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猜猜我是誰 (1)

土匪被收押, 鎮上恢複太平, 劉捕頭光榮受傷。

當時正在打鬥過程中,街上一片混亂,有人嘶喊,有人慘叫,有人抱頭鼠竄, 嘈雜聲纏成一團, 沒人注意到劉捕頭是怎麽受傷的, 捕快們看過去時, 他已經單膝跪在地上。

據所謂的目擊者說, 是劉捕頭一人和十幾個土匪交鋒,一不留神遭受襲擊,腿部傷到了。

有別的目擊者站出來,說劉捕頭勇猛無敵, 那些土匪在他的刀下和孫子一樣,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他是為了救弟兄才受傷的。

捕快們紛紛兇神惡煞, 互相問是哪個害的老大。

“是不是你?”

“不是我啊,我離老大好遠的。”

“別看我,當時我一個應付倆,顧不上找老大, 還是你們跟我說, 我才知道老大受傷的。”

大家夥都看向四毛,平時就他跟老大最親。

四毛蹲在椅子上, 翻白眼說,“想什麽呢,我要是在旁邊,鐵定替老大擋了。”

“你們不覺得奇怪嗎,以老大那麽厲害的身手,那些個土匪一起上,都不可能傷到老大一根頭發。”他轉轉眼珠子,“老大單腿跪在地上的時候,那臉色,啧啧,想殺人。”

捕快們都納悶,老大是被誰傷的。

片刻後,洋大夫從老大的房裏出來,戴着透明手套的手托着一個盤子,裏頭放着很多棉球,瓶瓶罐罐,還有一顆帶血的子彈,捕快們看了一眼,都露出驚愕的表情。

是槍傷啊,難怪老大不讓他們幫忙包紮傷口,只是叫他們去請洋大夫。

這鎮上,會有西洋大家夥的,沒幾個吧?

捕快們相互交換眼色,開始回想當時在場的都有哪些人,他們不約而同的異口同聲,“宋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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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隊友黃單在後院練槍。

一排蘋果被繩子兜着,晃來晃去,黃單不但一個都沒打中,連邊緣都沒擦到,那些蘋果像是都長了一雙眼睛,身手還很敏捷,在那嘲笑他就是打不着。

娟兒拿出帕子給黃單擦擦汗,啊啊了幾聲,似乎是在安慰他。

黃單歇會兒繼續練。

後院的入口處,宋邧氏拄着拐杖看。

管家低眉垂眼,“少爺回來就一直在練,他很努力。”

宋邧氏望着孫子,目光裏全是慈愛和期盼,還有幾分深意,“練練也好,哪天興許還能派上用場。”

她的視線挪到小姑娘身上,又重新轉到孫子那裏,“娟兒是青白的身子,模樣也算水靈,人又是個啞巴,安安靜靜的,不會說三道四,讓她來伺候阿望,倒也可以。”

管家說,“是的。”

宋邧氏問,“上次我跟你提的那藥,有眉目了嗎?”

管家回道,“已經托人打聽到了,下月應該就能送來。”

宋邧氏嘆氣,“阿望年紀不小了,要不是他對男女之事一點都不上心,我也不需要用那種法子。”

管家說,“少爺以後會明白老夫人的用心。”

宋邧氏轉身,“明不明白倒是不打緊,我只是希望在我走之前,他能把宋家的香火給延續下去。”

管家說,“老夫人身子骨好的很。”

宋邧氏走的慢,拐杖一下一下的敲擊地面,發出沉悶聲響,她的眼中湧出諸多情緒,良久才說了一句,“這人啊,都有走到頭的一天。”

大半個上午過去了。

黃單練出一身汗,一槍都沒射中蘋果,他頭一次覺得自己的眼睛瞎掉了,手也是廢的,絲毫沒有在畫圖紙時的自信和輕松。

“娟兒,去給我拿幹淨的衣衫,我要洗澡。”

娟兒邁着小碎步去準備。

黃單不需要人給他捏肩捶背,他早就交代過,所以娟兒試過水溫,就抱着換下來的髒衣物掩上門出去。

門外,娟兒微微垂頭,嗅到淡淡的汗味,她的臉微微發紅,心裏小鹿亂撞。

有幾個婢女路過,好奇的問,“娟兒,你在幹什麽?”

娟兒搖搖頭,垂眼離開。

黃單洗了個澡,換身幹淨的衣衫出府,提着幾包藥材,還有一個食盒,坐馬車去了鎮南的一處客棧。

客棧的廂房裏,劉楚躺在床上,一手枕在腦後,一手伸到櫃子上的盤子裏拿花生,扔到嘴裏咔嚓一口咬開,吐掉殼,嘎嘣嘎嘣吃着紅皮花生,神情那叫一個惬意。

四毛推門進來說,“老大,宋少爺來了。”

劉楚剛丢嘴裏一個花生,差點卡到,他用牙咬掉殼,聲音含糊,“讓他走,我不想看到他。”

四毛呆若木雞。

有一瞬間,他有一種可怕的錯覺,老大像是一個受委屈的小媳婦,在跟丈夫怄氣。

四毛拍拍臉,讓自己回神,他轉頭出去,對着門外走廊的青年說,“宋少爺,老大說他不想看到你。”

黃單說,“我想看看他。”

四毛瞅青年一眼,看啥子喲,換成別人給老大來一下,老大早就給他一刀了,哪可能還好生生的站這兒說話,胳膊腿都在原來的地兒按着,既沒掉,也沒錯位。

他板着臉說,“宋少爺,你為什麽要對我們老大開槍?”

黃單說,“這是誤會。”

“……”

四毛覺得奇怪,要是別人在老大身上搞出一個傷口,不說老大,他都會沖上去給幾嘴巴子,可看着青年,難聽點的話都講不出口。

這人雖然沒有起伏較大的情緒變化,但他身上有一種東西,很平靜,能影響到他人。

“不是我說,宋少爺,槍法不好使就別亂開槍,老大那腿上被你打了這麽大個洞,流了好多血,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把肉長起來。”

四毛邊說邊用手比劃,在胸前劃出一個大湯碗的大小。

黃單說,“四毛,你別诳我,要是洞有那麽大,劉捕頭半截腿的骨肉都會碎掉。”

四毛的臉一紅,咳咳兩聲,“我是誇張了點,可宋少爺你那槍是真家夥,打出來的子彈能要人命,得虧是打在老大的腿上,要是打在別的地兒,那他還不得把貴府給拆了。”

他哎一聲說,“宋少爺你也知道,洋大夫不好請,磨磨蹭蹭好半天才過來,老大那血流的哦,整個床單都濕了,得用盆接,沒十天半月大魚大肉補不回來。”

黃單抽抽嘴,“你去說一下,就說是來道歉的。”

“行吧,我再去問問。”

四毛進房裏,反手掩上門說,“老大,宋少爺說他想看看你,給你道歉。”

劉楚把花生殼吐出去老遠,譏笑道,“你問問他,我拿槍在他身上打個洞,是不是道歉就可以一筆勾銷?”

四毛說,“老大,你也沒槍啊。”

劉楚笑的很溫和,“刀行不行?”

“行,完全行!”四毛搓搓手,“老大,我看宋少爺挺有誠意的,人沒空手過來,給你帶了藥,還有吃的。”

劉楚斜眼,“他拿什麽把你收買了?”

四毛立馬表忠心,“老大,我發誓,什麽都沒有。”

劉楚,“什麽都沒有給,你就被他收買了?你是不是傻?”

四毛,“……”

劉楚很不耐煩,“趕緊的,叫他走。”

四毛出去,面有難色,“宋少爺,我看你還是回去吧,老大傷了腿,心情不好。”

黃單問,“他怎麽說?”

四毛一字不差的轉述,“過兩天等老大的情緒平複了,你再來看他吧。”

他笑了笑說,“宋少爺,你別擔心,老大沒有對你動手,還叫我們不準背着他找你麻煩,說明他沒有生你的氣。”

黃單說,“那我先回去吧,改天再說。”

四毛伸出手,他張張嘴吧,心裏一通嚎叫,大少爺,你把幾包藥拿回去可以,好歹把吃的留下啊,這麽帶過來,再帶回去也不嫌累?

房裏的劉楚吃了兩把花生,喘氣都是花生味兒,他看一眼門口的方向,又看一眼。

四毛出去了,這次沒再進來。

劉楚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渾身都不舒服,就像是有蟲子在他的身上爬,還不是一只,癢的他心煩意亂,就忍不住把四毛叫來,“人呢?”

四毛沒聽懂,“誰啊?”

劉楚給他一個“你說呢”的眼神。

四毛反應過來,“老大你問的宋少爺?他走了啊。”

劉楚的眉頭霎時間就皺了起來。

四毛的後脊梁骨發涼,他舔舔嘴皮子,“老大,不是你讓我叫宋少爺走的嗎?”

劉楚面無表情的說,“我現在又改變主意了,你去把他叫過來。”

四毛,“……”

他臉上的表情很是複雜,有愕然,不敢置信,懷疑自己是在做夢,不然老大怎麽又跟個小媳婦似的?鬧啥呢?

劉楚命令,“快去。”

四毛抓抓臉,組織着語言說,“不是,老大,人來的時候,咱連門都沒讓他進,這會兒走了,我再去找,怎麽也說不過去吧?”

劉楚心想,是有點說不過去啊,于是他就把臉一繃,指着右腿說,“我這條腿是他給弄的,管他是誰,都得給我端茶送水。”

四毛松口氣,哦,原來是這麽回事啊,被宋家大少爺伺候,想想就帶勁,怪不得老大會改變主意,他嘿嘿笑,“那我這就追上去,把人給老大帶來。”

劉楚留意着門外的動靜,有腳步聲傳來時,他快速吃完嘴裏的花生,将裝花生的盤子塞被子裏,換了個虛弱的姿勢躺着,眼神放空,滿臉憔悴。

黃單把藥給四毛,叫他去煎,“一次煎一包,三碗水煎成一碗水。”

四毛接住幾包藥,“好的好的。”

他看一眼食盒,“宋少爺,這個也給我拿走吧?”

黃單說,“不能給你,這是給劉捕頭的。”

四毛失望,“噢。”

他又想,這裏頭應該是點心,老大不吃甜的,最後還是會給他們吃。

房裏的劉楚聞言,就單手撐着床,往外面挪動身子,伸脖子往門口看,給他帶的東西是什麽玩意兒。

見青年轉身,劉楚立刻躺回去。

黃單走進來,将門關上,提着食盒往床邊走。

床上的男人面容蒼白,眼臉下有一圈青色,下巴上冒出了胡渣,他抿着沒有血色的薄唇,看起來受傷挺重的。

黃單的餘光瞥到一粒花生米,就在男人的左肩旁邊,可能是吃的時候不小心掉那兒的,他的視線不易察覺的掃動,發現被子裏有一小塊青瓷露在外面。

把食盒放在櫃子上,黃單說,“劉捕頭,昨天的情況是這樣子的,當時你和幾個土匪在交手,你們打的太快了,我才誤傷到你。”

劉楚皮笑肉不笑,怪滲人的,“你怎麽不說,是我看你開槍,特地朝你的槍口上撞的?”

黃單掐眉心,“抱歉。”

劉楚得理不饒人,他不曉得,自己此時就跟一個受了傷害需要親親抱抱的熊孩子差不多,“道歉有用,還要我們這些捕快幹什麽?”

黃單說,“那我收回。”

劉楚坐起來,牽動到腿上的傷,他悶哼一聲,冷汗都出來了,本來只是腿疼,現在頭也疼起來了,錯了,他就不該讓四毛去把這大少爺叫回來。

這決定大錯特錯!

黃單看看男人腿上的紗布,已經滲出淡淡的紅色,“劉捕頭,你躺下吧,別亂動。”

劉楚盯着青年。

黃單被他盯的頭皮發麻,也沒說話。

劉楚半響轉開視線,指着食盒,“那裏面轉的什麽?”

黃單去提食盒,端出幾盤精致的脆皮點心。

劉楚拿一塊放嘴裏,臉瞬間就扭了一下,“這是你自己做的?”

黃單說,“不是。”

劉楚挑眉,“我說怎麽這麽好吃。”

黃單瞥向男人,好吃?我看你額角的青筋都出來了。

劉楚強撐着吃了一塊點心,要了他半條命,他的眉毛一挑,“接下來的一段時日,宋少爺就在我這兒住下吧。”

黃單眼神詢問。

劉楚嗤笑,“怎麽,宋少爺留洋在外,難道沒有聽說過,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這句話?”

“劉捕頭養傷期間,确實應該由我負責,不過,我怕劉捕頭會不習慣。”

黃單說,“平時是府裏的下人打理我的生活起居,我個人在這方面,不太在行。”

劉楚剛要說話,床上就響起一個悶悶的聲響。

房裏突然安靜。

黃單沉默着去打開窗戶,讓沒什麽涼意的風吹進來。

劉楚硬邦邦的問,“你開窗戶幹什麽?”

黃單說,“因為你放屁了。”

劉楚面不改色,扯着一邊的嘴皮子笑,“宋少爺,你是賊喊捉賊吧。”

又撒謊,黃單二話不說就去掀被子。

劉楚一把抓住他的手。

黃單沒穩住身形,被那股力道帶的身子前傾,摔趴在男人胸口,腦門剛好撞上他的下巴。

劉楚下巴疼,嘴唇還被磕破了。

黃單直起身子,坐在床頭一邊揉腦門一邊抽氣,眼眶也跟着紅了。

劉楚看青年眼角有淚,“嬌氣。”

黃單刷地側頭,“你說什麽?”

劉楚笑出聲,有鄙夷,也有痞氣,“大少爺,你上回說女人是豆腐做的,我看你是嫩豆腐做的,還沒碰,只是出口氣,就不行了。”

黃單的眉心蹙在一起,“劉楚,你剛才說什麽?”

劉楚的視野裏,青年紅着眼睛,淚水蓄在眼眶裏,他的睫毛眨動,一滴淚緩緩滑落,在他的臉龐上畫出一道淚痕。

無意識的,劉楚給他擦掉。

黃單愣住了。

劉楚也愣,他突起的喉結滾了滾,半天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床前的人已經走了。

房裏剩下自己,沒別人了,劉楚抖抖被子,裏頭竄出來一股味兒,他捏住鼻子,花生不能多吃啊。

看看床上的盤子,裏頭還有一點花生,劉楚遲疑了一下,還是不吃了,他自言自語,“耳朵真尖,被窩裏放個屁都能聽見。”

四毛煎完藥進來時,沒見着青年,“宋少爺怎麽走了啊?”

“他腿上有腳,想走就走,誰能管的着。”劉楚嫌棄的說,“你端的什麽,味兒那麽難聞,快拿走。”

四毛說,“老大,這是宋少爺給你帶的藥。”

劉楚瞧了瞧,黑乎乎的,一看就不好喝,“這玩意兒是要毒死我吧。”

四毛說他拿着藥去找大夫問過了,裏面都是上等的補氣補血藥材,不好弄的,“老大,宋少爺人真的蠻好的。”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袋子,“看,這是宋少爺怕你苦,給你的蜜餞。”

劉楚悶聲端走藥一口喝完,抓一個蜜餞含嘴裏,甜味慢慢散開,苦味才沒那麽嗆,“四毛,你見過宋少爺笑過嗎?”

四毛搖頭,“好像沒有。”

劉楚讓他出去。

第二天,黃單在花園做第八套廣播體操,就被一個捕快帶去客棧,說是他們老大的吩咐。

黃單去了那兒,劉楚剛吃過早飯,沒在床上躺着,他坐在椅子上擦刀,眉目硬朗,輪廓分明,精氣神很好。

“宋少爺,酒樓那案子還沒破,所以我的弟兄們沒時間照顧我,只能麻煩你了。”

劉楚拿布在刀刃上細細擦過,寒光掠過他的面頰,顯得有幾分冷峻,“我這傷在腿上,行動不便,別的倒是沒什麽要緊事。”

黃單問,“我住哪兒?”

劉楚的手臂一頓,又繼續擦刀,“客棧有空房。”

黃單說,“你夜裏自己行嗎?”

劉楚是習武之人,身強體壯,雖說右腿中了一槍,但他完全可以自己照顧自己,嘴上卻不受控制的蹦出兩字,“不行。”

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他好像也沒有急切地要收回來的意思。

黃單說,“那我跟你同住吧,方便些。”

劉楚愣愣,“好啊。”

黃單叫下人去跟老太太打個招呼,說自己晚上留在客棧。

老太太最近念經念的都快着魔了,一天下來,幾乎都在禪房裏待着,也不知道是在求財,還是求福,求平安。

到了晚上,房間裏的地上就多了一床被子。

堂堂宋家大少爺打地鋪,傳出去能讓鎮上的人們震驚的下巴都掉下來。

當事人的言行舉止都很淡定,鋪好被子就脫了外衣躺進去,準備睡覺,一點排斥都沒有。

窗戶沒關嚴實,溜進來的風把蠟燭吹滅了。

房內陷入黑暗,劉楚的聲音響起,“宋少爺?宋望。”

他緩慢地坐起來,用沒有受傷的那只腳去踢踢床邊地上的青年,“醒醒。”

黃單沒睜眼,“幹嘛?”

劉楚又踢踢青年的後背,“你去把窗戶關上,點上蠟燭。”

黃單轉身,“你怎麽了?”

劉楚的臉被黑暗籠罩,也看不清是什麽表情,呼吸卻有細微的變化,“沒怎麽。”

黃單去關窗戶,點蠟燭,他的視線恢複,發現男人的面色很不對勁,像是在緊張,不安,戒備。

走近些,黃單才看見被子上有一只黑色的蟲子,背上帶硬殼,散發着黝黑的亮光,靜靜趴在那裏,他看向男人,“劉捕頭,你怕蟲子?”

劉楚吞口水,不屑道,“蟲子有什麽好怕的,我一只手下去,能拍死一窩。”

“這種的很好吃。”

黃單慢悠悠的說,“營養豐富,蛋白質含量高,油炸了吃脆脆的,也香。”

劉楚幹嘔,“別說了。”

黃單說,“這個季節,蟲子孵化了很多,都在樹林裏飛動,我讓四毛他們去找,給你炸一盤子吃。”

劉楚吼道,“我叫你別說了!”

黃單小聲說,“怕的都發抖了,還說不怕。”

本來靜趴着的蟲子開始動了,往床裏面爬,看樣子是要跟劉捕頭來個同床共枕。

劉楚的額頭滴下一滴冷汗,他左右看看,刀呢?

黃單見男人一刀揮過去,蟲子沒被砍成兩半,在危險關頭逃脫,吓的橫沖亂撞,他去開窗,把蟲子放了。

劉楚松口氣,一放松下來,憋的一泡尿就兜不住了,“我要方便一下。”

黃單說,“尿桶在後面。”

劉楚穿上鞋子,單腿往前蹦。

黃單看男人蹦,覺得挺好笑,他不自覺的彎了一下唇角,轉瞬即逝。

劉楚剛撒完尿,蓋上桶蓋,就突然變了臉色,對黃單低喝一聲,“把刀給我!”

黃單連忙照做。

刀被劉楚握住的同時,有一人破窗而入,是土匪頭頭,他收到風聲,知道劉楚受傷了,絕不會放過這大好機會,冒險來為弟兄們報仇。

那土匪進來,見到黃單的時候,臉上的殺意凝固了一下,還有其他人?他的腳尖點地,持刀襲去。

眼看那刀離自己越來越近,黃單杵在原地不動,後心被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身子被抓的偏開,鋒利的刀刃擦過他的胳膊。

疼痛神經一抖,黃單當下就哭出了。

劉楚将青年拽到身後,他還沒開口,對方就已經快速跑到屏風後面躲着去了,還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不會幹蠢事,給他添麻煩。

黃單沒看,一邊聽着金屬碰撞聲,一邊哭,還不忘靠動靜判斷誰占上風。

“系統先生,劉楚要是敗在土匪的手上,對方不會放過我吧?”

系統,“是那麽回事。”

黃單抹淚,“那我需要做點什麽?”

系統,“等。”

黃單,“……”

打鬥只持續片刻,勝負便已分出。

劉楚原本可以輕松應付,但是土匪專門攻擊他受傷的那只腳,用心險惡,他雖然勝了,傷口卻血流不止,滴滴答答的往下淌,腳邊凝聚了一灘血。

“大少爺,出來吧。”

黃單從屏風後面出來,房裏都是打鬥留下的痕跡,桌椅板凳散的散,倒的倒,他看到土匪摔在自己的地鋪上面,眼角一抽。

劉楚靠着牆壁喘氣,“你去補一刀。”

黃單看男人被鮮血染紅的右腳,又去看土匪,“已經死了。”

劉楚的胸口大幅度起伏,“沒死。”

黃單吸吸鼻子,“那你去。”

劉楚掃他一眼,“你去。”

黃單說,“我不去。”

劉楚投過去一個“要你有什麽用”的眼神,他的手一揮,刀脫離手掌,插入地上那土匪的胸口,這下子死的不能再死了。

地鋪也沒法睡了。

黃單見男人擡頭,臉上有道血口子,眼睛裏沒有情緒,那一瞬間給他的感覺,跟他接觸的不一樣,他再去看,男人又是平時的模樣。

劉楚扶着牆壁去椅子上,沒去管自己腿上的傷,“過來給我看看你胳膊上的傷口。”

黃單沒動。

劉楚滿臉的不耐煩,“大少爺,是要我去拉你嗎?”

黃單走到男人面前,出聲問道,“你殺人的時候,在想什麽?”

劉楚說,“人處在危險的境地,腦子是空白的,什麽也想不了,國外不教這個?”

黃單心說,這人要是哪天不嘲他兩句,太陽能打西邊出來。

劉楚說,“手給我。”

黃單伸手。

劉楚将青年的袖子撕開,暴露在眼前的是一截白皙的胳膊,和被刀劃出的傷口形成鮮明的對比,他拿出一個小瓶子,在那條傷口上面倒一些白色粉末。

“忍着點,過會兒就好了。”

黃單的疼痛神經才稍稍安撫,又激烈亂蹦起來,他疼的咬緊牙關,滿嘴都是血腥味。

劉楚捏住青年的臉,不讓他咬到舌頭,看他淚流滿面,不禁面部抽搐,“少爺,你這才多大點口子啊,就疼成這副德行。”

黃單渾身止不住的發抖,疼的彎下腰背,手抓緊褲子兩側,骨節發白。

劉楚見青年搖晃,就挪過去點,給他靠了,嘴上還在嘲笑,“真不知道你是不是男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黃單才松開牙關,一身是汗。

劉楚丢一塊帕子給他,“三天不要碰水,這只手臂盡量別提重物,能不用就不用。”

黃單拿帕子擦眼淚和汗,眼眶通紅,嗓音嘶啞,“多謝。”

這一刻,劉楚竟然有種想把青年弄哭的沖動,哭的越大聲越好,他按太陽穴,低頭處理自己的腳傷,“先別急着謝,去叫夥計給我打水。”

黃單看一眼男人的右腳,眼睛一睜,那血已經蔓延到桌子底下去了,對方竟然沒有反應。

劉楚猜到他的心思,“看什麽,少爺,你以為我像你啊,一點小口子就疼的哭天喊地,要死要活?”

黃單,“……”

夥計很快打水過來,黃單被讓他進門,自己接手了。

這麽晚了,洋大夫也請不來。

劉楚簡單給傷口止血,随便拿布條包紮,就把地上的土匪屍體踢開,“上來睡。”

黃單看屍體,“不弄走嗎?”

劉楚打哈欠,困了,“明兒弄。”

黃單說,“跟屍體睡一屋?”

劉楚笑起來,“你再說一個字,我讓你跟他頭對頭睡。”

黃單不說了。

這房間是客棧的上房,床挺大的,兩個成年男人并肩躺着,不會覺得擁擠。

黃單很快就都睡着了。

那會兒打哈欠的劉楚睜着倆眼睛,怎麽也睡不着。

他的後背有點癢,就把手伸到衣服裏去抓,手拿出來時不小心碰到青年的頭發,沒拿開。

四毛他們是早上過來時,看到屍體才知道昨個夜裏發生的事,都上了心,商量着派人輪流在老大的房門口值班。

劉楚沒同意。

開玩笑,要是門口有人,那少爺就有借口不來這裏了。

大家夥見老大執意如此,就沒再多提。

劉楚偷聽到幾個弟兄在走廊說話,沒成家的說着鎮上的女人,有戴老板,葉家千金,成家的把自己相好的挂在嘴邊,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

他聽到一弟兄說起自己那相好的,什麽臉很光滑,模上去像模着綢緞,手白白的,身上香香的,還很怕疼,喜歡哭。

這些信息勾勒出一個人來。

劉楚以前沒少被弟兄們拉着去喝花酒,所有人都能看着女人起反應,他不能。

從未體驗過。

有生以來,劉楚第一次有了和弟兄們相同的反應,終于體會到了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就在前不久,不是女人給的,是和他一樣的男人,一個愛哭鬼。

他在那之後的幾天,就有意無意的去找外形氣質都相似的試驗,全都不行。

男人女人都沒用,只有哪個愛哭鬼才可以。

這真是個令他煩躁的結果。

黃單不曉得劉楚的糾結和苦悶,掙紮,他照常來照顧,本來是想借機得到案情方面的信息,結果一無所獲,每天都被對方氣的想吐口血。

愛撒謊就算了,還心口不一,別扭,嘴巴毒,很壞,毛病非常多。

劉楚自相矛盾,一邊希望看到青年,一邊又不給好臉色,就這麽過了十多天,他有要緊事,能走動就要開始忙,可惜不能裝上兩三個月。

黃單看男人能走了,“那我明天不來了啊。”

劉楚沒搭理。

黃單上馬車的時候,感覺有人在看自己,他往後扭脖子,什麽也沒有。

窗戶那裏,劉楚抽自己,“人都走了,還看什麽?”

他按着窗沿俯視,目送馬車離去。

黃單回去時,聽到管家的禀報,知道葉藍來了,就在他的房裏。

他感到詫異,葉家怎麽會放葉藍出來的?難道是她想通了,放棄了?

帶着一肚子疑問,黃單去了房裏。

約莫有一炷香時間,不止是娟兒,還有其他婢女都見到葉藍從少爺的房裏出來,面頰潮紅,衣衫不整,發絲淩亂,嘴上的口紅都沒了。

她們都是女人,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麽。

宋邧氏很快就過來,“阿望,你碰葉家那丫頭了?”

黃單說,“我們什麽事都沒有做。”

這話很像是小孩子做錯事的心虛,慌亂,怕被責罰,不敢承認。

宋邧氏拍拍孫子的手,“碰就碰了吧,奶奶不怪你,我們宋家缺一個孫媳婦。”

黃單說,“奶奶,我真的沒……”

宋邧氏打斷他的話,“府裏有那麽多人都看見了,鎮上也傳開了,阿望,不管是有,還是沒有,對葉家那丫頭而言,都只能有,你明白奶奶的意思嗎?”

黃單垂眼,“明白的。”

宋邧氏說,“接下來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奶奶來給你張羅。”

葉父為了家族的聲譽,女兒的名聲,他當天就親自上門,撇下一張老臉,主動跟宋邧氏商量親事,聘禮方面都無所謂了,只要求盡快成親。

況且,女婿是宋家嫡子,這太重要了,倘若換一個,葉父不會這麽着急。

外頭傳的沸沸揚揚。

宋家少爺要娶葉家千金,男才女貌,門當戶對,可喜可賀。

劉楚來宋府找黃單,他一個人來的,沒帶哪個弟兄,“宋少爺要成親了,恭喜啊。”

黃單趴在欄杆上喂魚,“你來就是要跟我道喜?”

劉楚倚着柱子,“是啊,好歹相識一場。”

他眯着眼睛,勾唇笑道,“人跟人真是不能比,有的人生來就如同塵埃,螞蟻,淤泥,而你宋少爺含着金湯匙出生,早年留洋在外,回來就娶貌美如花的妻子,擁有龐大的産業,這些都是旁人羨慕不來的東西。”

黃單看着池子裏的鯉魚,“你不是我,又怎麽知道我是什麽感受?”

劉楚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那你是什感受?說來聽聽。”

黃單沒出聲。

劉楚戲谑,“怎麽不說了?還是要我替你說?”

他笑着說,“馬上就當新郎官了,娶的妻子還是自己喜歡的女人,很開心吧?”

黃單轉頭,“別笑了,很難看。”

劉楚嘴角強行扯出來的弧度僵硬,他不笑了,心裏的情緒全往外湧,“宋望,老夫人給了我一張請帖,你說我要不要來?”

黃單說,“你會來。”當天來的人很多,是一個查線索的機會,男人職責所在,不會放過。

劉楚忽然低頭湊近。

黃單紋絲不動,看男人的臉在他的瞳孔裏放大。

倆人幾乎鼻尖相抵,誰也沒動。

劉楚先退開,走了。

捕快們都察覺老大不對勁,很不對勁。

“老大走着走着,又撞到門了。”

“撞到門是小事,我擔心老大揮刀的時候砍傷自己。”

“你們說老大是怎麽了啊?”

“作為一個過來人,我感覺老大那樣兒,像是媳婦跟人跑了。”

“胡說八道,老大連媳婦都沒有,跑個屁啊。”

劉楚在房裏喝悶酒,發呆,練刀,誰來也不開門。

初八那天,是黃道吉日,宜嫁娶。

宋家張燈結彩,鎮上有頭有臉的都過來了,門口坐着賬房先生,在那登記來客的禮錢,不光拿筆寫,還報出來。

“戴老板,二百兩銀票一張,玉如意一對!”

後頭的人都面露尴尬之色,戴老板給那麽多,這讓他們怎麽好意思少給?

戴老板今兒穿的跟新娘子似的,那身正紅色旗袍稱的膚白如瓷,該豐滿的地方特別滿,該細的地方非常細,該翹的地方很翹,形狀像個大桃子,她一出現,就讓女人嫉妒,男人上火。

開着鎮上最大的酒樓,還是個風情萬種的女人,跟戴老板寒暄的人有很多。

“奇怪,我前段時間還跟戴老板一起喝過酒,她怎麽記不得我了?”

“廢話,你也不看看戴老板那騷勁,跟她喝酒的多了去了,你還不知道排在哪一號呢,想開點吧。”

“你不知道,戴老板的記性是出名的好,當年我只跟她有過一面之緣,隔了七八年,她都能一眼認出我來。”

劉楚就在不遠不近的距離站着,将那些人的談話聽進耳中。

他把目光鎖定在戴老板身上,對方在跟一個男的說笑,滿面春風,哪有一絲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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