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番外一(過往)
葉淮西和顧子穹低調回到塞伯坦,先去了總統府,這是皇帝陛下的意思。
兩人流落貝蒂斯星的這段時間裏,皇帝陛下進行深刻的自我反省,可這反省來去的結果都不盡人意。
讓顧子穹來見他的理由很簡單,他就是想知道,讓位這件事裏,顧子穹摻和了多少。
總統府守衛一如既往的森嚴,小隊長看見葉淮西愣了下,接着欣喜若狂,按耐住一腔對偶像的熱烈,急聲道:“葉少将,您回來了!”
因情緒過于激動,乃至聲音微微有些破音。
葉淮西微微側目,沖小隊長輕描淡寫的點了個頭,随顧子穹繼續往裏走。
被他一看,小隊長這才發現在他前面還有個人,小隊長定睛一看,立刻恭敬道:“二皇子。”
顧子穹擺了下手,問:“皇帝陛下呢?”
“後花園裏,聽聞您回來了,非常高興。”小隊長回答。
顧子穹意味不明的扯了下唇,皇帝陛下對他什麽情緒都可能有,就是不可能有高興。
畢竟他是他不待見了二十多年的兒子,又拿了本該屬于顧天珑的皇位,還早早讓他在壯年的時候退位,換誰都高興不起來。
可顧子穹莫名的就是想看看這種情緒不爽,卻偏要裝出高興的皇帝陛下。
“一起嗎?”顧子穹問。
葉淮西掀起眼皮子看了顧子穹一眼,腳步一轉往總統府的等待休息室走:“不。”
冷靜淡漠,給顧子穹一個單獨和皇帝陛下解決過往糾葛的機會。
這人總是很體貼的主動給他空間,也不知道是不在乎他還是太理智,顧子穹惆悵一瞬,轉瞬想到,如果葉淮西粘人,那也就不是他了。
顧子穹沖葉淮西離開的方向輕擡下巴:“好好招待。”
小隊長連連點頭,這是當然,裏面坐着的可是他的偶像,當然要好好招待啊。
顧子穹再次深深看一眼休息室的方向,轉身往後花園走。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這裏,然而次次來次次心境不同。
好比上一次,他是抱着渴求皇帝陛下能允許他和葉淮西結婚的心來的。
這一次,他是抱着翻開塵封二十年過往的心來的。
後花園裏的風景很不錯,大片的花圃都是皇帝陛下喜歡的,此時他正拿着剪刀站到一盆山茶花面前,彎腰修修剪剪,神色平靜卻并不輕松,看得出心裏藏着事。
顧子穹一眼看見,垂眸無聲笑了笑,也沒說什麽,走進花圃裏,恭敬如常道:“見過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被他這聲喊的手頓住了,掐在指尖的山茶嫩尖也用不着剪刀多此一舉,直接就掐斷了。皇帝陛下穩了穩,默不作聲的将嫩芽丢進樹葉內,轉身看向顧子穹,對跟在他身後的護衛揮了揮手,護衛低頭躬身退了出去,離得老遠。
顧子穹全程面帶笑容的看着皇帝陛下動作,态度極為良好。
皇帝陛下見他不慌不忙,心頭猶疑好似迷霧般鋪開,關于逼迫他讓位的這件事,顧子穹到底是知還是不知?
他眉頭微皺,抿緊了唇,唇兩邊的法令紋驟然乍現,讓他看起來格外嚴肅不可侵犯。
“子穹,抑制劑案件辦得很不錯。”皇帝陛下徐徐說道,先拿案子開了口,又說,“你和葉淮西在娜巴爾小鎮的行動報告,我也已經看見。你們的合作讓我很驚喜,尤其是你,表現不俗。”
“不用兜那麽多的圈子。”顧子穹走到桌子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你想問什麽就問,兜兜轉轉互相浪費時間,再說,你也不想和我聊這些,不是嗎?”
被噎得一句話都反駁不出來的皇帝陛下氣得丢下剪刀,雙手掐腰,臉色沉沉的看着顧子穹:“議會早就有讓你做繼承人的打算?”
顧子穹挑眉:“我不知道。”
皇帝陛下臉色好看了一點,但還是沉着:“你和法科院院長認識?”
法科院院長就是趁機讓皇帝陛下簽下退位書的人,也是皇帝陛下師承多年的老師,這位明事理的院長實際上和格林女士交情匪淺,如果當年沒有皇帝陛下橫插一腳,顧子穹的媽媽應該嫁的是院長的兒子。
這也都是格林女士那一輩的交情。
顧子穹來塞伯坦隐姓埋名這麽久,倒真沒見過這位院長。
“不認識。”
“不認識他會幫你說話?”皇帝陛下俨然不信,一臉懷疑,“那你知道我退位給你的事情嗎?”
顧子穹勾唇一笑:“這事,我倒是知道。”
皇帝陛下頓時暴跳如雷,指着他就是一通質問:“說,這件事是不是你早有預謀?就等着天珑和卡納爾家動手,你好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直接在議會那邊刷一波好感,拿到皇位?”
相較皇帝陛下的失控,顧子穹就淡定多了,他撐着下颚懶洋洋道:“不是,這一切都是個意外。很早之前,我确實想過當皇帝,讓你和顧天珑相看兩相厭,互相折磨。後來啊,我有了更好更高的追求,被你視若珍寶的皇位,在我這裏就不值得一提。”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做皇帝?”皇帝陛下将信将疑的看他,見他笑笑不說話,心裏火氣直冒,“你到底在玩什麽花招?”
“我玩什麽花招?”顧子穹又笑了。
這笑容無端透着幾分熟悉,看得皇帝陛下心頭一陣不适。
其實就長相而言,顧子穹比顧天珑更像他,可這皮囊雖像他,笑起來卻有幾分已故皇後的舊容在,這就讓人不禁毛骨悚然了。
“皇帝陛下,我替遠在娜巴爾小鎮的格林女士問一聲,過去的二十年裏,你愧疚過嗎?午夜輪回的時候,你做噩夢驚醒的時候,害怕過嗎?”顧子穹嗓音低沉的問,明明是一腔低音炮,該悅耳撩人,可落在皇帝陛下的耳朵裏,那就生出了無邊的恐懼。
“你……”皇帝陛下吐出一個字,捏着剪刀的手猛然用力,僵着臉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真不知道?”顧子穹眯着眼睛笑看神态越來越僵的皇帝陛下,“我幫你回憶回憶?”
“不!”皇帝陛下下意識的拒絕,見顧子穹哂然一笑,頓時心如針紮,“你不懂。”
“是,我不懂。”顧子穹從善如流的應答,“我不懂鳳鸾軍團就那麽重要,重要到你能對身懷六甲,将要臨盆的妻子下手。我也不懂你能狠心将我放在偏僻小鎮不管不問二十年,一朝覺得我有可用之處,就想把我帶回來。怎麽?我是你手裏的一顆棋子,還是生來就是為他人做墊腳石的?”
皇帝陛下讓他說的啞口無言,可在位多年養出的皇帝架子不會讓人輕易低頭:“你覺得不公平?”
“我沒有覺得不公平,就事論事,覺得你這件事做錯了。”顧子穹說,“從我記事,品嘗過由希望到失望的滋味之後,我就不再奢求公平。畢竟這東西是那些能吃得飽穿得暖,有爸媽有家的孩子才有空閑想的東西。我啊,我每天想的都是該怎麽在小鎮活下去。”
皇帝陛下眼皮子狠狠跳了幾下,這些事他一點兒都不知道。
是啊,他怎麽會知道?
這二十年來,他每天兢兢業業的為國為民工作,要不就是操勞顧天珑的事,想方設法為顧天珑鋪路當皇帝,盡管他不喜歡現任皇後,但皇後生的這個兒子很得他心,得他心只需要一條:聽話。
以前的顧天珑确實很聽話,他說東絕不會在顧天珑前進方向上看見其他方位。
讓他心生惱怒的是顧天珑一聲不吭,擅作主張的跑去和伯尼為搶當葉淮西的伴侶而争風吃醋。
葉淮西在他心裏就是一根想拔,但注定拔不出來的刺。
這人實在過于優秀,優秀到成為全民男神。
能為自己所用自然是好的,關鍵葉淮西很有自己的想法。
行兵打仗方面,皇帝陛下自認比不過身經百戰的葉戰神。
可婚姻方面呢?
在葉淮西年滿二十四歲的時候,他就曾旁敲側擊的問過,試探對象除了伯尼·卡納爾,還有顧天珑。
時隔幾年,他都還記得葉淮西當時回答的神态。
那是種不厭其煩,又被迫不得不回答的勉強樣子。
就好像他拿出來的這兩對象是侮辱了他一樣。
從那時候開始,皇帝陛下對葉淮西的态度就變得高深莫測起來,幾乎沒人能摸得準,有時候連皇帝陛下自己都摸不準。
時光飛逝,變故就在朝夕。
轉折就出現在顧天珑不聽話,他想讓他漲漲記性,一時腦袋不清醒讓葉淮西護送顧子穹回來。
盡管當時葉淮西報道說,顧子穹從雲霄星失蹤了。但現在皇帝陛下順着事情的來龍去脈理了一遍,不難發現其中肯定有葉淮西的手筆。
所有的機緣巧合就像早有安排一樣,将兩個他區別對待的人牽在了一起。
也是這兩人,為聯邦拔出了一顆毒瘤,清洗掉腐肉。那些被他親手養壞了的腐肉。
即便如此,他還是很不舒服,憑什麽?!
“所以,你是回來報複我的?”他問。
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顧子穹的神态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像是想嘲諷,然後發現好像是這麽回事,接着又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就平靜了。
平靜的神态,平靜的語氣對他說:“是啊,我就是回來報複的。報複你為一己私欲害死她,報複你為顧天珑鋪路,就把我接回來,你有想過如果真讓顧天珑做皇帝,我會是什麽下場嗎?”
“你有葉淮西幫襯,不會有事。”皇帝陛下回答。
顧子穹聽笑了:“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沒被葉淮西接受,還成了顧天珑的磨煉石,最終的下場是什麽?”
皇帝陛下眯了下眼:“橫豎逃不過一個死。”
得虧顧子穹經歷過上輩子那些刻骨銘心的磨煉,讓他沉穩的不像個年輕人,不然這會兒皇帝陛下該被胖揍在地了:“對,我的死亡在你眼裏就跟其他人沒什麽分別。”
“你想讓我對一個奪我位置,只有血緣關系,沒有親情的陌生人談區別對待?”皇帝陛下譏諷道,“你是不是渴望親情太久了,都忘記帝王無情這一準則。”
顧子穹撓了下眉梢,深邃的眼睛如刀看向他:“我從沒渴望在你身上得到親情。”
“那你想表達什麽?”皇帝陛下問。
“表達在我接位前,你還有幾天皇帝可坐。”見皇帝陛下神色不善,顧子穹笑着補上一刀,“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孤家寡人的,皇後會陪你天荒地老。”
皇帝陛下臉色鐵青。
顧子穹起身,涼涼道:“這是你該得的,我只想說,活該。”說完轉身就走,氣得皇帝陛下無可奈何,只能憤怒的摔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