失色。
宋遠橋道:"此法也未必便成,但師叔思慮再三,除此實是別無他法,只好勉力一試了。"見張無忌兀自猶豫不決,宋遠橋厲聲道:"今日之事,已然難于兩全,伸掌出來!"趙敏一直伫立在旁,只因二人專心用功,未曾言語,此時突然開言道:"師叔,讓侄女來罷。"宋遠橋微微一怔,便即明白趙敏之意,女為陰,男為陽,如由趙敏輸送陰氣,自會比自己強些,略一些沉吟便道:"侄女稍微為之便可,此法能否行得通尚無把握。"趙敏應了,便盤膝坐在張無忌對面,二人各出右掌相抵,須臾,二人撒掌,運功調息。
少頃之後,宋遠橋道:"無忌,師叔此刻已将髒中陰氣逼入經脈,你試行一次,乾坤大挪移心法能否搬運得動。"張無忌心知此法兇險絕倫,只要自己力道稍微拿捏不準,當場便會送了宋遠橋之命,但卻不能不試,便心無旁骛,緩慢擡起右掌,與宋遠橋右掌相抵。
宋遠橋将畢身修為的內功真氣攻向張無忌,張無忌卻不加抵抗,将內力凝結成一線,從宋遠橋的右掌勞宮穴沖入,宋遠橋急催內力,要将張無忌的內力逼出體外,但張無忌內力強勁,霎時間便在宋遠橋的手厥陰心經和足厥陰肝經之上循行了數周,找到七八處陰陽相接的地方,他不敢在要害之部位激出宋遠橋的陰陽二氣,遂在足大趾外側,趾甲角旁的大敦穴附近,展開乾坤挪移大心法,激發宋遠橋的陰氣攻擊陽氣,如此以弱攻強,後患不大。
誰知宋遠橋體內陽氣博大,陰氣相攻,反而被反擊回來,宋遠橋陡覺足大趾一陣劇痛,體內真氣陡然散亂,張無忌大驚,暗暗叫苦,後悔不疊,自己原以為只要遠離五髒六腑以及奇恒之腑這些要害部位,在四肢末端搬運便可無憂,誰知十指連心,如此劇痛,宋遠橋心神立分,循行在各經脈當中的髒氣立時失控,在體內狼奔豕突,互沖互撞起來,只見他嘔出一大口鮮血,便要摔倒。
趙敏早已全神貫注,見此情景急忙将宋遠橋扶正,張無忌立刻用九陽神功護住宋遠橋心脈,将失控的真氣引入宋遠橋丹田,又一一細辨散亂在經脈當中的各種髒氣,将之一一引回髒腑中貯存,運功替宋遠橋療傷,大約一個時辰之後,張無忌方才撒掌。
宋遠橋微笑道:"無忌孩兒,大功可成,這就到後山去吧。"此時一輪圓月已然高懸,青山之中,甚是明朗涼爽,三人無心觀賞,展開輕功,向後山掠去,張無忌和宋遠橋并肩疾奔,趙敏功力不及二人,落在後面,而此時情況萬分緊急,二人不及等她。
少頃,張無忌和宋遠橋己奔至後山,但見四周篝火通明,細看之下,二人駭然相顧,眼見己方高手均已或死或傷,竟無一人能夠直立,冷面人卻悄立場中,睥睨群英雄,顯是已經無人出戰。
冷面人陡然見到張無忌和宋遠橋,竟毫無半點異狀,淡淡地道:"老夫恭候多時,張教主架子不小啊!"趙敏走後不久,雙方燃起幾大堆簧火,便又重新比武,範遙和紫衫龍王與玄冥二老相鬥,兩敗俱傷,玄冥二老重傷嘔血,範遙和紫衫龍王各中一掌"玄冥神掌";張松溪連敗二名西域湖人,第二次上場之時,卻給發袖箭的那名老者擊傷嘔血,此刻昏迷不醒;空智,空聞均敗于這老者掌下,身負內傷,楊逍将這老者擊斃;冷面人下場,連敗楊逍、俞蓮舟、殷野王、楊冰,四人均受傷不輕,此後已無人上場,冷面人正要威逼英雄歸心,否則便要大加屠戮之時,宋遠橋和張無忌剛巧趕到。
楊冰是在趙敏離去之後才姍姍而來的,她将二十多箱玉蜂和胡蜂俱帶上山來,只因在路上之時,挑夫不慎摔碎了二個胡蜂箱子,費了好大的勁才将胡蜂重新收攏,是以來遲。
卻不料上場沒與冷面人打上幾個回合,一對掌便敗下場。
好在冷面人存心收服群雄,是以對高手未痛下殺手,但各人已自受傷不輕。
張無忌察看了各人傷勢之後,轉身對冷面人道:"閣下可否稍候片刻,待在下替衆同道略施救治之後,再向閣下領死?"冷面人道:"悉聽尊便。"言畢退下場去。
此時趙敏已經趕到,見此情景,便道:"先救楊冰姊姊。"張無忌知趙敏之意,遂依言走到楊冰身旁,宋遠橋也自去救治受傷之人。
只見楊冰昏迷不醒,八個身穿黑白長裙的少女侍立兩側,人人均是憂憤無言。
張無忌再顧不得男女之嫌,右掌貼在楊冰腎俞穴上,九陽神功輸入她體內,将紛亂的真氣引入丹田,須臾功夫,楊冰便即醒來,張無忌不及多言,只囑楊冰運氣調息,此時宋遠橋已将俞蓮舟救醒,張無忌遂入明教人群,雙掌分貼範遙和紫衫龍王的丹田大穴,大約過了半盞茶時分,才将二人體內的"玄冥神掌"之毒消盡,二人正待相謝,張無忌搖搖手,又去施救楊逍。
如此忙活了大約二個時辰,方才将衆人初步救治過來,楊冰、範遙、紫衫龍王、空聞、俞蓮舟五人功力較深,這番打坐調息之後,功力均已恢複了五六成。
趙敏将宋遠橋所想對策向楊冰輕聲講了,楊冰自是一口稱是,當下衆人遮住冷面人視線,楊冰與張無忌于衆人身後相對而坐,各出右掌相抵,楊冰遂将九陰神功源源不斷地輸給張無忌。
張無忌原只想在體內稍稍貯存一點陰氣,在與冷面人相鬥時能夠支撐一會便可,誰知楊冰竟是全力施為,似欲将她所有的九陰神功悉數輸給張無忌,張無忌大驚,手掌卻被楊冰牢牢吸住,竟是抽不回來,欲運內力将楊冰逼開,怎奈楊冰自幼修習"九陰真經",若論功力,與張無忌可說不分軒轾,這一全力施為,張無忌如何抵她得住。
張無忌心中感動至極,欲勸楊冰住手,卻苦于不能開口,張無忌大急,情知楊冰新傷之後,又這般将內力輸給自己,實不知後果如何。
宋遠橋在一旁看得清楚,遂伸掌抵住楊冰腰俞穴,即刻封了該穴,同時內力貫注入楊冰體內,替她護住要害,宋遠橋擔心張無忌不願承受楊冰如此之多的內力,便運力相抗,自己這一封了楊冰穴道,難保張無忌收攻不及,反傷了楊冰,張無忌也早料到此着,楊冰內力甫一停止,他便立即撒掌打坐,将體內的九陰神功引入手三陰和足三陰經脈,須臾之後,睜開眼來,見宋遠橋正替楊冰調息,遂站起身無言地對楊冰鞠了一躬,正欲轉身向場中走去時,卻見青翼福王韋一笑如幽靈般飄至後山,少頃便至楊逍身側。
韋一笑臉色極為陰沉憤怒,低聲對楊逍說了幾句,楊逍臉色頓時慘然無比,轉頭對張無忌道:"請張教主移步前來,在下有事禀報。"張無忌見二人臉色如此難看,定是教中有何變故,是以疾步走去。
待得近前,楊逍低聲道:"教主,在下估計冷面人定與朱元璋有幹系。"張無忌"哦"了一聲道:"可有甚麽證據?"
楊逍道:"目前尚無,初上後山之時,在下見冷面人人多勢衆,如若混戰,我方恐難敵他,便請韋蝠王手執聖火令就近調集明教義軍;韋蝠王在皖西找到常遇春将軍和朱元璋的幕府書記李善長,二人雖欲引兵馳援,奈何朱元璋于昨天飛騎傳下死令,如無朱元璋的親筆書信,任何人均不得調動一兵一卒,違者立斬。"張無忌心中"突"地一下,心頭頓時罩上一層陰雲,擡頭看去,皎潔皓白的中秋圓月已高挂中央,唯遙遠的天際尚有幾顆冷落的星星,其狀甚為寂寥凄清。
張無忌與楊逍、韋一笑、範遙、紫衫龍王、殷野王一一對視良久,緩緩地道:"眼前應付冷面人要緊,楊教主可曾準備好了?"楊逍道:"五行旗和天地風雷四門均已準備接戰,但冷面人部衆多我方一千多人,衆寡懸殊,待會相沖,殊無必勝把握。"張無忌沉吟道:"請各位稍候,我即刻便來。"
言罷轉身向楊冰走去,此時楊冰已醒,張無忌已不多禮,直接問道:"楊姊姊,這些箱手中裝的可是玉蜂和胡蜂?"楊冰道:"正是,我早知冷面人定不會懷有甚麽好心,已将玉蜂和胡蜂全部帶來了。"楊冰見張無忌臉上有猶豫之色,便道:"小翠,你将藥水分發給各位英雄點在頭上。"小翠應了,幾個小婢從一只木箱中拿出衆多小瓶,分發給群雄,并低聲叮囑了幾句。
楊冰道:"瓶中所盛,乃牽牛花和蝴蝶粉之混和液體,胡蜂忌牽牛花,玉蜂忌蝴蝶粉,只要在頭頂之上稍微點上一滴,便可無事。"張無忌大喜道:"武林蒼生,全仰仗楊姊姊高情厚義!"楊冰淡淡笑道:"胡蜂可是你張大俠給我的。"張無忌知她不願居功,遂向楊逍等人講明,人人均現喜色。
紫衫龍王卻道:"雖然如此,也不可輕敵,萬一冷面人孤注一擲,大家尚需小心在意才是。"衆人均稱此言極是。
張無忌遂轉身向場中走去,朗聲道:"在下張無忌,多謝冷面人閣下相讓,此時衆兄弟傷勢均已得治,在下便前來領死。"場上萬餘人,原本人聲嘈雜,張無忌這一出場,周圍頓時寂靜異常,火光映照之下,但見張無忌腰佩八十斤重的屠龍寶刀,魁梧敦厚,渾身英氣勃發,神情之中,猶帶三分聰靈之氣,張無忌此時已年屆三十,比之從前,又多了三分穩重之态。
宋遠橋、俞蓮舟對視一眼,實未想到,五師弟張翠山的孤兒竟如此出息,心頭均感寬慰,但念及張無忌即将與冷面人殊死相拼,臉色俱都凝重起來,暗自全神戒備,只要張無忌一出現險情,說不得這比武的規矩只好違它一違,畢竟救人要緊。
便在此時,冷面人也緩步進入場中,但見他仍舊身穿黑色衣衫,臉上猶如死人一般,毫無表情地道:"張教主何須客氣,老夫手下的受傷之人,也大多複元;張教主雖替老夫打通數處玄關,但尊夫人卻讓你使計,打得老夫身受內傷,老夫與你,誰也不欠誰,可說兩清了。"場下群雄大都不知張無忌被逼之事,聽了冷面人之言,群相聳動,驚訝莫名。
張無忌依然不願失了禮數,躬身道:"閣下屢次手下留情,在下好生感激。"冷面人不耐煩地道:"你也曾對老夫手下留情,咱們今日可不是來敘舊事的,張教主,你還信那千招之效麽?"張無忌道:"在下何敢如此狂妄!今日之事,在下實是不得已,閣下神功,天下英雄均已見識過了,在下自忖并非閣下對手,如閣下肯率衆下山,豈非武林衆生之福?"此言一出,知之者,說張無忌一再推托謙讓;不知者,還道張無忌怯場,當下便有數百人起哄起來。
冷面人陡然回頭,目光猶似冷電,向起哄之處射出,目力所及之處,群雄無不膽寒,俱皆低下了頭,如何還敢再行出聲。
冷面人淡然對張無忌道:"老夫有備而來,張教主多說無益,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