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嫁人（１）

上好的墨玉屏風，雕刻着靈芝，牡丹，石榴，佛手，菊花，祥雲。豆青色的細骨瓷方盆寓意着福壽無邊，蓮花垂絲百花環繞寓意花開四季，富貴長長，百果結子，子孫多多的十八箱聘禮擡進了郡侯府的大門。圍觀者無不驚嘆顏家鄭重其事，羨慕寧家這位娘子的潑天好運勢。

實際上，郡侯府的氣氛和喜慶沒多大的關聯。寧冰得知已經許嫁之後，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點頭答應了。

看得出來，父母大哥都是有難言之隐的。娘親一晚上苦口婆心的勸說其實是管用的，再說她也不是上一世那個不管不顧的青蔥年紀了，整個一個家族都不能抵禦的誘惑和壓力，她沒那個豪情認為自己帶着幼子離了家族的庇佑，可以順風順水，平平安安的把日子過下去。敬酒不吃吃罰酒，沒有那個勇氣了。

看着父母滿是愧疚不放心的給她挑選帶過去的丫頭下人，寧冰其實很想說一聲不帶人去了。在陌生的地方适應就夠麻煩的了，再去護守自己身邊的人，寧冰沒多少自信。

大哥在那天得知許嫁之事兒之後，好幾天不見人影子。昨天回來後，特意介紹給她一個一身黑衣的年輕人，斷戈。寧冰看着極力壓抑的大哥，不好意思說自己随身帶着一個男人會不會引來別人的猜忌，點頭答應了。

斷戈其實很好奇，寧中天非要讓他從暗處走到明處，沒想到這位娘子還真不管夫家會不會有別的想法，真的答應了。

寧中天不讓告訴妹妹顏家之所以非要娶她進門，大部分原因就是這位娘子表現出的才能太招人眼了，斷戈也就把那天沒有能截下和他一起藏身于暗處的兩個人傳走了他們兄妹紙上縱橫的事兒了。斷戈一點沒覺得是自己的責任，大家的本事本來就差不多，要是拼死纏鬥的話也許他能耗死一個，可兩個一起，他是無論無何都攔不下來的。

寧冰不知道怎麽安置這個大男人，想了想還是決定問問。

“不用太安逸，我住哪兒都行。”

斷戈看出寧冰的糾結，不等她開口就主動為她排憂。

鞠月園旁邊有個小跨院，三間房，寧冰打發落滿找個小丫頭伺候着，把斷戈安置了下去。

斷戈憋着一肚子笑，他要貼身護衛着，小院子不過是個擺設罷了。算了，日子長了這位娘子自然就知道了。

聘禮送來，婚禮定在五月。寧冰的日子依然該怎麽過就這麽過，王夫人以前三番四次提醒該給孩子斷奶了，她怕喂奶時間過長損了女兒的身子。寧冰本來是不太同意的，不過顏家送來聘禮讓這件婚事變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兒，還是讓她的情緒受了影響，奶水少了很多。墨晨雖然老大的不樂意，可惜那點子奶水根本就不夠吃，寧冰只好給他斷了個徹底。

那小子發了脾氣，本來能在大炕上走幾步了，突然耍賴一步都不肯走了，還使性子不讓寧冰抱了。寧冰耐着性子哄了好幾天不見成效，自己也生氣了。一日看着睡醒了不看自己一眼的兒子，一股委屈只上心頭，眼淚不由流了下來，心灰意冷之下，也不去看落滿柔聲哄勸着給胖小子穿衣服，扭身出去了。

三月天氣，乍暖還寒，迎春花含苞待放，寧冰站在廊下，一時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所為何來？

“你這是怎麽了？”

“我？我想着萬般無奈，不如歸去？”

“歸去？”

“是啊，橫豎父母有兄長，晨兒馬上有顯赫的家族，有我沒我也不差什麽。”

斷戈看着精神有些恍惚的寧冰，一陣風吹來，只覺得這人真要消失一般，心底不由一動。在外人看來天大的一樁好事，這位娘子果然是不樂意的。

“顏家有什麽不好嗎？”

斷戈想不明白，寧中天對他有救命之恩，他雖然答應幫着他護守他的寶貝妹子十年，可實在想不清楚這對兄妹的思維行事方式。

“顏家好不好關我什麽事兒？”

斷戈看着寧冰奇怪，寧冰覺得這些人的思維更奇怪，別說顏家嚴苛的選取繼承人方式讓人無法接受，就是果真好的無可挑剔又怎麽樣？好她就應該喜歡嗎？

寧墨晨的态度刺激了寧冰，也許自己心心念念覺得對他好，孩子長大了未必領情。這樣一個話還不會說的孩子只是為了一件斷奶的事兒就可以無視自己以往的一切，寧冰覺得心冷。

她決定不再去讨好這孩子了，果然是血統的問題，也許顏家的人天生冷清薄幸。拿定了主意等養大這個孩子就走，十幾年之後在這個時代就是半老徐娘了吧，那時候記得臻韻玩笑着勸慰她不要心急要孩子“夫妻是緣，兒孫是債啊……”

寧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臉，任憑淚水冰涼了手指。自己算得上長情癡心了吧，都死在那個人手裏了，憶起來最多的還是他平日裏的細心呵護，寵溺溫柔。

來到這個地方就算剛到的無助，快被人害死的危難寧冰都沒這樣哭過。一時間只覺得當日精心呵護肚子裏的孩子，生産時的恨不得再死一次的痛楚，都變得了無意思。身子一軟，寧冰失去了意識。斷戈就在她身後，當然及時抱住了人，沒有摔個好歹。

入手的身子嬌軟，隐隐有暗香襲來，斷戈微一晃神，就注意到懷抱中的佳人體溫極低，透過幾層衣服，還能感覺到冷意。

探手把內力送了些過去，卻像是石沉大海一樣，斷戈的心咯噔一下。趕緊抱起人往房間裏走，吩咐路過的下人去找府醫。

落滿當然不知道小郎君能聽得懂自己的話，她在絮絮叨叨數落這胖小子，娘子明顯是不樂意這門親事，可有小郎君在這兒還是答應了，別人不知道，可她貼身伺候着，娘子這狀态明顯就不怎麽好，這小子平日挺省心的，怎麽這些日子鬧成這樣啊？

“娘子昏過去了，你先抱孩子去別的房間。”

斷戈言簡意赅的說明情況，沒發現落滿懷中鬧別扭的孩子和她一樣震驚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