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瞎
十三公主一坐下來,她帶來的護衛就開始清場。
清的位置也不多,将周圍八張桌子的客人一清,替他們另點了最昂貴的酒菜,客客氣氣地讓他們到空的桌子上用餐。
随後十三公主拿出一個小小的圓球,往桌子上一放,瞬間将周遭的嘈雜聲隔絕了開來,整個結界範圍內,只剩了他們三人。
按照十三公主自己的意思,她是連江祈淵都想請出去的,不過她沒那麽蠢,對方一個築基修士,又與蘇婉關系親近,他自己沒站起來,十三公主可不會做得罪人的事。
蘇婉根據她這連番的舉動,推斷對方不是一個不講理的人,因此也不害怕,只等十三公主自己開口。
後者見她那氣定神閑的模樣,總覺得對方和傳聞中的不一樣。
不過想想經常煽風點火暗地裏抹黑她的白晚月,恐怕白晚婉那些不利的傳聞也是對方放出來的,有這種差異也不足為奇。
“重要的問題其實只有一個,”十三公主也不是故意來找茬,想通了一些事情,又看對方并不嚣張跋扈,也不再那麽激動,而是幹脆開門見山地說道,“白姑娘,你可想重續與章朗的婚約?”
聽到這個問題,哪怕明知蘇婉的答案,江祈淵還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蘇婉不知道他看什麽,只當是關心自己,也沒有多想:“那自然是不會的,公主不必擔心。”
蘇婉回答的時候,目光清正,毫不游移,言談間也聽不出一絲的猶豫。
十三公主點了點頭,如此就好辦了:“既然你不想,那這件事就這樣結束吧。”
蘇婉隐約猜到了她的意思,有些意外。
在原身涉及的所有人物裏,最容易牽扯,又最難把握的恐怕就是十三公主。
據她所知十三公主一年前才回國都,原身身上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可她如今卻偏偏與章朗有那麽一些兩情相悅的苗頭。
剛才看十三公主風風火火地進來,她還以為對方是來警告自己,卻不曾想她似乎是截然相反的意思:“公主的意思是,如果我想,你便退出?”
“對,如果你想,我會退出幫你。”十三公主直白地說道。章朗解除婚約本就是以白晚婉隕落為理由,而如今當事人沒有死,她想重續婚約,也在情理之中。
蘇婉完全沒想到對方會這樣想,意外之餘,對她也生了一絲欣賞憐惜之意。
她為原身報仇雖然不好打草驚蛇,可看着一個好性情的姑娘落入泥沼之中卻更加違背她的行事準則,權衡之下,不免開口勸道:“公主請恕我直言,章朗……他恐怕并非良配。”
蘇婉會這麽說自然不是因為她覺得對方有如公孔雀一般,而是她整理所有信息之後,分析出了這個結論。
當年的雲斷山脈,應該是白晚婉、白晚月、章朗三人同行,那場獸潮的來臨衆多修士都得到了提前預警,既然不是突然爆發,那就是另外二人故意将沒有了修為的白晚婉抛下。
如此行徑,怎麽稱得上是一個良人?
十三公主對她話裏的意思毫不意外,看着蘇婉那清澈的眼神,俏生生地一笑:“章朗自驕自傲、耳根子軟、甚至還有些……不磊落?這些我都清楚,可左右我也不是喜歡他的性子,我不過是看中章朗那張臉罷了,他是不是好人,又有什麽關系呢?只要他在我手心裏翻不出天,安安靜靜地當個壁花就行。”
蘇婉自問見多識廣,卻沒想到還有這種愛戀理由,一時間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不過她又偷偷看了眼江祈淵,仔細想想……如果是江祈淵這種風格的,她能理解很多女修單純因為長相喜歡上他,所以換位思考一下,十三公主的愛好也不算奇特。
“公主心中有成算就好。”既然對方早有準備,蘇婉也不會幹涉別人的選擇。
十三公主笑了笑,明知這是自己的選擇,可看到眼前兩人自然而然所流露出的對對方的關心,心底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
不過她并沒有表露出來,而是起身告辭:“我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後會有期。”
話音剛落,她便将設置結界的法器收了起來,也不等蘇婉客套,站起轉身,潇灑地離去。
那些護衛也訓練有素,一看她起身,馬上就到門口站好,只等她一出門,就簇擁着她離開。
一套動作流暢無比,不知曾經演練過多少遍。
客棧衆人先是看着十三公主離開,又扭頭看看毫發無傷的蘇婉,遺憾之情溢于言表。
為什麽沒有打起來呢?太令人失望了。
蘇婉對十三公主的舉動并不意外,但對客棧裏衆人的表情有點無語。
看來這蒼陽國都風氣不錯,一個兩個修士都那麽喜歡看熱鬧。
而且,總覺得十三公主忘了些什麽,難道之前說要問她靈根的恢複方式,只是随口說給外人聽的?
十三公主今日去找白二姑娘麻煩了!十三公主什麽都沒幹又走了!
這兩條消息一前一後,傳入不少有心人的耳朵裏。
有寬慰的,如皇室衆人,感慨十三妹妹真是人美心善;有困惑的,如章朗的其他仰慕者,這十三公主到底想幹什麽?有失望的,如白晚月,暗恨她們兩個為什麽不拼個魚死網破;也有惶惶不安的,如章朗,他生怕白晚婉告訴對方自己幹了什麽事。
最後還有終于按捺不住的,如元淩雲,趁夜喬裝了一番,偷偷摸摸上門,想邀請他們去元家做客。
元淩雲也不想這般唐突,可是跟蘇婉二人交流幾天之後再回到元家,原本可圈可點的其他同齡煉藥師瞬間變得幼稚起來。
他有很多新的想法想跟人溝通,卻怎麽都找不到合适的人選,一聽說十三公主已經和平友好地和蘇婉見過面,猜想時機可能成熟,便迫不及待地偷溜上門,問他們什麽時候願意到他家讓他好生盡盡地主之誼。
江祈淵看着門口那一身黑衣,深怕別人不知道他有不可告人目的的元淩雲,感覺頭有點痛。
他當初就不應該松口喊對方賢弟,自從松口之後,元淩雲就順杆子爬得飛快,恨不得下一秒就義結金蘭。
“元藥師如果不介意被我的事情影響,明天我們可以上門拜訪。”蘇婉已經把所有能完成的事情都做了,接下來只能靜觀其變。
元家的座上賓這個身份很好,只要元淩雲清楚厲害,不介意可能對元家造成的影響,那麽她也不必過分矯情地回絕。
倘若到時候真的給對方造成了很大的麻煩,她用丹方彌補就是。
終于得到肯定答複的元淩雲很是高興,連聲回答:“不客氣不客氣,我明日親自來邀請就好。不過蘇姑娘放心,你的事就是江大哥的事,江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們一家人,不必計較那麽多。”
他興高采烈地說完,生怕對方反對,轉身就跑,快得連衣角都摸不到。
江祈淵震驚了,什麽叫做都是一家人?
蘇婉更震驚,什麽叫做她的事就是江祈淵的事?元淩雲不是應該猜到他們不是表兄妹嗎?
“我覺得這種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說道,随後又是一陣沉默。
為了避免場面的尴尬,他們各自找了些事情來做,許久之後,等到氣氛終于和緩,江祈淵才放下手中那小半個時辰都沒有翻過一頁的書:“元藥師雖然性子不靠譜,但至少他不瞎。”
蘇婉聞言也是點頭,她并不知道對方的瞎說得是章朗退婚的事情,還以為江祈淵說的是十三公主:“大概是被我的運氣傳染了,一個兩個姑娘人那麽好,眼神卻那麽不好。”
江祈淵內心很是茫然,這句話跟自己的上一句有什麽關系?不過他還沒得及解釋,蘇婉的下一句話瞬間打消了他解釋的念頭。
“畢竟最瞎的是我,一開始以為你是個乞丐,想撿來當藥人,沒想到你是那麽好的人。”蘇婉說這話的時候,雖然沒有看着他,手上也繼續擺弄着藥草,但神色裏因為愉悅而生出的光輝卻遮掩不住。
江祈淵只覺心中狠狠一跳,幾乎是下意識地回道:“那我比你更瞎。”
“嗯?”蘇婉被他這回答唬得一愣,思考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是什麽意思,一時間素來敏捷的神思就像被捆獸草綁住一般,無論如何掙紮也動不了一絲一毫。
江祈淵看她比自己還緊張,頓時也不緊張了,走上前替她把混成一團的靈植分了開來:“混了。”
蘇婉哪裏不知道自己把靈植弄混了,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低下頭悶聲收拾。乍一看仿佛在生氣,前提是她耳根沒有發紅的話。
江祈淵告訴自己不要再逗她,坐回一旁重新看書,卻還是時不時偷偷觀察對方一下。
在他擡頭看不知道第幾次的時候,蘇婉煉制到一半的丹藥,炸爐了。
迎接着對方冷飕飕的眼神,江祈淵若無其事地四下張望,嘀咕着“今天怎麽那麽困”,然後上床、躺下、蓋上被子,一氣呵成。
蘇婉這回氣也不是笑也不是,看了他半天,執着的眼神都快把棉被盯穿一個骷髅,江祈淵卻依然無動于衷,仿佛已經睡着。
眼見得對方誓要将裝睡進行到底,蘇婉幹脆也把煉丹爐也收了起來,側身躺下。
他會睡,難道自己就不會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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