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2)
氣結的道。
李員外?
杜殺老婆驀然住手。
“是的,是李員外殺的,不信你可問問他們。”
和尚不說假話,尤其像空明這樣的高僧更不會說假話。
杜殺老婆傷心欲絕的回過身,卻只發現一地的血跡。
因為李員外已不在現場,就像在空氣中消失一樣,連一根頭發也沒留下。
李員外當然不會憑空消失。
在混戰一開始的時候,燕二少已一彎身抱起了他,向許佳蓉使了個眼色飛快的離開了這裏。
燕二少不得不走,他寧願背了“儒夫”的罪名也要走。
因為他不走,李員外就必須死。
因為李員外只見出氣,不見吸氣,多留在這裏一刻就少了一份救活的希望。
燕二少俠情傲骨,一代奇人。
自十六歲起仗劍江湖,歷經大小四十二戰,小至黑道巨枭,大至少林論劍,會盡天下群雄,他的手從來就沒顫抖過。
因為一只握劍的手如果顫抖,他必定已死了四十二次。
可是現在他的手卻顫抖得無法控制,甚至連叩門的力氣也像沒有。
Advertisement
“燕……燕二少,你沒什麽不舒服吧!為什麽你的臉色那麽難看?”許佳蓉一旁關心的問。
看了臂彎中的李員外一眼,燕翎鼓起最大的勇氣,輕叩着門。
這是誰家的門?
為什麽那只叩門的手顫抖得如此厲害?
開門的是個俏麗的丫環。
“你們找誰?”
“對不起,煩請通知展姑娘,一位姓燕的舊識登門拜訪。”燕二少點頭說。
“姓燕?!”
“是的,姓燕。”
“請先跟我進來。”
“謝謝。”
丫環一邊帶路,一邊頻頻回頭。
穿過一片菊海的前院,到了一座頗精致的花廳,丫環留下一句“請稍候”便行了出去。
許佳蓉面有戚色小聲的問:“燕二少,李……李員外還有救嗎?”
燕翎仔細的看着這位癡情冷豔的女人,苦笑道:“只要……只要我這位舊識肯予救治,他就有救。”
“這麽說你這位朋友醫術十分高明?”許佳蓉掩抑不住的興奮道。
“是的,十分高明,幾乎是只要人還剩下一口氣她就有辦法……只是……只是不知她肯不肯……”燕翎嘆了一口氣。
“為什麽?!他不是你的朋友嗎?”
“唉,許多時候愈是朋友愈難啓口……”
“聽你剛才所說,你這位朋友是位姑娘?”
“是的,本來我可以找她哥哥的,她兄妹同樣都有精湛的醫術。”
有些明白,許佳蓉道:“那麽你為什麽不找她哥哥呢?”
燕翎目注廳外一片菊海茫然說:“她哥哥和我的一位朋友至今生死未蔔。”
有着太多的挂念,燕二少想着展尤俊逸的風采,以及“鬼捕”鐵成功那蒼老的世故。
花廳裏進來了一年紀較大的婢女。
她帶來了消息卻是令人急得冒汗。
據她說展鳳後山采菊從一清早出去到現在還沒回來。
“請問你家小姐通常至後山采菊要多久的時間?”許佳蓉驚慌的問。
“不一定,有時一天,有時兩三天,我也拿不準。”
燕翎看了一眼臉色死灰的李員外,毅然道:“煩你指引後山之路。”
“幹什麽?”那婢女一臉不解。
“在下想去尋求你家小姐,因為……因為我這位朋友恐怕已拖不了多久的時間。”
“燕二少——”許佳蓉急道。
“我了解,你不用多說。”
“既如此,請跟我來。”那婢女轉身即走。
山險,路陡。
這些都難不倒燕二少。
他一路飛奔,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盡快找到展鳳。
他已忘了一切,忘了她和他之間不為人知的許多事情。
他第一次見到展鳳的時候,那也是一個黃昏,一個和現在一樣有着豔麗雲彩的黃昏。
當年他年少,懷着一腔熱血仗劍江湖,更有着會盡天下英雄的壯志。
像他那樣的年輕人當然更有着一種傲氣,一種睥睨天下,略顯幼稚的傲氣,因為那時候他已劍敗“青城四子”名動武林。
初見面,無可諱言的他已被展鳳的美貌深深吸引。
然而那種莫名的傲氣,及無理由的矜持使他連正眼也沒看過她。
展龍是位好友。
不只一次酒後他曾開玩笑的對燕翎說:“我敢誇口,天底下絕沒有一個男人能不被我妹妹所惑。”
這似乎是種挑戰。
一種令燕翎無法低頭的挑戰。
“展兄,你可把天下男人都瞧扁了,最起碼燕某就自信不是那種人。”
“小燕,你不只會牽牛鼻子(指“青城四子”),更會吹牛哩。”
“你放心,展兄,燕某自認是一條鐵铮铮的漢子,絕不會為情所困,尤其被令妹所惑,就算我終身不娶去當和尚,嘿嘿……也不會有求你一天。”
這是玩笑話,也是酒活,更是一種莫名奇妙的無聊話。
二個男人,又是好朋友,他們在喝酒的時候通常都會這樣彼此挑逗。
奈何這種無聊的酒話已被人聽到。
而聽見這話的人正是心比天高的,美得不食人間煙火的展鳳。
于是乎她沒理由要忍受這種戲谑、羞辱。
于是乎她把“展抱山莊”一分為二。
最主要的原因她無法理解男人為什麽寧要朋友而不要親人的古怪心理。
燕翎能說什麽?
他只能歉然的離開“展抱山莊”。
然而事情并未了結。
一個像展鳳這樣的女人,當然有種高高在上的自尊心,當她的自尊心被人踐踏的時候,所做出來的事情當然令人想都想不到。
她開始了瘋狂的計劃。
她搜集了一切有關燕翎的資料,包括家世、親人、習性、嗜好。
她發現了一個可資利用的秘密,一個可令他為自己而死的男人——燕荻。
其實這也只是順水推舟,因為燕荻自從發現燕翎非親生弟弟之後,早已因嫉妒産生了不滿懷恨之心。
于是燕翎就墜入了一張布滿了嫉妒、仇恨、報複的網裏,背上殺兄、奸嫂、殺侄的罪名。
因為她們已算準了每一步燕翎會走的步子,從燕荻離家、喪身開始,燕翎為了訪兇到處陷囹圍,她們完全了解他的心态。
在燕翎來說他以為收買知府、證人,制造好嫂、殺任的罪名,本以為可以引出隐在暗處的兇手,誰知道這一切更讓展鳳她們抓住把柄,花了大筆銀子賣通京官換了知府,連最重要的四名可以翻供的證人也被燕荻殺了滅口。
于是一件假案成了真案。
一樁誘敵之計變成了百口莫辯,做繭自縛的荒唐計。
愛情發生的時候,那種巨大的力量絕不是恨所能抗拒。
在展鳳以為燕二少畏罪撞牆身亡後,滿腔的憤恨、羞怒已消,繼之而起的是她突然發現她不知什麽時候起已愛上了那個人,而且愛得是如此之深。
她不敢懊悔,也無從懊悔。
因為她已陷入歐陽無雙與燕荻的泥淖裏。
她發現他們像牛皮糖一樣,一旦沾身變得甩也甩不掉。
她無奈亦無助,也更飽受她們欲把這件事公諸于世的威協。
她的良心深受譴責,因為她發現她已失去了恨。
她不敢一錯再錯,她也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尤其在她得知燕二少只是詐死的時候,內心那種激蕩更無以複加。
展鳳拖着疲備的身子,正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她手中挽着一籃采自山中的野菊。
這時候的她踩在暮霭中的山徑小道,給人的感覺絕對只有一種——像極了一位踏着天梯而降的仙子。
然而仙子是快樂的,為什麽她的臉看起來是那麽的憂郁?她的雙眉又為什麽舒展不開?
她怎麽能快樂?她又怎麽不憂郁?
她為她的哥哥遲遲不歸而擔心,在被歐陽無雙連哄帶騙的奪走“白玉雕龍”後。
她也為“快手小呆”的失蹤而煩心,在她認為只有他能對付歐陽無雙和燕荻的時候。
她更為一直萦繞在腦中的燕二少而愁苦,因為那人的影子近日來已折磨得她幾乎發瘋了。
有這麽多的煩惱,再加上為情所苦,就算李員外也恐怕笑不出來了。
剛轉過一個彎道,正想再拾級而下。
展鳳就發現一個儒衫人挺拔俊逸的站在路中央,瞬也不瞬的滿頭大汗直視着自己。
有些心慌,卻又不得不繼續往下走。
走着,走着,她已來到那人的面前,奇怪的是那個人卻連一點讓路的意思也沒有。
忍不住心頭之火展鳳狠狠瞪了一眼道:“對不起,請讓路。”
“你好,展姑娘。”那人暗啞道。
多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展鳳手中一籃菊花再也拿不住。
一朵朵黃色野菊灑滿一地,而,那只花籃就這麽一路滾了下去。
“是……是你?!”
“是的,是我。”
展鳳如珠的眼淚晶瑩。
而那人似乎也有一種抑止不住的激動。
驀然醒覺——
展鳳別過頭舉袖拭淚冷漠說:“請讓開——”
“你……你何忍?!”那人嘆了一口氣道:“我求你高擡玉手救救我的朋友……”
“那是你的朋友,于我何幹?”展鳳仍然不帶一絲感情的說。
“難道……難道你還為當年酒後戲言耿耿于懷?”
展鳳不語。
“難道……難道如今你還不能消氣?”那人又道。
展鳳心頭一跳。
又嘆了一口氣,那人幾近哀求的道:“如果我真有什麽地方對不起你,展姑娘我想……
我想你對我的報複也夠了吧……”
“你……你知道……”展鳳不覺失聲。
點了點頭那人說:“我不怪你,真的,我一點怪你的意思也沒有,一切只能怪我出言無狀,再說沒有你事情照樣會發生。”
展鳳當然知道像他這樣一身傲骨的人肯說出這種幾近哀求的話來,是多麽的不容易。
他不是別人,他是江湖尊稱燕二少的燕翎啊!
冬雪已溶,縱然這春天來得稍遲。
矜持不再,因為她早已知道愛恨只是一線之隔。
何況,何況那人在明白自己所作所為後,居然能捐棄成見,這豈又是一般人所能做得到的。
“你……你為什麽……”展鳳吶吶說。
燕二少定定的望着她,他的眼裏有着諒解,有着激情,更有着一股可以把人溶化掉的光芒。
展鳳已讓這種眼光看得低下了頭,紅了臉。
“我不再有顆年少的心,我亦明白了傷人即是傷己的道理。”燕二少鼓起最大的勇氣,舔舔發幹的嘴唇道:“最……最主要的我發現……我發現……”
展鳳的心裏像小鹿般亂撞,她已擡起了頭,一雙清徹翦水雙眸連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她在等着,等着連作楚也想聽到的話。
她在期等着,期待着以為永遠也不可能聽到的話。
燕二少終于說了出來。
“我……我發現我已愛上了你。”
展鳳的眼淚已滑過臉頰,這次她沒再拭擦,就這麽讓它們淌着。
燕二少心已慌,意已亂。
他突然發現他又說錯了話。
“你……你能拿掉你臉上的東西嗎?你……你能再說一遍嗎?”
燕二少聽到這兩句話時,他已軟玉溫香抱滿懷。
同時他也感到懷中人的眼淚是那麽滾燙。
一切的折磨苦難似已過去。
感情成熟的時候不正像那句“水到渠成”的話嗎?
問題在能不能摒除心裏的障礙,問題在能不能放棄一些狗屁不通的自傲和自尊。
否則這“渠”非但成不了,搞不好還會弄成水災。
你年少?你懷春嗎?
何不趁早說予她(他)聽?
-------------
幻想時代 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