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太宰治和梅宮凜在一家咖啡廳落座。
街上随處可見的店面,或許正是為了有需要尋找一個地方交談的人們。
“請問二位需要喝點什麽?”
服務生穿着統一的服裝,紅白配色,看上去簡約漂亮。
凜不禁多看了兩眼,就聽見太宰治說:“一杯摩卡。”
他那溫然又輕忽的聲線停頓了半秒,凜感覺得到他的目光移到了自己身上。
凜接口說:“一杯摩卡。”
她收回目光,就和太宰治的視線撞上。
不是僞裝出來的柔和與純良,更不是那天在大廈五十五層的惡意洶湧與尖銳。
空洞,散漫,懷抱着對世界一切事物無甚所謂的心态,那就是太宰治現在外露出來的眼神。
足夠的漫不經心,舉手投足間都仿佛散發着一股厭世的氣息。
凜率先打破着毫無意義地對視,露出一個笑:“約定好了要一起喝咖啡,我來赴約了。”
“真是辛苦你了。”
太宰治跟着露出一個笑,比對面街道正在施工的劣質雕像還要敷衍的笑意,“不過我記得不你喝咖啡,還是換成果汁比較好吧?”
他的語氣,是與神色截然不同的舒緩好聽。
讓人不自覺聯想起寒冰消融的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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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在心底“哇哦”了一聲:很沉得住氣啊,她打感情牌,他就同樣甩一張感情牌,看來先前以為的果然是錯覺,這種人真是不能拿他的那顆心來賭。
凜彎起唇角:“太宰君還記得這種小事啊。”
“畢竟是有關你的事。”太宰治眼神冷淡地說着近乎親昵的情話,跟着笑了笑,“我惹梅宮小姐生氣了,當然是要哄哄的。”
“這可是哄不好的事情。”凜眨了眨眼,視線從太宰治被纏在繃帶下的右眼移開,打着太極,“如果是我對太宰君開槍的話,按照當天的那種程度,肯定會被打成篩子而死吧。”
不。
當然不會了。
她還不至于弱成那種樣子,要真的決定對太宰治開槍,她一定會讓這個人連緩沖的機會都沒有,就結束生命。
“唔?”
太宰治挑了下眉梢,“不會的,如果是你對我開槍,我會欣然接受那樣的死亡。”
凜:“……”
她不得不承認,說騷話這方面,太宰治還是很強的。
可以為對手點個贊。
服務生将咖啡端上來,凜自顧自地往裏面加糖攪拌,對面的太宰治也好似沉浸在這咖啡的清香中無法自拔,一時間安靜非常。
凜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順便掃了眼通訊欄。
時間還夠,她不介意耗。
但是咖啡的味道她真的不太喜歡。
“太宰君是特意在那種地方等我的吧?”凜稱得上是直截了當,饒是如此她的話術還是保留了絕大部分的信息。
太宰嘗了口咖啡,熱氣氤氲在他眉眼:“說是緣分更貼切。”
凜不為所動:
“那麽上次在咖啡廳遇到的事情也有解釋了。”
雖說港口黑手黨在一年前的內部變動以及前任首領的胡亂作為後有了一定程度的式微,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到底橫濱這塊地區還是籠罩在港口黑手黨的勢力範圍下,經年累月積存下來的關系網不容小觑,尤其像是交通節點這樣的重要地方,肯定是沿途有人在盯梢的。
他們會是橫濱最忠實的仆人,甚至與土地融為一體,是最不像間諜的尋常人,與整片背景生死交纏。
難怪沒有被發現了。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上次是太宰治按捺不住先挑明出蛛絲馬跡,這次聽了凜的話,太宰反倒眉眼彎彎,露出個神清氣爽的笑容來:“跟我生氣,就連那是命定的巧合都不承認了嗎?”
“……”
凜有點驚訝。
按照他們以往的相處模式,實際上是凜表現得更為喜愛,太宰的回應則是一貫的有禮貌卻沒什麽熱度,十分的循序漸進,從模式來看,凜是逐漸讓太宰治“卸下心防”,而後兩人的交流才多了起來。
凜從沒有直面過來自于太宰治這個人的熱情與情話攻擊。
一時間,凜嘴角的笑容都僵硬了。
她花了半秒鐘的時間調整,眨了眨眼,語氣輕緩地說:“能說出‘子彈沒有打到我身上’這種話作為我委屈應對的男性,太宰君,我對你的愛意已經徹底失去了。”
凜話音方落,感受到了一陣刺骨的寒意。
壓迫性與威脅性一并襲來,從皮膚處往內滲透。
她擡眸看向笑意顯然的太宰治,臉上的神情無動于衷,完美诠釋了何為“我心如鐵”。
雖然還在笑着,但凜已經看到太宰治眼底的溫度盡失。
似乎從這句開始徹底失去了耐心,太宰治唇角輕微地抿起,被咖啡潤澤後的唇惹仍舊很淡:“既然如此,我們就直接點吧。”
太宰治冷淡的目光筆直地望向凜,語氣疏離客套:“梅宮小姐背後所屬的究竟是哪種勢力?”
“……?”
凜蹙了蹙眉,表情很難理解,“太宰君,你在說什麽?”
太宰治不為所動:“還要繼續僞裝下去麽,梅宮小姐,難道你不會厭倦嗎?”
當然不會了,騙你多有意思啊。
凜深吸了一口氣,指尖不自覺地扣上了座椅扶手,像是抽搐那般顫抖的兩下:“厭倦……”
她重複着這個詞,眼角已然被緋色湮沒:“組織?非要找個組織才能讓你——”
凜的視線掃過菜單,從未在太宰治眼前展現過的一面,她冷冷地笑了一聲,無限諷刺地說:“蛤蜊。我是蛤蜊組織的,行了麽?”
即便是在大廈五十五層、看似那樣千鈞一發的緊要關頭,凜還是沒有真的對太宰治表露實情,甚至借用那等惡劣情況下說出的話反而更讓人相信這點——畢竟人總是樂于相信自己發掘後再次得到的結果——加深了這個對于太宰治的騙局。
她仍然有個哥哥,所做的一切只是在協助自己的哥哥。
并且,她深愛着太宰治。
這就是她給出的深層假象。
太宰治看着她的模樣,好似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麽,片刻後,他淡淡地道:“梅宮小姐說笑了。”
語氣已經沒有了數秒前的鋒利逼迫。
凜別過視線看着窗外,一副拒絕與他交談的樣子。
太宰默了一會兒,語調竟然不可思議地緩和了:“咖啡要涼了。”
凜“呵呵”笑了兩聲,表面上高貴冷豔,心底裏卻頭一次覺得自己想笑的心情可能忍不住,拿起桌上的咖啡灌了一口,五官都糾結了起來,艱難地吞咽完畢,少女咧了咧嘴:“真難喝。你為什麽喜歡喝這種東西?”
“各人愛好。會問出這種話的梅宮小姐才需要反省。”太宰答得游刃有餘。
凜扯了下嘴角,她不打算在太宰治這裏繼續耗費更多的時間,擦了擦嘴角站起來:“說的也對。但我從來不勉強自己,最好去找個和我一樣不喜歡喝咖啡的人了。”
她朝太宰治略一點頭示意:“多謝款待,太宰君,我先告辭了。”
太宰治用兩根手指支撐着歪着的腦袋,指尖戳在臉頰邊,看上去十分無害:“梅宮小姐。”
凜對着他露出虛假營業的敷衍表情:“什麽事?”
“cherish——或者說,你真的買了一只貓麽?”太宰治不知為何突然提起這樣無關緊要的事,但在最後關頭還要将這件事單獨拎出來發問,正證明了他本人對問題答案的勢在必得。
凜頓了頓,眉心蹙起了一瞬:她認為太宰治此刻采用的路數非常特殊,在面對預料之外或是不太理解的事物,梅宮凜都會在瞬間蹙一蹙眉。
“既然太宰君對橫濱的一切那麽了如指掌,這種事情應該也不需要問我吧。”凜從宣告她對太宰治的感情轉變開始,面對這位昔日“最喜愛的對象”,她的冷淡來得如此合理且迅速,清楚明晰地劃出了一道橫亘于親疏之間的鴻溝界限。甚至于在剛才的事件後,那裏面還帶有些許冰冷的嘲諷。
“真是感謝你對我的信任。”太宰治對于她的态度絲毫沒有觸動,至少目前從表面上看來,确實如此,“但如果是那樣,你上一次應該就沒有能離開橫濱的機會。”
上一次。
這意思是“這一次”不會讓她有離開橫濱的機會?
凜眼睫扇動,落在她眼下的小片陰影随之産生微弱的變動。
“太宰君。”
“嗯?”
“難不成……”凜用那樣不可思議的眼神,化作利刃攻向他的心髒,“你喜歡我了麽?”
在她不再“追求”從而心灰意冷後,這人難不成要做出什麽類似“幡然醒悟”的舉動。
莫說不可能,光是想想都覺得這個猜想太過好笑。
“那倒不是。”
沒有被戳到痛腳的反應,太宰治稱得上是好脾氣地在和她講述什麽道理一般,姿态閑散安适,“我只是想親手殺了你。”
捏斷她鮮活的生命,掐斷她可能繼續做出的一切事情。
凜緊緊地抿着唇:“但你不能。”
武力值高的好處就在這裏。
面對敵方鮮明的惡意都能篤定有力地回擊。
在凜說出具有同等沖擊的反擊話語時,她注意着太宰治的所有動靜與反應,瞥見太宰臉上轉瞬即逝的厭棄神色,那濃烈的不快與莫名壓制着殺意的忍耐顯得分外格格不入。
他此刻的巨大厭惡,不僅是對于她,甚至還對于他自己。
凜頗為意外地揚了揚眉:她的那句反駁,難道是戳中了太宰治什麽不足為外人道也的隐秘之處了麽?
居然露出了這樣的表情。
作者有話要說:凜:煞筆
宰:?
凜:但你不能(你殺不了我)
宰:但我不能(我現在卻不會真的殺你)
所以宰因此而厭惡且惱怒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