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再築基

雲陽河岸往北,有一片郁郁蔥蔥的山林。

這山林安靜祥和,千餘年的古樹随處可見,也時常有溫馴的飛禽走獸出沒。

但就是這般風景秀麗的所在,偏偏有一個極為奇怪的特點——整個山林沒有一個有境界的生靈,便是外來生靈誤入,也會自行離去。

這等離奇的現象,曾有許多修士注意過。他們普遍認為,這裏的空氣與外部一般充斥着靈氣,卻催生不出有境界的生靈,說明有別的東西需要靈氣,例如法陣,例如寶物。

所以千餘年前,這裏還是非常熱鬧的,不死心的人們在這裏四處尋覓,可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線索,慢慢地便死了心。

探查的修士中境界最高的是兩位金丹真人,在他們都一無所獲之後,終于有人發現了此處的地下水系與雲斷山脈的地下水系相連,于是這裏的奇景便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這裏的氣運被引到了雲斷山脈,進而加速了後者靈植異獸的生長。

這個觀點似乎給這山林了一個蓋棺定論,蒼陽國那麽大,風景秀麗卻平平無奇的地方應有盡有,若不是這裏靠近雲斷山脈,恐怕壓根不會有人去研究一番,更何況它并不在其他城池往雲斷山脈的必經之路上。

那之後,這個對于凡人來說太遠,對于修士來說毫無用處的地方,便慢慢恢複了早年的靜谧,也沒有人再對此過多關注。

所以,這是一個好地方,一個非常适合江祈淵築基的好地方。

兩人一到山林外,便撚去了疾行符,漫步走入林中。

蘇婉看了一遍,發現當真如傳聞所說,沒有任何靈植,便收起其他的心思,只留下基本的防備之心,用純粹欣賞的眼光來看這周圍的景致。

江祈淵也不再掩飾自己的修為,用神識查探了一番,沒有發現異狀,正準備開始欣賞美景,卻聽蘇婉問道:“表哥,你恢複……不會破壞周圍吧,不然我怎麽覺得我們罪過有點大呢。”

蘇婉的問話不無道理,江祈淵也認真思忖了片刻:“應該不會。本來築基就是幾片雲彩的事,也沒有天雷,我恢複比修煉順利得多,沒理由重新恢複境界會比突破聲勢更大。”

蘇婉聽他認真考慮自己的話,對他的性情當真是分外佩服。

她是因為煉藥師的本能,對所有生靈都有敬畏之心,江祈淵這種在這一方小世界實力不斐的修士,還能聽自己的話,将事情從頭到尾想一遍,解釋一遍,委實難得。

江祈淵看她不說話,卻一臉贊許,想也知道她腦補了什麽,不免失笑。

每個人道途不同,這姑娘煉藥天賦卓絕,修煉感悟看起來卻是一般。不過她有她的先天優勢,煉藥師往往不由自主便會将煉藥與道途聯系,也不需獨立确立。

他們這等修士卻不同,雖說低階修士有沒有找到自己的道一樣修煉,但日後終歸是要的。

而他的道……

江祈淵沒再讓自己的思想信馬由缰,他定下神,将兩人行進的路線轉化成立體地形,刻入靈海之中,越是深入,那記錄就越是詳盡。

只可惜兩人并未打算将整個山林都走一遍,也未曾在空中俯瞰過,不然,江祈淵便會發覺,空中看到的景致,與他實地探測出來的,有那麽一點微小的出入。

兩人最終選定的築基地點,距離他們進入隐月林的地點有五日的步行路程。

隐月林是蘇婉起的名字,為了方便稱呼。江祈淵無可無不可,她這麽說,便随她這麽叫了。

這裏尚未到達隐月林的腹地,卻也不再是邊緣地帶。

其實嚴格來說,這個築基地點并非他們選定。他們一路走來,緩慢步行。江祈淵看似四處欣賞風景,卻一步一步,将眼中所見,心中所想,盡皆化成了自己的體悟。

這是一處與修□□看不出關聯的山林,此間萬物的生老病死,與江祈淵曾經接觸的世界,有些相似,卻也有着極大的不同。

江祈淵并非沒有到過這樣的地方,只是,那些曾經遇到的,只是他腳下的一瞬,是他行程中無足輕重的一個點,而不是他頭上的天空,周遭的樹木,以及湖水中游動的魚。

一天又一天,蘇婉感受着他氣息的變化,對這人的未來生出了無限的興趣。尋常修士從出生到隕落,并沒有多少次機會能真正進入對天地、對自身的冥想之中,但凡有,無不是驚才絕豔、天之驕子式的人物。

也不知他的未來,會成就何等境界,又去往何方。

江祈淵的冥想到盡頭之時,兩人恰好走到一處山洞面前,江祈淵回過神,蘇婉向他一笑,點了點頭,顯然已經料到他的意思。

江祈淵也不客氣,在那洞穴門口用下品靈石虛虛布置了一個防禦陣法,又遞給她一個人階法寶,便自行進入了山洞內。

蘇婉尋了些幹草,鋪了個席子坐了下來,開始研究手上的法寶。

若是從前,她也不會對這法寶有什麽眷顧,只是現在,她卻忍不住想,若是能賣了,不知能換到多少普通或是人階靈植來練手。

許久沒有成功處理過靈植,她都有些手生了。

經過四個月的修複,江祈淵已經恢複到了煉氣九層。

他有時候也會玩笑似的想,若是自己當年修煉跟如今一般的速度,那該多好,簡直可謂是天縱英才。

不過他也只是偶爾感慨一番,知曉這麽快的恢複的速度,不過是因為煉氣期所需的靈氣太少,畢竟他并不是當真只有煉氣期的修為,他的經脈比煉氣期寬廣得多,哪怕被堵塞,只要稍微有那麽幾絲縫隙,那麽容納煉氣期所需的靈力,都不是難事。

可若要從築基期恢複至他的巅峰水平,恐怕還是有點難度,畢竟要徹底清除堵塞經脈的那些黑氣,不說時間,痛苦也會是驅趕它們的數十倍乃至上百倍,所幸需要承受的,也只有時間和痛苦了。

江祈淵将自己前些日子換來的下品靈石丢到自己布置好的聚靈陣中間,而後盤腿坐在了陣眼之上,閉上眼,體會着那些堵塞經脈中緩慢流動的靈氣,重新将它們引到丹田之中。

蘇婉在洞外坐了一會,便感覺周圍起了風。

這風并不大,輕拂人面之時,與春日山林中的風,并無什麽差別。

但蘇婉知道,這并非隐月林中自然而起的風。

修士築基,需要吸納天地靈氣。在靈氣濃郁的地方,修士築基,便如一滴水,落入大海之中,泛不起一絲漣漪;在靈氣尋常的地方,有如此方小世界,便如平地起風,将周圍的靈氣都往修士處吸納,卻不損害生靈;但在靈氣匮乏的地方,便如凜冬來臨,萬物肅殺,讓它們從生到死,将它們的生機吸走,方能成就一位修士。

可這也只是對尋常修士而言,若是天資不凡的,所需吸納的靈氣是普通修士的數倍乃至十數倍,即便是在這安河小世界,對周遭的影響,也會如狂風過境一般,雖不會對周遭的生靈造成致命的影響,卻也有所傷害。

況且,普通生靈并未容納多少靈氣,便是将它們都吸光了,也不過是杯水車薪,對修士并無太大的作用,其生機雖然也能讓他們順利築基,但成功後靈氣不足,境界很容易不穩。

這種情況下,用靈石來代替天地靈氣,便有非常大的必要了。

靈石産自靈氣最為充沛的礦脈之中,經過數十萬年月方才成型。哪怕是最下等的靈石,其中蘊含的能量也遠非尋常靈氣所能比拟。

只是尋常世界中的靈氣已經形成一個相對穩定的平衡,不出現翻天覆地的變故,可謂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而靈石價格昂貴,一般修士除非必要,也不會奢侈到會用靈石修煉,畢竟作為九千世界都流通的唯一貨幣,靈石可以做的事情比直接吸納還是要多很多的。

可江祈淵為了掩人耳目,避免重新築基引來磅礴的聲勢,只能用靈石擺出聚靈陣,以彌補相對匮乏的天地靈氣。

蘇婉不擔心江祈淵估算錯誤,她就安心坐着,閉上眼細細體悟周遭靈氣的流動。

她如今經脈受損,不能入定,但感悟天之驕子重新築基所帶來的變化,對自己可謂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他們兩人,一人洞內築基,一人洞外體悟,都不曾過多地留意周遭的變化。

他們的估算不錯,周圍的聲勢并不會引起隐月林外任何人的注意,只是隐月林內,卻還是有着絲絲縷縷,令人見之難忘的細微異變。

但見那些流動的風拂過地面的植被,原本稍顯枯萎的野草又恢複了生機,原本生長旺盛的草叢間零星開了幾朵小花,至于那聳立的巨木,變化可能在空中,也可能在地底,不為人得見,也不知有無。可順着地面的變化趨勢,還是能隐隐發覺,這些變化都指向同一個方向,便是他們前兩日路過的山湖。

那些花開得很快,也謝得很快,蘇婉睜眼之時,那些花草已經恢複之前的模樣。

蘇婉感覺眼前的景致與适才有些差異,卻說不上是哪裏,只作是靈氣改變帶來的變化,并未多想。

她站起身,拍了拍下裙上的草屑,決定在附近随便轉悠一圈。

雖然沒有靈植,但既然來了,看看周圍有什麽合适的藥材也是好的。

話分兩頭,蘇婉在洞外優哉游哉地閑逛,而江祈淵在洞內的再次築基也頗為順利。

他端坐在一個蒲團之上,周圍是用八十一枚下品靈石擺成的聚靈陣,絲絲縷縷的靈氣自靈石中而起,循環往複,往江祈淵所在的陣眼彙聚而去。

江祈淵已經成功築基過一次,如今不過是經脈受損,門派中早有先例。因此他的再次築基無論從難度上還是聲勢上都遠非第一次所能比拟。

他甫一閉上眼,靈氣便從四面八方湧入體內,清晰可“見”那被無數細小黑色顆粒所堵塞的諸多經脈。那些經脈之中,裂出了一條小縫,絲絲縷縷的靈氣在這些縫隙中穿梭,流經他軀體內的所有部位,最後彙入丹田,那裏原有一顆澄澈透亮的金丹,如今卻被一團黑霧籠罩。但随着靈氣的彙集,那黑霧的邊緣微微收縮,而後在最外層籠罩了一層薄金色。

這薄金色行成的瞬間,江祈淵只感覺周身一輕,經脈裏那些黑色顆粒也有了松動的跡象。

如果說之前那些雜質如同雲斷山脈獸潮過後被踩實的土地,雨水沖刷三日也留不下什麽痕跡;那麽如今便如這隐月林中的土壤,雖不如河灘砂石,一沖遍散,卻也極易留下新痕。

只是築基期所需的經脈寬度遠非煉氣期可比,徹底清除與破出一條裂縫也不是一個難度,因此,哪怕江祈淵只用了四個月便從煉氣期恢複到了築基期,要恢複至金丹期,所需時間恐怕還需數年。

不錯,江祈淵确實如蘇婉所料,是築基期以上的修為,但他并不是一個築基後期的修士,而是已經修成了金丹,是安河小世界少見的金丹真人之一。不僅如此,他的真實年紀,方才三十出頭。

在這修□□,但凡踏入修行之路,哪怕只是煉氣期的修士,三十歲的年紀也與凡人二十歲沒有什麽差別,更有那些名門世家,弟子族人一心修煉,三四十歲的年紀,心性與尋常人家的少年兒女別無二致。

江祈淵不至于那麽天真無邪,可要說如散修那般經歷過很多摸爬滾打,諸事了然那也不至于。

畢竟天資卓絕,年紀輕輕又突破到了金丹,哪裏來的時間去了解俗事?大多還是靠着這次出門臨時所學,其他問題,也是跟蘇婉的相處之中,兩人磕磕絆絆,共同修正,不然他們這兩個人,在凡人中還好,遇到的修士多了,露陷是遲早的事。

“也不知過了幾日。”将那層薄薄的金霧再鞏固了些許,江祈淵終于睜開了眼。

他這築基看似行雲流水,對他而言不過片刻的功夫,實際上卻過了數日之久。

他掃了眼地上聚靈陣中用的靈石,已經盡數碎成粉末,雖還有淡淡的光澤,但也沒辦法再利用,待陣眼一消,他随手一掃,那些粉末便會随風散開,混入尋常塵土之中。

這樣也好,省了他思考怎麽處理的功夫,不然若是只用了一半,那丢也不是,撿起來也不是,自己和蘇婉一窮二白,可沒那麽敗家視而不見。到那時,少不得要花心思去想怎麽用,用來做什麽,怎麽用才不會被人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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