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節
她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自己的失态将會加速弟弟的崩潰。
“你……你在找什麽?”終于,她勉強平靜地迫使自己吐出了這麽一句話。
地上那個人停頓了,霍然擡起頭看着她,眼神裏充滿了狂熱和絕望——
“我的劍呢?”
她聽到弟弟那樣嘶啞着問,帶着不顧一切的神色,用牙齒一個一個地咬開那些阖上的櫥櫃和箱籠,急切地尋找着,斷斷續續地問——
“光劍!我的光劍去了哪裏!”
巫真終于明白他要的是什麽,幾步沖到了那個隐藏的暗格前,取出了那一把銀白色的光劍——那,還是雲煥因假如意珠之事被刑部下獄時,被她偷偷藏起來的。雖然弟弟幾乎從未公開佩戴過它,但她知道這把劍對他來說意義定然非凡。
她走到弟弟面前,俯身将光劍放在他的掌心。
鑄成已經十幾年了,但由于主人精心的養護,這把光劍卻一直保存得很好。銀白色的圓筒上,那一個清秀遒勁的“煥“字仿如剛剛刻上去那般清晰。
“……”雲煥咽喉裏發出了模糊的聲音,眼裏放出了光,急切地想握緊這把劍。
然而,所有的努力都是無用的——他的手指動了動,卻根本無法握緊那把光劍,銀白色的圓筒從他手心裏滾落,在地上敲擊出清脆的響聲。
他眼睜睜地看着光劍從手上掉下去,眼神一下子空了。
“弟弟,弟弟。”看到雲煥的神色,巫真再也忍不住地擔心,顫聲低喚着,伸手到他肋下,想将他從地上扶回榻上休息。然而雲煥卻猛地一掙,脫開了她的扶持,身子重重地跌倒在地面上。
他用盡力氣伸出雙臂,用兩只手腕艱難地夾住了那把光劍。左手手腕上那一道燙傷的疤又裂開了,血沁了出來。然而血下,那兩道十字形交叉的金色烙印卻赫然在目。
“哈……哈。”他側過頭去,将臉貼在那柄冰冷的劍上,低低笑了起來。
師傅,你就是這樣懲罰我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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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只是一個平常人,或許早就該死在荒漠的地窖裏。是你将我從死境裏帶出,造就了我,給予我一切。然而你的煥兒卻是個如此不堪的人,竟以利用和死亡回報了你——所以,今日借了上天的手,你終于還是将賜與我的東西,全部都收了回去了麽?
健康,快樂,和自由。
——你曾期許我的三件東西,如今完全都化成了齑粉。
那麽……師傅,你可否告訴我,以後我又該怎樣地活着?
在轉過幾條街,遠離重兵把守的含光殿後,飛廉才放開了明茉。
後者恨恨的瞪着他,然而情緒也已經緩緩平靜下來。
她下意識的将身子側過,拉起身上淩亂的衣衫,躲避着路人的好奇目光——雖然已經是訂了婚約的人,但在矜持而貴族氣的帝都裏,這般年輕男女雙雙拉着手在街上公然出現,女方還衣衫不整,也難免令人側目。
飛廉也感覺出了不妥,立刻上前一步擋在她面前,低聲:“整理一下衣服。”
明茉臉一紅,躲到了他身後,迅速的将被撕裂的衣襟掖好。
“喲,”忽然街角有人笑着打了一聲招呼,“飛廉,你們提前渡蜜月呢?”
飛廉臉色一變,霍地擡頭,正待發作卻看清了來人,一腔怒氣便發不出來——那個停下馬咬着牙簽斜觑着自己偷笑的,是一個同齡的年輕軍官,銀黑色的軍服上同樣繡着金色的飛鷹,滿臉善意的笑谑。
“給我閉嘴,青辂。”認出了是鈞天部的副将、昔日講武堂裏的好友,飛廉松了口氣,卻還是沒好氣,“少說一句會死啊?”
“咦?”青辂跳下馬來,笑,“現在不是軍中,你可沒權命令我閉嘴了。”
他看了看躲在飛廉後面的女子:“明茉小姐?真是名不虛傳的美女啊……”他伸出手,用力錘了飛廉一拳:“你這小子,果然從小到大都走狗矢運!”
明茉臉上飛紅,雖是平日聰敏幹練,此刻也說不出一句話。
飛廉的臉上也有點挂不住了,低聲怒斥:“收聲!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好吧好吧。”青辂見好就收,撇了撇嘴重新跳上馬,白了他一眼,“不和你這個走狗矢運的小子羅嗦,我還得去紫宸殿呢——今日一早就接到命令,居然要軍團裏九天全部集合,真是見鬼啊!”
“是元帥的命令?”飛廉心裏一驚。
——居然要驚動征天軍團全部九天人馬,看來元老院方面,是絕不會輕易放過雲煥了。
“嗯,”青辂點了點頭,卻道,“可能要被派出去平叛了——聽說東邊和北邊同時都燃起了狼煙,駐地的鎮野軍團已經無法控制局勢,巫彭元帥下了命令,重新調配兵力,征天軍團可能要全軍出動了。”
原來并不是為了對付雲煥?飛廉暗自松了口氣,卻又忍不住蹙了蹙眉頭——全軍出動?連平日鎮守帝都的鈞天部都要被派出去了麽?
這些日子來他解甲休息,兩耳不聞,不知道戰況已經如此吃緊。他有些擔憂的擡起頭,拍了拍青辂坐騎的脖子:“小心些——對手很強。”
“知道。聽說澤之國那邊的主帥是前朝空桑的名将、劍聖西京呢!”青辂笑了笑,還是那樣笑谑,毫無對生死的憂戚,“所以說你小子走狗矢運啊!這種時候你居然偏偏被解職回家了,不用再被派出去當炮灰。”
飛廉臉上卻無笑容,心事重重地拍了拍馬脖子:“走吧。”
青辂勒轉馬頭,忽地回身,低聲:“你什麽時候回來?大家都很念着你呢。如果你還想回來,我們可以聯名給元帥上書,請求他赦免你。”
——兩年前,在還沒有調任玄天部少将前,他們曾經是南方炎天部的同僚。他是裨将,而飛廉當時是副将,兩人曾經合作無間地過了兩年的軍旅生活,然後各自被調到不同的隊裏,提升為不同的職位。
不像桀骜冷漠的雲煥少将,出身門閥貴族的飛廉優雅而溫和,一貫擁有良好的人際關系,在他五年駐守過的三個部隊裏,幾乎所有的下屬都成了他的朋友,青辂自然也不例外。然而帝國軍規嚴苛,在這種情況下青辂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還是令人感動。
飛廉笑了笑:“不了,你還是讓我多休息一陣子吧。”
青辂眼底掠過一絲失望,卻笑了起來:“也是,你一貫是個懶人啊,何況如今又走了桃花運——”他回頭看了一眼聽得出神的明末,策馬揚長而去:“度你的蜜月去吧!戰争這回事,還是讓我們這種人去比較好!”
馬蹄得得而去,明茉這才從飛廉背後走了出來,臉上尤自有紅暈。
“走吧,”飛廉有點心不在焉,似乎急于結束這件事,“先送你回府上——如果有人問起來,你就說昨天晚上是出來找我的,結果我去了含光殿,所以你也只有跟去。”
“嗯。”明白對方顯然是在為自己開脫,免得族裏長輩責問,明茉低下頭去,“謝謝。”
“不必。”飛廉态度客氣地點頭,然而說的卻是毫不客氣,“放心,雲煥是我朋友,他的事我一定會盡力幫忙。不過小姐還是不要再插手了——這種事你非但幫不上什麽忙,反而很容易給自己惹麻煩。”
明茉紅了臉,眼裏陡然露出了不平,盯着飛廉。
“別看不起人!”她終于掙出了一句話,“我自己知道怎麽做!”
她憤然轉身,再也不理會自己的未婚夫,就直直地沖着街道那頭的巫即府邸走了過去——飛廉也沒有再追上去,只是看着未婚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怎麽呢?原來說巫即家二小姐有頭腦的傳言,是假的麽?
或者說,所有女人一旦陷入了漩渦,都會變得愚不可及?
原來自己要娶的,是這麽一個女子呢……可真和以前的想象有點不一樣。他想了一會兒,等回過神的時候,卻看到了街角裏靜靜等待着他的綠衣女子——碧不知道已經在那裏站了多久,卻并沒有出聲打斷他的走神,就那麽靜靜站着,一直到他注意到她的存在。
“碧,”他喚了她一聲,“我們回去吧。”
“回府麽?”碧臉上看不出表情,只是靜靜地問。
“不……”飛廉沒有注意到她的神色,只是心事重重地沉吟,“我想先去看看小謝。”
——元老院十巫裏最年輕的十巫:巫謝,也是和他私交甚好的同齡人。以前兩人都是十大門閥裏出名的貴公子,門第相當,同樣才華橫溢,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在每一次的宴會上都不分軒轾,到了最後兩人都熄了争勝之心,反而有點惺惺相惜起來。
雲煥的事,在十巫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