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淡灰26
顏春曉點完單,才發現錢包并沒有在外套裏,而且,出來太急,她還忘了帶手機。
“摩卡,三十二。”店員沒注意到顏春曉的窘境,又高聲把價格重複了一遍。
“不好意思,我”
“我來。”許易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顏春曉的身後,他把自己的手機往前一遞,“支付寶。”
“好的。”
店員快速地掃了一下,許易收回手機的同時,在櫃臺抽了三根吸管。
“謝謝,我等下把錢還給你。”顏春曉看着許易,臉頰微燙。
遇到這麽丢臉的事情也就算了,還偏偏是當着許易的面,他一定會覺得她是個冒冒失失的女人吧。
“不用了。請你喝個咖啡,應該不介意吧?”他白淨的臉上挂着笑意。
“謝謝。”
“不客氣。”他晃了晃手裏的吸管,示意自己先去坐。
顏春曉點了點頭。
許易往回走了幾步,忽然又折回來,看着顏春曉。
“你沒事吧?”他問。
顏春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昨天”他斟酌着言辭,“昨天發生的事情,我聽說了。”
許易指的是段靈在一春心理咨詢室自殺的事情,短短一夜,這件事已經在禪山街乃至整個環城都傳開了,而且版本衆多,以訛傳訛。
顏春曉原本已經收拾好了情緒,被許易這麽一問,心理防線頓時潰堤,她想說她并不好,可是話到嘴邊,就成了沒事。
于他,她沒有資格示軟,也沒有資格撒嬌。
“我沒事。”她說。
“如果有需要我幫助的地方,随時開口。”
顏春曉感覺到自己的心都化了,她穩了穩起伏的呼吸,半晌才說:“謝謝。”
許易又對她笑了一下,轉身去了窗邊,他的同事看到了剛才的那一幕,似乎有人在起哄,顏春曉聽到許易輕聲制止。
“別鬧,是我同學。”他說。
顏春曉的心情像是坐了過山車,上一刻還在頂端,下一刻就落到了谷底。她拿上了打包好的咖啡,走出了咖啡店。
她從不在咖啡店喝咖啡,因為她咖啡因過敏,其實并不能喝咖啡。所有一切,都不過是為了見許易的噱頭,可惜,他永遠不會知道。
路過保安室的時候,顏春曉把咖啡送給了正在值班的唐平。
唐平是個剛滿二十歲的小男生,以前不愛學習,高中還沒畢業就出來瞎闖,好不容易找到這份保安的工作,也整日渾水摸魚就知道打游戲,顏春曉撞見了幾次,實在看不過去,便拉着苦口婆心開導了幾番。唐平一開始極為抵觸,但到底年紀小不懂僞裝,顏春曉又專攻人心,來回接觸幾次,她就找到了治唐平的辦法。在她的幫助下,唐平戒了游戲,開始讀書背單詞,準備再回學校。
顏春曉每天早上,都會把從“seec”帶回來的咖啡送給他,一來是為了給唐平醒神看書,二來也解決了她不喝咖啡卻控制不住去買咖啡的難題,一舉兩得。
“春曉姐,你沒事吧?”唐平也這麽問她。
顏春曉沒回答,只是在唐平抽出來的長凳上坐着出神。
“那個女的有什麽想不開的,我看她每次來都穿着名牌開着寶馬,她都要自殺,那我們還活不活了?”唐平咕哝着。
“物質的豐裕,并不代表精神的豐腴。”
“可我還是不理解。反正,我就算過得再苦,我也不會選擇去自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你這樣想是對的。”顏春曉拍了拍唐平的肩膀,“好好看書吧,我先上去了。”
她說着,把長凳放回去,轉身往裏走。
“春曉姐。”唐平沖她喊,“加油,都會過去的。”
顏春曉揚手揮了揮,但沒有回頭。
是的,在別人看來,什麽都會過去的,于她而言,其實也一樣。段靈的死終究是她一個人的事,再親近的人,都無法感知她在最後一刻的絕望。
太陽又升起來了,新的一天也重新開始了。這一頁或許應該就這樣揭過去了才對,可是,顏春曉的心卻像被吊着,總也放不下。
她覺得,她得去送送段靈。 段靈的追悼會辦在城東的福安殡儀館內,儀式盛大而又體面。
段家是環城赫赫有名的大戶人家,再加上,段靈生前就職的dl科技領導同事衆多,前來吊唁的人絡繹不絕。
顏春曉一身素黑,懷抱一束白菊,走進殡儀館。
殡儀館裏哀樂陣陣,花圈并列在通道兩邊,從門口一路蜿蜒進館內。花圈的挽聯上,寫滿了各方的悼念。
段靈的遺照懸挂在花簇的中央,照片裏的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看起來溫和陽光又美好,沒有人知道,她曾深陷在怎樣的痛苦裏難以自拔
顏春曉走到段靈的遺像前,一個穿着黑色套裝的女人正低頭在段靈的遺像前默哀,顏春曉在她身後等了一會兒,直到那個女人轉身離開,她才上前,放下手裏的白菊。
遺像前的白菊,已經鋪成了白色的花海,撲面而來的味道,淡然裏帶着凝重,凝重中沉着悲傷。
顏春曉輕輕地摁住自己的衣襟,對着段靈的遺像鞠了個躬。
“這是你的選擇,我無法理解你,但我尊重你。”顏春曉在心裏對段靈說。
她相信,她能聽到。
顏春曉剛直起腰,就聽到耳邊傳來一陣呼天搶地的哭聲,是男人的哭聲。
她循聲轉頭,看到花圈盡頭有一個男人,正跌坐在地上,雙手掩着面,痛哭不止。那凄厲的哭聲混着哀樂,有種撕人心肺的力量。
是邱函,段靈的未婚夫。
顏春曉心頭的悲傷更濃了幾分。
那麽相愛的兩個人,忽然間陰陽相隔,留下的一定比離開的更煎熬。
“靈靈,我的靈靈啊你怎麽忍心就這樣抛下我,你怎麽忍心沒有你我該怎麽活下去?我該怎麽活下去!”邱函一邊哭一邊扯着喉嚨大喊。
殡儀館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邱函吸引過去,對于這樣的畫面,衆人都感慨不已。
“這剛領證沒多久,人說沒就沒了,換誰也受不了啊,真可憐。”
“邱函很愛靈靈的,平時都不知道對她多好,靈靈突然走了,這個打擊可要怎麽熬過去哦。”
“靈靈這樣做,也太不負責任了”
顏春曉聽着大家的低低地敘述,心裏對邱函的同情越深了幾分。
“邱函,逝者已去,活着的人要想開點,往前看。”
一個年紀稍長的婦人把坐在地上的邱函扶了起來,拍拍他的肩膀,用眼神示意身旁的幾個女眷把人攙到休息室去休息。
邱函垂頭轉身的一剎那,顏春曉的目光忽然捕捉到了立在水晶棺前的段尋。
段尋從頭到腳都是黑色的,西裝、襯衫和皮鞋,甚至是他袖口那塊露了一半的手表。黑色把他的身形修飾得更為挺拔,也讓他的氣質更加陰冷。
他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在那兒的,就那麽一個人默默地站着,視線鎖着水晶棺裏的段靈,面無表情。
比起大悲大恸的邱函,段尋實在太冷靜了。
這樣的冷靜,讓他看起來特別無情特別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