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滂沱
特意換上一身素淨的衣服,馬熙拉打量着鏡中的自己,這個樣子見他,應該沒有不妥吧。
她幾乎不噴香水,這次卻意外揉了一點在手腕處,也不濃郁,只是淡淡地,若有若無的清香一縷。
交待好保姆自己要去醫院商讨一下治療樸泰秀的方案,馬熙拉也沒有叫司機,獨自駕車向李文學的出版社駛去。
天氣不大好,還有些陰沉,還未到地方就下起了淅淅瀝瀝地小雨,雨刷在眼前晃得人眼暈,馬熙拉放慢了速度,過了半個多小時才把車停在出版社前的停車場裏。
風也刮起來了,烏雲在空中不斷落下更大的雨滴,車上并沒有傘,馬熙拉又不願耽擱過多的時間,只好把皮包舉過頭頂,小心翼翼踩着雨水向出版大樓走去。
因為下雨的緣故,從停車場到出版社的空地上并沒有多少人,馬熙拉不經意地擡頭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豆大的雨滴順着皮包往下落,不遠處的李文學卻給一個女人撐着一把傘,走到積水的地方還不忘回身攙扶那女人。馬熙拉的腳像定在了原地,手中的皮包也從頭頂落了下來,她怔怔地望着白色轎車前的李文學,他和那女人告別的笑容,刺得她生疼。
那女人是馬熙拉見過的,不是別人,正是電視臺的金賢靜。可那女人是誰有那麽重要麽,李文學停在那輛車前談笑風生的樣子更讓她覺得自己就像個被他玩于鼓掌的小醜。他,竟是這副情聖的樣子,原來不只是對她,對別人,也是一樣的。
雨水順着臉龐滑落,視線也不甚明晰,馬熙拉任由越下越大的雨将自己鬓發打濕,渾身瑟瑟地站在雨裏。
尖刺的鳴笛聲響在馬熙拉身後,李文學的目光也被吸引了過來,他不曾想到,只是一個轉身的距離,就看到馬熙拉全身濕漉漉地站在雨中,身後的車輛不耐煩地沖擋在路中間的她按着喇叭。
顧不上金賢靜還未說完的話,李文學飛奔着向馬熙拉跑來,地上濺起的水花拍在褲腿上,他全然不管地沖到馬熙拉身邊将她拉在身前。
一把傘為她及時遮住了冷冷風雨,堵着的幾輛車從他們身邊開了過去。李文學望着眼前水淋淋的馬熙拉,眼神中交織着莫名地生氣,“不要命了嗎!竟站在車道上!”
馬熙拉瞥了眼搖下車窗望着自己和李文學的金賢靜,後退一步和李文學拉開距離,“我找你有話要說。”
“去我辦公室吧,先把衣服烘幹。”李文學話未說完馬熙拉已轉身向大樓走去,李文學只好大跨幾步将雨傘全都舉在馬熙拉頭頂。
不遠處,金賢靜憤憤地,關上車窗,卻賭氣似的待在原地。
一進辦公室,李文學就迫不及待地把馬熙拉擁在懷裏,揉着她的秀發,吻在她額角,“冷麽,怎麽傻乎乎地站在雨裏,剛才真是吓死我了。”
馬熙拉眼前都是他送金賢靜離開的畫面,掙着從他懷中逃開,面無表情地往辦公室裏走。李文學不明所以,只是搖搖頭跟了進去。
李文學指着裏間說,“出版社經常加班,裏面就是卧房,你這個樣子怎麽行,去裏面先沖個熱水澡,換上我的睡衣,我去給你烘衣服。”
“不必了,我今天來是跟你說正事的。”馬熙拉兀自坐在沙發上,木頭的涼意順着濕透的衣服侵入肌理,她不由打了個寒顫。
李文學急着拉起她,“還有什麽是比你更重要的?聽話,快去把濕衣服換下來。”
馬熙拉本就生着悶氣,她抽出自己被他拽在手中的雙臂,冷哼一句,“李代表對每個女人都這麽體貼嗎?”
“你這是什麽話,除了你,我還有什麽其他的女人!”李文學急着辯白,神情也跟着緊了起來。
“你和哪個女人幹嘛我根本沒興趣,我只問你,餐廳的事,是不是你做的!”馬熙拉直直盯着他,像要從他眼中盯出實話來。
李文學一愣,臉上的驚愕卻轉瞬即逝,随即飄上淡淡的陰雲,“你今天來,就是為了問這個?”
“你別打岔,你老實告訴我,幾家餐廳都發生了食物中毒是不是你幹的!”馬熙拉聲音不高,卻帶着不容置疑地态度。
李文學眉峰微聚,卻苦笑道,“你是為了樸泰秀才質問我的嗎?熙拉,連警察都查不出的事故,你怎麽這麽肯定是我做的?”
他目光如炬,卻看得她心裏疼痛。
“因為我了解你。”馬熙拉的語氣雲淡風輕,轉而又不可思議地問道,“可是,你從來就不是這麽卑鄙的人,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熙拉,你說我卑鄙?就算是我做的,也是為了你!樸家父子步步緊逼,難道要我坐以待斃?難道我一無所有你才高興?熙拉,我不能失去那些地産,沒了它們,我又有什麽資本帶你離開那個牢籠,我又拿什麽來保證你衣食無憂呢!”李文學情緒激動起來,他擦去從馬熙拉發梢落在鎖骨上的水滴,眼中藏着歲月發酵出的深情和痛楚,他什麽都不怕,只怕再次将她失去。
馬熙拉擋過他的手,擡眼看向他,她眼中有刀有劍,卻仍是不忍予他鋒利,“我早就跟你說過,任何人,傷害樸家就是傷害我!李文學,求你別再自作多情了!我們已經徹底結束了,徹底!別再把我當成你野心的借口,我也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麽!我只求求你,別再針對樸家了!放手吧!”
李文學難以置信地看着馬熙拉,手不受控制地再次抓緊她的兩臂,“結束了?你說我們結束了?熙拉,你騙我的對不對!那天,我們在一起明明很開心,你也是願意的,熙拉,你看着我,你是愛我的,你是愛我的……”
“夠了!”馬熙拉喝住了幾乎要發狂的李文學,“那天是個錯誤,我們就全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好嗎。我是樸泰秀的妻子,是樸家的人,所以,我懇求你,別再針對樸家了!我求你!”
李文學的手,遲疑着,緩緩地離開她的手臂,她太冰冷了,即便是一塊鐵,也該捂熱了,可是,馬熙拉的心,竟是比鐵還硬。
心像被千刀萬剮着,她竟說他們之間是個錯誤,李文學的唇顫抖着,卻也發狠道,“好!既然你這麽怕樸家受損,那麽你答應我,只要你跟我走,我便再也不與樸家為敵!”
“跟你走?”馬熙拉向後退開幾步,“要我放下一切跟你走?李文學,你別再一廂情願了!呵,想跟你在一起的人那麽多,你何苦逼我一個!”
馬熙拉咄咄逼人,心卻早已千瘡百孔了。與他雙宿雙飛,曾是她今生最大的夢想,可今時不同往日,她苦心等待了二十三年,在俊終于長大了,她要把樸家完完全全掌握在自己手裏,她要讓她厭棄了二十多年的樸泰秀徹底失去一切!她不能走!絕對不可以!
“如果能勉強和別人在一起,我不至于到現在都不結婚,熙拉,我想的,我要的,你難道還不清楚嗎!”李文學長身靜立,像山峰般擋在馬熙拉面前,他的心意,從來就只是眼前的這個人啊。
“李文學,這些話你還對誰說過?金賢靜嗎?我看,你倆就很合适呢!”馬熙拉想到他為金賢靜撐傘的樣子,鼻子泛酸,又忍着不讓自己在他面前失态。
“好端端地,你提她做什麽!”李文學轉念一想,剛才馬熙拉難道是因為看到他送金賢靜才如此抗拒自己?
李文學一哂,輕輕牽起馬熙拉的手捂在心口,“怎麽,吃醋了?”
本就心裏窩火,又覺萬分委屈,馬熙拉見他的笑顏,更是排斥他的親昵,抽出手呵斥道,“有這閑心還是去找別人吧,誰知道你這麽多年不結婚是不是風流成性!哼,你這多情的樣子,金賢靜喜歡,我可不吃這套!”
一心想哄着馬熙拉收起脾氣相信自己,卻沒想到她竟說出這般絕情又冷殺的話來,李文學登時氣紅了眼睛,“這可是你說的!你以為我不敢和她在一起嗎!”
李文學說完,自己也是一驚,明明是要向她表明心跡的,卻說出這樣天殺的話來,他不自在地觑着馬熙拉的神情,眉目間銜着深深地不忍,卻又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馬熙拉也是一怔,長長的睫毛微微動了一下,眼波中的情緒,與李文學是同樣的。
重重地一瞥,像此後再也不會見到他一般,馬熙拉将這人的眸子深深刻在心裏,卻絞地眼睛澀澀地痛。她抓起沙發上的皮包匆匆離去,只留下懊悔不疊的李文學。可是,他已經沒有了追她出去的勇氣,只能在窗前默默地望着她被吞噬在越來越大的雨中,直到她的車消失在視線裏,心也跟着被吞噬得所剩無餘。
雨,一直下。整個城市都颠倒了。
她從來,就是她無法泅渡的河流,他,亦是她無法跨越的高山。
今生今世,逃不開,躲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