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判斷偏差

星際流浪者們大約是因為生活方式與衆不同, 在長達數十年甚至一輩子的漂泊中, 或多或少都養成了一點兒收集癖,一批批前赴後繼地活成了人形倉鼠, 卡洛斯·布萊克身為曾經的流浪者之王也沒能幸免。

他的衣櫃采用了隐藏折疊式的設計, 乍一看好像只有一面牆, 實際別有洞天,層層疊疊拉開後裏頭裝的東西大概能堆滿兩個房間。

東西多歸多卻并不淩亂, 整整齊齊分成了三個部分, 泾渭分明,櫃子上方還嵌着名牌。

區域最大的兩個部分, 分別标着塞布麗娜·布萊克和艾爾莎·布萊克這兩個名字, 一個裏頭滿是成年女人的衣服, 另一個則是屬于小女孩的。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些是卡洛斯布萊克妻子和女兒的衣服。電子衣櫃自帶除塵和整理的功能,這兩個部分裏的衣物被打理得一絲不茍整整齊齊,按照年代順序層層排列下來。

如果傳聞沒有出錯的話,那麽這兩位早在許多年之前就已經不在了, 所以大多數衣物都集中在早先的年代, 但在那之後, 兩邊的衣服依然在不斷添新,每年都有,有時候有五六件,有時候是一兩件,一直持續到現在,一年都沒有落下過。

乍一看這衣櫃會産生一種錯覺, 好像這裏的女主人和小姑娘還在這裏生活着,從未離開。

這大概是那位流浪者之王從未向外流露過的另一面。

不過楚斯只是來借衣服的,并不是來刺探別人內心的。他只是不經意的掃了一眼,便本着非禮勿視的态度将目光轉向了嵌着卡洛斯·布萊克名字的那部分。

與另兩塊相比,這部分還真是……小的可憐,如果不是衣櫃自帶整理功能,恐怕會比眼下邋遢一百倍。

襯衫……

襯衫……

襯衫……

楚斯嘀咕着随手翻了一圈,發現這人的櫃子裏居然沒有襯衫,一件都沒有!

他穿慣了那種一絲不茍型風格的衣服,簡而言之,就是常年把自己打扮成了衣冠禽獸斯文敗類的模樣,一時沒了那種衣冠,有些适應不來。

卡洛斯·布萊克的這些衣服對他而言太過不修邊幅了,早年還有挑選過的痕跡,大約是因為那時候還有人照料,後來的衣服基本就是一式N份,活像随手撈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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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裏頭拿了兩套不那麽浪蕩勉強能上身的,便轉頭進了浴間。

薩厄·楊洗澡時氤氲起來的水汽早就散了,但地上的水漬卻還在,還有一點殘留的洗發水味道。

這浴間很大,角落裏有個洗衣箱,清洗消毒烘幹折疊整理,功能一應俱全。薩厄·楊在這裏洗澡的時候應該是把自己的衣服扔了進去。

哦,更準确地說,所謂的衣服并不包括上衣。他的上衣早就在時空跨越中變成了破爛,被丢進了垃圾處理箱裏,這裏只有他的長褲和……內褲,被機器熨燙折疊得平平整整,非常坦然地躺在出口處的平臺上。

楚斯掃了一眼,又仿佛被馬蜂蟄了眼珠一般收回目光。

反正只要是某位楊先生呆過的地方,即便他人不在了,也依然能以各種奇葩和古怪的方式找到存在感。

也算是一種能耐了。

楚斯把手裏的幹淨衣物擱在架子上,擡手解着身上的襯衫紐扣。

他的上衣不比在薩厄·楊好到哪裏去,後剪整個破了,又沾了太多血,再洗也沒什麽用。他把襯衫丢進了角落的垃圾處理箱,又把還能穿的褲子丢進了洗衣機箱裏。

熱水兜頭而下的時候,骨頭裏難以言說的各種酸軟感漸漸泛了出來。這段時間他們所經歷的事情幾乎就沒個消停,長時間的神經緊繃和大量的沖突對抗給身體着實加載了不少負荷。

熱水确實能讓人的心情放松不少,楚斯忙裏偷閑地多賴了一會兒,直到渾身筋骨都被蒸得有點兒酥了,這才關了水走出來。

他胡亂擦掉了身上的水,套上了幹淨的長褲,然後突然想起什麽般,低頭看了一眼腰間。他手指在熟悉的地方按了一圈,就聽咔嗒一聲,那一片皮膚便開了一道口,露出了裏頭倒計時的屏幕。

上一次看的時候,倒計時還有120多天,這段時間裏他們沒少在不同的時空區亂竄,倒計時可能會受一點影響,變得快一些或者慢一些。他以前在拟态環境中碰見過幾回這種影響,就經驗來說影響并不會很大,頂多不過是幾天的誤差。

他正想看看現在的倒計時還剩多少天,門外頭突然有了些別的動靜,緊接着浴間的門輕響一聲,被人從外頭打了開來。

薩厄·楊一手撐着門框,懶懶地倚站在門口,臉上還帶着一絲惺忪睡意。

楚斯手指一撥,腰間的那塊皮膚就已經合上了,為了掩飾關合的聲音,他訝然道:“醒了?我洗了一個多小時?”

“如果你指的是醫療艙預估出來的愈合時間……”薩厄·楊撇了撇嘴,“那麽我想我應該是提前出來了。”

他說着,目光從楚斯手指掩着的腰間掃過,“你摸着自己的腰幹什麽?我是不是打斷了某些比較私人的事?”

楚斯面無表情,劈手就将毛巾扔過去,抓起一件幹淨的黑色緊身背心套在了身上,“我沒你那閑工夫。”

薩厄·楊擡手接住了毛巾,挑了挑眉道:“事實是我所有的閑功夫都被長官你算計進了醫療艙。”

楚斯朝他的手臂和腰間瞥了一眼,發現那些傷口已經徹底沒了蹤跡,看起來就像是從沒出現過一樣。他又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後肩,傷口也愈合齊整了,結的痂在剛才洗澡的時候脫落幹淨。不過摸起來依然能感覺到那塊皮膚有些不同。

弄了半天,他反倒成了恢複得慢的那個。

楚斯沒好氣地在心裏嗤了一聲,伸手指了指洗衣箱平臺上擱着的衣物,“既然好了就勞駕你把衣服穿上,別裹條浴巾到處亂晃,好歹是別人的飛行器,能不能稍微要點臉?”

他說着抓起架子上的另一件黑色背心拍在了薩厄·楊胸前,又一把揪過他手裏的毛巾,一邊擦着頭發一邊走了出去。

薩厄·楊在後面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要笑不笑的。

倒進醫療艙之前發生的事情,就這麽輕描淡寫地被揭了過去,似乎不會有再被提起的跡象。

一切就好像在印證楚斯之前所說的——薩厄·楊對各種事物的好奇和興致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一旦過了那個時間點或是滿足了某個想法,他就會有些興味闌珊了。

對此,楚斯談不上高興或是不高興,反正都是預料之中的。

轉了一個圈,一切又回到了原點,一個興致上頭的吻并不代表什麽過分深刻的意思,兩人之間的相處似乎也和之前沒有任何區別。

薩厄·楊很快換好了衣服出來,他臉色上但氣色并不是很好,嘴唇還有些蒼白,但是眼珠一如既往又透又亮,顯得心情似乎不錯。

楚斯正坐在客廳的單人沙發裏,一手擦着頭發,一手在通訊器上回着訊息。

薩厄·楊在他沙發背後站着看了兩眼,伸手撩了兩把他被毛巾擦得有些亂的頭發絲。

楚斯感覺到頭頂觸感怪怪的,轉過頭來盯着手欠的某人,表情古怪地看了好一會兒,擡手随意朝走廊那邊一指,道:“醫療室裏屯了不少藥,治什麽的都有,你去看着吃點吧。”

以他對薩厄·楊的了解,這人從來都是一張嘴氣死人,很少會閑得上手。他懷疑在這位楊先生看來,整個世界就是個傻逼集中營,沒幾個有資格讓他上手撩閑的。

況且以前薩厄·楊在他面前撩閑,就算動手也不是這麽個動法,他的動作總是飽含各種壓迫性和侵略性,下意識地把自己放置上風位……

這種“撩兩把頭發玩”的事,實在不像是他能幹出來的。

被楚斯損了一句,薩厄·楊卻只是懶懶地往沙發背上一趴,又撩了一把楚斯的頭發,懶洋洋地拖着調子道:“不想吃。”

楚斯:“……你真是薩厄·楊?”

薩厄·楊把手裏撩着的頭發絲吹開,哼笑一聲,站直了身體,“不然你還想換成誰?長官,我有點餓,你會做飯麽?”

“不會。”楚斯斬釘截鐵地道。

這話說得就相當瞎了,他自己生活這麽多年,不會做飯早過不下去了。

薩厄·楊也不反駁,就那麽盯着他的後腦勺,盯了大約有五分鐘的樣子,楚斯自己的胃先抗議了。

“長官。”薩厄·楊道。

楚斯不理他。

“親愛的。”薩厄·楊又道。

楚斯依然窩坐在沙發裏裝死。

薩厄·楊:“別裝了,你肚子已經在叫了,我都聽見了,非常非常清晰。”

這混賬玩意兒還特地強調了兩個“非常”,真是個不會說話的東西。

楚斯忍了一會兒,沒忍住,面無表情地從沙發裏站起身,把手裏的毛巾團了團直接丢到了他臉上,擡腳穿過客廳就朝廚房走。

他下手很重,翻冰箱拆食材包裝都弄得乒乓響,非常明确地宣告着不甘不願的态度。

薩厄·楊倚在冰箱門邊,彎着眼道,“我要一份——”

“閉嘴。”楚斯沒好氣地打斷道,“誰給你的臉點菜?做什麽是什麽,不吃餓着。”

油在鍋裏熱着,先行的調料煎出了香氣,鳕魚肉放進去的時候發出滋滋的響聲,一下子就有了點兒的煙火氣,恍然給人一種生活安穩的錯覺。

薩厄·楊在旁邊頗有興味地看了一會兒,又叫了一聲,“長官。”

“幹什麽?想吃東西就別在這裏豎得跟棺材蓋一樣,擋光。”楚斯嘴上驅趕了一句,頭都沒擡。

“沒什麽,只是覺得你之前的判斷有些偏差。”薩厄·楊道。

“什麽判斷?”楚斯随口問了一句,把其中一塊煎好的鳕魚肉盛出來。

“你說我興致總是散得很快,老實說,我很贊同。但是很奇怪,我現在又突然不那麽确定了。”薩厄·楊突然擡手用拇指在楚斯嘴角邊不輕不重地抹了一下,而後捏着他的下巴讓他轉過臉來,低頭湊了過去。

這個吻非常親昵,沒有攻擊性也沒有征服意味,甚至沒有像之前那樣持續太久。

薩厄·楊重新站直身體的時候,楚斯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居然是有回應的,然後……

然後另一塊鳕魚就這麽煎糊了。

楚斯癱着一張俊臉将那塊糊魚盛出來,正想說點什麽,擱在一邊的通訊器突然震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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