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得了凜暮的同意, 沈默便決定帶昆潇公主前去窺極殿,卻沒想到那名曾在門邊陰沉的盯着二人看的侍女跑出來阻止。

她仍舊是陰沉着一張臉, 絲毫不見對沈默、凜暮二人的恭敬, 也沒有絲毫懼怕,禮數雖然周全, 言語卻生硬、陰陽怪氣的很。

“二位大人且慢,公主身體有恙, 不适合遠走, 離了此處我們也不好照料公主,還是不要讓公主亂走的好……”

這話就是連昆潇聽了也是一愣,不等沈默、凜暮說話, 她便主動轉身上前去握住了那名宮女的手, 語氣柔和了很多。

“子蘭,你多慮了, 有兩位大人一起, 我自是十分安全, 倒是你們,夜裏一定要顧好自身安全。”

子蘭面向昆潇時終于不再陰陽怪氣, 臉上十分擔憂:“不可以, 公主, 不可以, 你不可以離開這裏……”

昆潇打斷她:“好了,子蘭,不要多說, 我定會沒事的。”

昆潇公主并不讓這名為子蘭的陰沉侍女多說,只又拍了拍子蘭的手背算是安撫,便毅然的跟上了沈默與凜暮。

“我跟你們走,去……窺極殿。”

昆潇公主神情很快又恢複了沈默熟悉的漠然,凜暮一直靠在窗邊,似乎對昆潇如何沒有一絲一毫的興趣。

離開前,沈默回頭看了眼那站在原地的侍女子蘭,她那一張陰沉的臉上是一雙驚恐的雙眼。

為何如此?

去窺極殿的路并不算近,一路上除了凜暮與沈默之間偶爾的交談,昆潇并不多話。

到了窺極殿,見到那高聳的九十九級白玉臺階,昆潇倒是顯出了些許震驚,這般巍峨的宮殿,看來這小國師沈默當真十分得帝君喜愛。

凜暮勾了勾唇角,輕輕靠近沈默耳邊說道:“你打算如何保她安全?”

沈默側了側頭,耳邊的熱氣會擾亂他的思緒,“雖知那怪物來過窺極殿,但窺極殿侍衛衆多,自那以後更是加強防守,總好過不過十幾名侍衛守衛的昆潇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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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暮輕笑,不再多言。

一直到了外殿,沈默召來趙寶為昆潇在二樓尋找一間住處,随後囑咐道:“昆潇公主,你今夜便暫且呆在這裏,窺極殿內守衛衆多,我就在你附近卧房,你不要亂走。”

沈默又交代幾句,才和凜暮一同回了沈默的卧房,對于沈默的卧房,凜暮也算是常客,雖然凜暮喜歡深夜裏爬窗到訪。

此時沈默掏出豪素,又認真的蔔算了一卦,卦象未變,仍舊是“水山蒙,大兇之卦”。

“昆潇公主今晚,仍舊是兇多吉少。”沈默微皺了眉。

凜暮擡指輕點在沈默眉間,撫平那些微的褶皺,“怕什麽,有我在,這便叫,請君入甕。我看你最近倒是喜歡皺眉,小小年紀便要在臉上硬擠一道褶皺出來嗎?你以前可不這樣,我還是喜歡你從前那般,至少……”

說着凜暮将指尖從沈默的眉心滑落,“至少,那時的你不會皺眉。”

沈默怔愣的看着凜暮唇邊柔和的笑意,覺得被凜暮指尖劃過的地方炙熱非常,心髒又忍不住的狂跳起來。

凜暮明明是關心他的,哪怕他從不承認。

這麽想着,沈默眉間的褶皺消失,他認定了凜暮在關心他。

而他,在為這份關心感到無比的……快樂?

這時,緊閉的雕花木窗外傳來“叩叩”的輕響,凜暮神情一變,走到窗邊開了一條縫隙,便有一只渾身雪白不過手掌大小的小鳥跳了進來。

那小鳥一進來便沖着凜暮“啾啾”叫了兩聲,明明一身雪白,尖尖的小嘴卻是紅色的。

凜暮張開手,那小鳥便十分熟識的跳到了凜暮掌心,凜暮擡手從小鳥的腿上解下一細小竹管,打開封口,從裏面倒出一張紙條。

“生死蠱現,速來。”

凜暮背對着沈默,瞳孔驟然收縮,指尖捏緊,随即不動聲色的将紙條放進袖間,松手,那小鳥便蹦蹦跳跳的跳出了木窗,振翅飛遠了。

沈默站在凜暮身後,疑惑的問道:“那只小鳥是你養的?發生什麽了?”

凜暮閉了閉眼睛,偏偏是這個時候。

最終,凜暮回頭,目光在沈默身上一寸寸的看過,最終停在了沈默清澈的雙眸上。

他擡手撫了撫沈默的頭,擡袖翻出來幾十朵小鐵花遞給沈默。

“那是信鳥,專門馴養來傳送書信的鳥,沈默,這些你拿好。你聽着,我如今有急事,必須離開。我會為窺極殿增派侍衛,你又有鐵花傍身,應當……不會出事。如無意外,不要出去亂跑,切記。”

說完,凜暮看着沈默一張茫然的小臉,心中情緒翻滾,最終他上前一步,擡手按着沈默的後腦勺壓向自己,灼熱的氣息停在沈默耳邊,沈默身體僵硬,似乎感到耳邊觸碰到一絲絲溫熱,卻又仿佛沒有。

片刻,凜暮才開口,“一定要以你自身的安全為重,我速去速回,你不會有事。”

只要我活着,你便不會死,只要血酒的作用還在,你變不會出事。

随即凜暮退開,看着沈默雙手捧着小鐵花,擡頭看着他的雙眸中清澈、幹淨,充滿信任,他最後又擡手輕輕撫了撫沈默的頭頂。

末了凜暮轉身,大步跨出正殿,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沈默眼前。

直到凜暮離開了許久、許久,沈默才慢慢的回過神來,緩緩轉身,将懷裏的小鐵花盡數散落在桌子上,随即拿起幾朵塞進左邊袖子裏,再拿起幾朵塞進右邊袖子裏,兩邊袖子因塞了東西微微的垂落下去,沈默又将剩下的小鐵花全部塞進了。

塞完了全部的小鐵花,他才停下來,坐在桌案旁,拿起豪素,回憶着昆潇掌中紋路,筆尖在桌上畫下了看不見的八卦演變圖。

最終卦象不變,仍舊是大兇。

前些時日他過得清閑,從腦海中的算卦系統學到了很多,知道占蔔的許多規矩。

比如占蔔推演向來遵循“初筮則告,再三渎,渎則不告”的原則,同一件事,只能蔔卦一次,次數多了則是對推演之術的亵渎,得卦大多會不穩、不準,沈默這三卦得到了同樣的卦象,也是奇事。

沈默安慰自己,許是因此,這三卦大兇并不準确也說不定。

很快夜幕黑沉下來,昆潇自進了卧房便沒再出來過,沈默曾去看過,昆潇正拿着本書在看,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平靜,似乎完全沒有被大兇之卦影響到,該幹什麽幹什麽,這麽看來,倒是顯得沈默十分不鎮定。

看過昆潇,沈默便回了自己的卧房,窺極殿外守衛重重,那些侍衛皆是武功高手,他不本該太過憂心。

坐在桌案邊他也拿了本書來看,可一炷香過去了,眼前的書一頁未翻,他竟是一點也看不進去。

只是凜暮不在,只是凜暮不在而已,他竟不冷靜至此嗎?

沈默按了按自己似乎無法平靜的心口,深吸了一口氣,手摸了摸腰間豪素,希望這冰涼的豪素能讓他冷靜下來,豪素在沈默手中閃過瑩瑩微光,沈默當真漸漸平靜下來,夜越來越深,他趴在桌案上,不自覺的睡了過去。

而此時凜暮已經飛快的出了九重內城,正趕往城外竹林,而他此次的目的地,便是曾帶沈默去過的悅竹樓。

窺極殿內。

搖曳的燭火終于“啪”的一聲熄滅了,室內立即陷入了黑暗。

沈默趴伏在桌案上熟睡,燭火熄滅時輕微的響動并沒有将他從睡夢中吵醒,此時夜已深沉,夜幕上一顆繁星也無,月亮被飄散的雲朵遮擋,堪堪撒下絲絲暗淡的光暈。

沈默卧房內漆黑一片,只一扇繁複花紋的木窗微微透進些許黯淡的月光,卻也只照亮了窗前一小片地方,不遠處的沈默仍舊沉浸在黑暗中熟睡。

透過木窗隐隐能看到窗外搖曳的樹影,樹木慢慢的搖晃起來,帶起簌簌的聲響,夜裏起風了。

不遠處傳來怪異的響動,從緩慢到迅速,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地上爬行走動,帶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噠……噠……”

那聲音由遠及近、由快到慢,很快路過了那扇木窗,只見窗外樹影邊一道黑影快速略過,窸窣聲漸遠。

“嗯……”

長久的趴卧姿勢讓沈默十分難受,他半睡半醒間輕輕動了動酸痛的手臂,碰掉了随手放在一旁的書,書本掉落砸在他的膝蓋上,他這才慢吞吞的爬了起來,緩緩睜開眼睛。

突如其來的黑暗讓他渾身一顫,随即反應過來,只是燭火滅掉了而已。

擡眼看了看窗外陰暗的天,暗淡的光亮透進來,此時大概已經過了午夜。

起身抓起燭臺旁的火石,沈默兩手各捏着一塊火石不甚娴熟的互相碰撞着,試圖打出點火星來。

“咔嚓……”

“咔嚓……”

細微的響聲在黑夜裏顯得格外清晰,他試了幾次,實在無法将燭火重新點亮,倒是一直懸着的手臂已經有些發酸,沈默放棄了點亮燭火,坐回椅子上,擡頭又向雕花木窗處看了看。

此時應當是陰天了,剛剛還能窺見一絲黯淡月光的窗外,竟是連一點亮光也無,黑漆漆的一片什麽也看不見。

夜還很長,沈默打了個哈欠,想着這一晚終究什麽也沒發生,便慢吞吞的站了起來,摸黑向牆邊的床鋪走去。

合衣倒在床鋪上,沈默翻了個身埋頭在被子裏深深吸了一口氣,沈默困頓的想着,幹脆今晚就這麽睡過去好了。

黑夜裏,沈默的呼吸漸漸緩慢、平穩,他意識有些昏沉,模糊的想到明天凜暮會回來嗎?

明天大概是個陰天,希望不要下雨的好……

突然,平穩的呼吸一頓,黑暗中沈默驀地睜開眼睛,身形僵硬,他是面向床鋪內側躺下的,此時露在外面的背部卻覺得汗毛倒數、涼氣升騰。

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明明一開始還能夠看到窗外的樹影和黯淡的月光,卻突然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就算是陰天,室內并無光亮,外面突然黑的那麽徹底,也顯得十分違和。

沈默小心翼翼的、盡量不發出任何動靜的轉身,看向仍舊漆黑一片的木窗位置,擡手緩緩拉下眼前黑紗,視野沒有了任何阻擋,沈默細細的看着那扇雕花木窗。

黑漆漆的一片,半點光亮也無。

沈默不敢動彈,死死的盯着那裏。

半響,那裏似乎有什麽動了,随着那東西的移動,一點黯淡的月光透了進來。

沈默立刻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看着那裏,雙手各緊緊捏住一朵小鐵花,渾身緊繃。

哪裏是什麽突然而來的陰天,明明是有什麽東西趴在了木窗前向屋內窺探,身體将窗外的月光遮擋了個嚴實。

趴在木窗外的東西似乎見屋內半響沒有了動靜,便慢慢的從木窗上爬了下來,只剩一個頭擱在木窗邊,仍舊一動不動的盯着內室。

借着木窗外洋洋灑灑照進來的月光,沈默看到了那東西一雙沒有眼白的漆黑瞳孔。

是那個曾多次襲擊他的怪物!

它居然再次跑進了窺極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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