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淪陷
推杯換盞,觥籌交錯,李文學走到馬熙拉面前時已有薄薄的醉意。
“熙……”他一個字出口,馬熙拉連忙開口堵住了他還未全說出的稱呼。
“李代表,恭喜您,今日娶了這麽美的新娘,當真是好福氣。”馬熙拉已打理好心情,在旁人看來,她是優雅得體的貴婦人,在人群中遺世獨立。
李文學輕輕晃了晃腦袋,已是略作清醒,人員混雜的此時,他怎麽能喚出她的名。她是樸夫人啊,是她身邊這位俊秀青年的母親。
“什麽福氣不福氣,不過是儀式罷了。”李文學說着,仰頭把酒一飲而盡,馬熙拉想勸阻已是來不及。
他身上是帶傷的啊,今日卻一杯接一杯的不知節制,縱是度數不高的香槟,卻也會讓傷口複發,馬熙拉擔心地盯着他的胸口,那被西裝裹得嚴嚴實實的胸口,應該還纏着紗布吧。
“李代表,您醉了吧,盡說些醉話。雖是大喜之日,也不可太過貪杯,還是身體要緊。”馬熙拉提醒着李文學,話已至此,他該是懂的。
李文學見馬熙拉凝視着自己的胸口,知她是在意當日的過失,他擡手故意拍了拍自己傷口的位置,沖她一笑,“我身體還好,不過,還是謝謝夫人的關心。”
在俊被母親看李文學那關切的眼神搞懵了,他有些分不清母親究竟是演得太像還是帶着真情。可是,母親又怎會和李文學有什麽交情。
金賢靜被幾個朋友纏着灌酒,好不容易脫身卻看到李文學站在馬熙拉身前挪不開步,她一路推卻着其他人的酒杯走了過來,像所有妻子慣熟地挽起丈夫的手臂那樣,緊緊貼在李文學身邊。她手裏拿着酒杯,沖馬熙拉舉起,笑得竟有些不可一世,“樸夫人,謝謝您來參加我和文學的婚禮,文學剛才可喝了不少,作為李夫人,我就代他敬您一杯,也敬今天沒到場的樸會長一杯。”
李文學對金賢靜避之不及,可在場的又不止他們幾個人,偏偏幾位記者這時候還跑來拍照,他不好将金賢靜推開到一旁,只能用左臂間隔開和她的距離。
他有些慌亂地看向馬熙拉,生怕她對自己和金賢靜之間有一絲的誤會和懷疑,可是馬熙拉的臉上找不到片刻陰雲的存在,只是淡淡的笑着,讓他看不清她到底是怎樣的情緒。
金賢靜一聲聲親昵的“文學”還是讓馬熙拉心中不悅,雖然明白這是金賢靜在向自己示威,依然擋不住忽而生出的憤憤不平。但是,從她們幾次的見面中,馬熙拉不難看出這位主播對自己的敵意,今日若是輕易表現出丁點不悅,定然讓金賢靜更是得意了去。
這是女人之間的戰争,比充滿硝煙的戰場更為可怕。但這場戰争還未開始,金賢靜就是輸的一方。因為李文學的心,從來沒有在她這裏停過。
馬熙拉眼帶笑意地舉杯迎上金賢靜的酒杯,還未等馬熙拉抽回手,一旁的在俊已不動聲色站在馬熙拉身前。
“金主播,我母親不能喝酒,還是我替她喝吧,謝您的美意,也謝您對我們樸家的敬意。”在俊的目光下意識從李文學臉上掃過,舉杯将酒喝了個幹幹淨淨。
金賢靜沒想到馬熙拉的兒子竟如此護着母親,卻礙于李文學也不好再說什麽。李文學看着在俊身後的馬熙拉,竟生出一種酸楚的心意。就算為她解圍的是她的兒子,他也覺得這是自己無能的表現。擋下這杯酒的人,明明該是自己。
李文學被金賢靜拽去了別處,馬熙拉終于能坐在椅子上一任思緒落拓。雨落後還是雨,別離後仍是離,眼前都是他憂傷的神情,她又如何能安心放他離去。
當在俊陪馬熙拉先行離開酒店時,她不自覺地回眸去望他,她有太多的絕望和不甘心,一念成執,寸寸相思寸寸灰。他站在其他女人身邊的時候,她才發覺自己的靈魂正在生着一場大病,疼痛,那樣清晰。
被一群好友折騰了一天,李文學喝了不少,渾渾噩噩地回到家裏,已是夜晚,金賢靜扶着醉意深厚的男人進門,将他先放在沙發上歇息片刻。作為今日衆人眼裏當之無愧的女主角,金賢靜也着實累得夠嗆,可是,再累也沖淡不了心裏的滿足感。望着躺在沙發上的李文學,金賢靜緩緩蹲在他身邊,靜靜地看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的臉,就連他呼吸而來的酒氣,也變得如此醉人。她是真的愛這個男人,也許從第一眼開始就陷了進去,于是不能淺嘗辄止,非要真正成為能和他名正言順接受所有人羨慕眼光的一對。是的,他們已經正式成為夫妻了,全城的人都是見證。
金賢靜取來毛巾為李文學認真地擦着臉,她從未見過如此安靜于自己眼前的李文學,她癡癡地望着,又小心地擦拭着,李文學的眉如遠山,她望着出了神。
許是臉上的涼意擾了李文學,他突然抓住了停在自己臉上的一只手,心裏最想念的那個身影閃在眼前,他口中喃喃着“熙拉”睜開了眼睛。他半醉半醒地望着眼前的人,映入眼中的卻是不甚清晰的一張臉。模模糊糊的輪廓,卻不像是他的熙拉,仔細盯着那張臉看,李文學才辨出這是金賢靜。被金賢靜這樣親近在身邊,李文學頓時感到渾身不适,猛地一下松開了抓着她的手,酒也醒了大半。他用力撐着沙發坐起來,立刻與金賢靜拉開了一米遠。
“對不起,我……是你送我回來的?哎,頭暈暈的,喝了太多,有些記不清了。”李文學雙手按着太陽穴,眼睛也跟着閉了起來。
金賢靜聽他念着“熙拉”的名字已不是一次,她強迫自己保持冷靜,畢竟,和他結婚的人不是那個熙拉,而是自己。她順勢坐在他身邊,将毛巾放在桌上說,“是,我跟你一起回來的。文學……”
“金主播,還是叫我代表吧,這樣聽着比較自然些。”李文學打斷了她的話,又站起身來對她說,“謝謝你送我回來,天也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
客客氣氣的語言,沒有半分的暖,金賢靜像被李文學丢棄在曠野中的孤雁,來不及追趕,就被狂風卷到了一邊。李文學搖搖晃晃地扶着樓梯走上去,卧室大門“砰”一聲無情地關上,金賢靜覺得兜頭蓋臉被冰水潑了一身,躲都躲不掉。
緣分最痛的結局,是感情還在,人卻不屬于自己,是人心沒變,時間卻早已成異。馬熙拉獨自坐在書房,桌上的紅酒大半已盡。今日一見,或許就是最後的緣分,來日再會,他是人夫,她是□□。
紅酒如猩紅的血水,她流着淚一杯一杯仰頭而下。忽而又笑了出來,笑得眼淚更像決了堤。
白日裏在李文學金賢靜面前強裝的不在意全被溶解在這些灌進胃裏的酒精中,她無需介意被誰看不起,無需在意旁人輕視的目光,更無需留意這副披頭散發甚至淩亂不堪的模樣會被有心人窺探了去。這毫無溫度的房間裏,縱是夏夜,也沒有一絲溫情。整個家裏,除了樓上已經服藥睡下的樸泰秀,就只有她獨自一人承受這寂寞的壓力。
馬熙拉哭了笑,笑了哭,胃裏因為強行裝了她平日并不沾染的酒水而灼燒的厲害。臉上的紅暈顯出醺醺醉意,她舉杯赤腳在地板上來回轉着圈,那是李文學和她最默契的舞步,可是卻沒有了他環在腰上穩妥的手臂。
夜,這樣濃,卻沒有人懂她的情。舍不得的,不是那個人的名字,而是他的整個身心。忘不了的,不是相許過的曾經,而是已經纏綿了二十三年的感情。
此時他的懷抱,已經屬于別人了吧?新婚之夜,他是別人的新郎,是別人的丈夫,是別人的天和地。
一個重心不穩,馬熙拉跌倒在地,她穿着薄薄的睡裙,卻因為體內酒精的翻湧更願意趴在地板上吸取一些涼意。眼淚又止不住地落下,紛亂的腦海裏都是和李文學相關的碎片。她曾那樣真摯地愛過他,他曾是她漆黑世界裏的一束光,他站在哪裏,哪裏就是方向。她曾痛徹心扉地恨過他,分開的那一天,她失去的不僅僅是愛人,還有那漫長歲月裏唯一的夢想和真心。李文學,是她的命,她不可逃脫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