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13【屍與邪镯4】
撲面而來的是濃濃的香氣,勝過鸠髯家中的任何一處地方。想是他愛香愛瘋了。
棗樹就在小屋最中央,穿透了屋頂,拔地而出。屋裏擺放着各式各樣的雕刻品,多是各種姿态的女人,仔細看,那些女子的面相都是同一人,丘夫人。
林寒拿起其中一個女子木雕,看向它的手腕處,并沒有帶镯子。然而,桌面上正在雕刻的那尊木雕,左手腕分明刻上了圓镯。
林寒推開門,小童立刻問,“看到什麽了嗎?”
林寒答非所問,“丘夫人的生辰是否快到了。”
“是,還有半個月。”小童撓撓頭,盯着林寒再次進屋。
半個月,這木雕已經快要雕完,桌面上的木屑也沒有腐壞,應該是這幾日剛剛削下來的。說明,鸠髯想要在丘夫人生辰前完成給她的禮物。
既然這個木雕上的女人已經戴了镯子,那麽,镯子一定已經做好。
想到這裏,林寒開始在屋內翻找,可是,無論如何都沒有看到那枚镯子。
林寒垂目。這樣嗆鼻的香氣,呆一會兒就會被熏的頭暈,鸠髯再愛香,也不可能在這樣一個小空間弄這樣重的香氣。他既然這樣做了,說明,他想要掩蓋其它氣味。
掩蓋。
林寒仔細觀察這間小屋,桌前有一面沒被推開的窗子,木雕椅,像是洗過髒東西的一盆深褐色的水,木架.......
為什麽會有一盆不幹淨的水?
收回眼神,林寒走到銅盆面前,仔細看了看晃動的水面,裏面好像有什麽。
一只手突然将她拽入懷裏,用了很緊的力度,“那顆鈴铛呢?有沒有傷你?”
尋南墨,從棗樹裏鑽了出來,穿着黑鬥篷,比林寒見到的年輕的他,要高出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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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了摸腰間的鈴铛,林寒也抱緊了他,“它沒有傷害我。它帶我去見了很早時期的你。”
“那不是我,那是幻覺。”
林寒點點頭,再擡頭,看那張映有亮色的臉,“你為什麽要收靈?”
“如果某天你見到了康家的人,就問問他們吧。”
“又是你不合适說的話嗎?”
“不是,是難以啓齒。”尋南墨放開林寒,走到銅盆面前,“這裏面是血。”他在刻意轉換話題,用了林寒慣有的、不自然地方式。
沒有繼續追問,林寒走近他,“是什麽血?”
難怪,會有這樣刺鼻的香味兒,原來是為了掩蓋血腥味。
“嬰兒的血,剛剛出生的那些。”
“什麽?”林寒驚愕。
尋南墨用手指點了點血水的表面,指尖沾了些血,林寒立刻攔下,“你不怕裏面有生血嗎?”
“這個時候,還沒有‘生血’。”尋南墨将整只手伸入血水內,“鸠髯用重金買來剛出生的嬰兒,用他們的血浸泡镯子,以此來為丘夫人祈福。”
說着,他從血水裏拿出一枚被染成了朱紅色的镯子,“這枚镯子半年前制好,每逢初七、十四、二十一,都要用嬰兒的血水浸泡。”
林寒盯着血淋淋的東西,見它顏色極深,可見,已經浸泡了許久,“為什麽要做這麽可怕的事情?”
“丘夫人不能懷孕。鸠髯從巫醫那裏得到的補救方法,可讓他們老來得子。”
“這樣可笑的事情,他竟然相信......”
“是真的。”尋南墨将镯子扔回血水裏,“那個巫醫說的方法,會讓他們得到一個孩子,只是,這種孩子需要吸食人血才能活,他會有血蝙蝠的樣子,只是又區別于血蝙蝠,是一種半靈。”
像血蝙蝠,又區別于血蝙蝠......半靈,那人口中的半妖......滬琅。
原來,滬琅就是帶過屍镯的女人生的孩子。
那麽,屍镯真的流傳到了現代,而且,和滬琅有關。
“我知道屍镯在誰那裏了。”林寒激動,“在一個叫‘滬琅’的半靈那裏,我曾以為他是血蝙蝠,是他将鈴铛送過來的。”
于此同時,小童敲了敲門,“先生。”
尋南墨扶着棗樹幹,“回頭解釋給我聽。”
模樣倒像一個老板,林寒不自覺地點點頭,盯着他從面前消失。
打開屋門,林寒假稱毫無發現,被鸠髯失望的送了出去。尋南墨早已等在了門外,陪着她一同走在窄街道。
“我們接下來查什麽?”林寒摸了摸腰間的銀鈴,将它遞給了尋南墨。
接過自己親手造出又無法親手毀掉的東西,尋南墨将它握緊,“給你鈴铛的人提起它時,有沒有說起屍镯的事情。”
“他說,你會很高興見到這個鈴铛,也提了屍镯的事。”
尋南墨垂目想了想,“物極必反,兩個邪物如今之所以會惺惺相惜,只是因為其中一個的邪xing被我封存......一旦将它解開,那麽,他們兩個會水火不容,這樣,就能同時毀掉它們。”
“那,我們去找屍镯吧。”
“你說的那個滬琅,既然想提醒我這些,就是有意要幫忙。如果屍镯真的在他手裏,他又不給你,說明,他想要我去找他。”
“他會不會傷害你。”林寒很怕滬琅也會像胡沈奇一樣襲擊尋南墨。
揉揉林寒的頭發,尋南墨沒有回答。像是一種安慰,又像是一種未知。
遠處,飛來了飄蕩的紙錢。送喪的隊伍走過大道,從儀仗規格來看,應該是王宮相府內的大戶人家。
“這是魯公最喜歡的小女兒,半個月前突染惡疾,十六歲就沒了。”街道上站立着議論的人,
林寒、尋南墨停于人群後,聽着各家的閑語,大致了解。
姬喬,魯國公姬祿的小女兒,十六歲,因染惡疾而死,魯國公萬分悲痛,奈何人死不能複生,他将女兒的屍.身停放十幾日後,打算讓她入土為安。
然而,棺材裏并沒有放姬喬的屍體,在姬喬即将被擡走時,魯國公又命人從鸠髯那裏要來了保存屍體的香藥丸,準備再多和女兒相處幾日。
香藥丸雖然有保屍的作用,卻無法長久的保證屍體不腐壞,在姬喬徹底腐化前,魯國公正在想盡一切辦法尋找護屍的更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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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夫矣府內,他也聽聞此事,也是在潛心尋找護屍的方法。
十幾天後,林寒和尋南墨從客棧走出,迎面看到出門閑逛的丘夫人。這個本該病怏怏的女人,如今容光煥發,行走時,比身旁的丫鬟更加有力。笑容始終挂于臉上,可見她心情愉悅。
打聽後,林寒得知,丘夫人是一日前病情痊愈的,大夥兒都覺得是個奇跡。
“太好了。”盯着面前逃過一劫的女人,林寒感激,“鸠髯那樣愛她,見她病情好轉,一定很開心。”
“你可聽說過‘回光返照’。”尋南墨眼中的丘夫人和別人眼中的全然不同,更像一具被榨幹了精氣的屍體。
“你是說,她快要死了嗎?”
“如果不是那個镯子上有護屍的香藥和幼嬰的氣,她怕是昨天就該死了。那镯子,應該能吊着她的氣息堅持幾日。”
同情地看向不知情的女人,林寒的餘光裏,是走過自己身邊的丘夫人。
牽起尋南墨的手,林寒輕輕倚靠他,“丘夫人戴着那個镯子,所以,即使死了,也能完好的保存在鸠髯一旁,對嗎?”
“那個镯子集合了幼嬰的靈,那些孩子只是調皮,沒有主見,不能驅動镯子的邪氣。”尋南墨的眼睛放到了丘夫人的左手腕上,“怕是,那個镯子裏有一個能做母親的女人,帶領着這些孩子一起做了蠱惑人心的事情。”
可怕的、蠱惑人心的事情,是一個女人帶着那些镯子裏的生靈一起做的。那麽,這個女人一定是個有母愛的女人,她喜歡孩子,也讓孩子們喜歡。
“丘夫人沒有孩子,所以,她如果有了一群孩子,一定會好好照顧他們的。”林寒明白過來,“你是說,丘夫人帶着怨氣進入了镯子裏?”
點點頭,尋南墨的視線處,是丘夫人進入一家布料店。與她擦肩而過的,正是毒夫矣。
“原來如此。”尋南墨牽着林寒躲過會認出自己的毒夫矣,兩人從小道離開。
“你想到了什麽?”林寒跟在尋南墨身後。
“方才毒夫矣看到丘夫人時十分驚愕。他在想,這樣一個快病死的女人,怎麽會突然活過來。所以,他一定會打聽到丘夫人手腕上镯子的事情。”
林寒蹙眉,“你是說,他會搶過來那個镯子,而那時候的丘夫人還沒有死。然而,鸠髯和丘夫人都不知道她如今這幅樣子只是‘回光返照’,他們認為,是毒夫矣毀了他們的生活......”
之後發生,證明了尋南墨的猜測。毒夫矣向魯國公進言,“丘夫人本已死,鸠髯傾盡畢生所學做了副镯子,自丘夫人戴上那镯子後,就與活人一般,嬉笑游逛,無所不能。這些,路人皆可作證。”
魯國公思女心切,立刻下令,“将那镯子拿來。”
毒夫矣沒想到這樣鬧心的差事竟然落到了自己頭上,鸠髯是何許人,怎會輕易交上镯子。無奈之下,毒夫矣只有命人搶镯。
然而,搶奪回來的镯子戴到姬喬的手上,她依然沒能活過來,甚至,連睜開眼的趨勢都沒有。
毒夫矣因獻镯得來的榮華富貴眼看要付諸東流,他便跑至鸠髯府中求用镯的方法。
“鸠兄,鸠老爺,算是小弟求你,這镯子的事情魯公已經知曉,如今要,是要不回來了。”
毒夫矣眼前,是抱着妻子腐爛屍.身的鸠髯,他目光呆滞,已經看不到、聽不到來人。
“唉。”毒夫矣軟硬皆施,鸠髯依然無動于衷。萬般無奈之下,毒夫矣想出了更加惡毒的方法,“來人啊。”他一聲令下,“将丘夫人的屍.體搶過來,給我燒了。”
身後士兵的手剛剛碰到丘夫人,那具屍體開始自燃,火光沖天,卻沒有傷害抱着她的男人。直到化為灰燼,直到随風飛走,鸠髯都在拼命地撲打火光。
林寒跑來,盯着化成灰燼的丘夫人融入夾竹桃的花心裏,那朵花散發出香氣。
尋南墨立刻捂着林寒的鼻子。
不遠處,聞到香味的士兵皆被花香毒死,毒夫矣從院中逃走。
跪在夾竹桃面前,鸠髯如同一具行.屍,“我詛咒。”他說,“要這株曾經最純淨的花變成最毒之花。”
尋南墨将林寒拽出鸠髯的院子。兩人看向附近,街道和鄰裏都被這朵花的香氣一瞬毒死。
“夾竹桃以前無毒,之後,因為丘夫人的怨氣無法消散,又因鸠髯的‘愛咒’,而變成一種毒花。”尋南墨轉身,看向跪于院內瘋了的鸠髯,搖搖頭,“小寒,我們走吧。”
“殺了镯子原有的主人,你才能驅動那個镯子。”鸠髯猛然起身,口中念叨着這句話。
林寒看到,他的後背,貼着一個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女人。鸠髯走過林寒身邊,那女人看向林寒,輪廓是丘夫人的模樣,女人口中也是念叨着這樣一句話。
她張開嘴,對林寒笑了笑,與鸠髯背靠背一同離開。
之後,魯國公聽說了鸠髯所訴,又聽說鸠髯跳了崖,立刻派人查看镯子的事情。可是,女兒姬喬依然沒有反應。他左思右想,明白過來,镯子是被毒夫矣搶下的,那麽,毒夫矣就是镯子現在的主人。
魯國公派人找到躲避山林的毒夫矣,将其殺死。
那天,毒夫矣已死的消息剛剛傳入魯國公耳中,他一旁的姬喬就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