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那是因為他将自己的心給了你
67號漠然看他一眼,冷嗤一聲,“你是什麽身份,寧折又是什麽身份?你那顆肮髒低賤的心放在他身體裏,只會玷污他的血脈,讓他死得更快!”
星夙攥緊拳,漆黑如夜的眸中閃過一抹痛苦和無力。
原來到頭來,他什麽忙都幫不上麽?
他以為自己只要肯付出性命,總能護好阿折,與他一方安寧。
可原來他的命,根本不值一提!
星夙“噗通”一聲跪在棺前,滿是絕望地看着裏面那個尊貴精致的少年。
他靜靜躺在棺中,面色安靜祥和,仿佛脫離了塵嚣,尊貴得令世間一切污穢罪孽都不忍沾染他半分。
星夙顫抖着伸出指尖,想要去撫摸他的臉頰,卻又突然瑟縮着,收回了手。
此時此刻,他連碰也不敢碰寧折,幾乎要卑微到了塵埃裏去。
他有什麽資格……有什麽資格碰他……
星夙痛苦地低吼一聲,一拳錘在地面,拳上頓時血肉模糊。
這是他頭一次憎恨自己肮髒的血脈,憎恨自己的軟弱和無能。
67立在一旁俯視着他,目光裏不帶絲毫感情,淡淡開口道:“我已經找到同寧折神魂相契合的身體,只要你肯幫忙,他就能在另一個人體內重生。”
星夙俊秀的面孔上陡然閃過一抹喜色,那雙眸子便像星夜一般,突然便綻開了一束璀璨的光芒。
只是沒過多久,他便輕輕皺起眉,看了眼棺中安靜的少年,眸裏猶疑之色。
“你是誰?一個藏頭露尾之人,我如何知道你說得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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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聲音冷淡,“你只能相信。”
星夙漸漸平靜下來,低頭看着寧折,一時間沒說話。
67號知道他在考慮,便沒有出聲。
竹林外破陣的聲音不斷傳來,星夙臉色也越來越蒼白,一張俊秀的臉上幾乎沒有一點血色。
他設此陣,是為了阻擋大祭司的探查。
大祭司通曉天地,神念可遍及整個大越,星夙為了不讓他發現自己的動作,便設下此陣。
只是星夙卻沒想到,最先發現這裏的,不是大祭司,而是寧堰。
那黑袍人得知他有辦法救寧折,便将人交給他,掩護他避開霍忱的視線離開,同時星夙沿路都設了障眼法,以防跟蹤。
可他們還是找到了這裏。
大越的定北王,果然不是輕易能對付的。
若是讓他知道阿折能複活,恐怕又會為了那雲瀾對阿折下手!
星夙看了眼寧折,眼中閃過狠意。
“我答應你,可你若是敢對阿折不利……”
67號淡淡打斷他的話,“沒有如果。”
“寧折神魂有損,我無法擅自轉移,需得你以神念相護,我才能動手。”
神念是神侍最脆弱的東西,此舉無異于将自己置于死地。
星夙卻想也沒想,便道:“好。”
他看着安靜沉睡的少年,薄唇輕輕抿出一個淺淺的笑,将他那一身冰冷的氣質融化了。
只要是為了這個人,只要是為了他,星夙什麽都願意去做。
67號瞥他一眼,閃身回到了系統空間。
一回到來,他便看見沙發裏陷着一個少年,抱着小腿,下巴乖巧地放在小巧的膝蓋上,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巨大的屏幕。
光影在他眸中明明滅滅,将他那雙烏黑的大眼襯得璀璨輝煌,宛如繁星散落。
67移開視線,回到他意識裏,淡淡問了句,“看好了沒。”
寧折回過神,眨眨眼,“要走了麽?”
“嗯。”
寧折不舍地看了眼屏幕裏的小羊,卻還是乖乖道:“好。”
67號知道他舍不得,卻沒有多說什麽,心念微動,寧折便失去了意識,神魂被67號控制着,飄出系統空間。
……
竹林外,星夙強撐着一口氣,正在準備神念離體。
便在此時,竹林的屏障徹底破裂。
一身玄袍冷肅威勢的男人踏入竹林,如寒潭般冷酷的眸子看向星夙。
“放開他!你這種惡心的東西,也配碰阿寧?”
星夙眸子裏陡然迸出冷光,狠狠盯着他,“寧堰,不配的人,是你!”
此時的他,宛若一頭被逼至困境的孤狼,不顧一切想要護住自己唯一的東西。
寧堰神色驀地一沉,正要說話,身後突然傳來一道低醇磁性的低笑。
“祭司大人對皇上,倒是真心真意,只可惜……”
霍忱正笑着,眸子一轉,看見了什麽,話音便突然頓了下。
他看到了星夙身邊那口寒玉棺,看見他找了這麽多時日的少年,就悄無聲息躺在裏面,雙眼緊閉,與世隔絕。
霍忱記得,自己以前最喜歡的,便是小皇帝這種安靜乖順的模樣。
每次小皇帝睜着那雙烏黑的眸子,仰頭看着他哭泣的時候,霍忱便會心煩不已。
小皇帝有什麽資格哭?他殺了那麽多人,他有什麽資格被饒過?
那時候,霍忱簡直恨不得這人去死才好!
現在,他如願了,小皇帝死了。
他安安靜靜的,再也不會哭了。
霍忱腳下微晃,心尖突然一陣痙攣絞痛,一口血湧上喉嚨,腥甜得令人作嘔。
報應……
這是小皇帝給他的報應!這是他枉殺無辜的報應!
霍忱閉上眼,唇角輕輕勾起一抹諷笑。
他想起了楊延不久前給他的情報。
阿寧是定北王府的小殺手,阿寧是從小陪着定北王到大的孤兒。
寧折就是阿寧。
寧折不是皇帝。
那些事,不是寧折做的。
霍忱徒勞地長大了嘴,摳着自己喉嚨,怎麽都無法呼吸。
他做了什麽……他究竟都做了什麽!
他将一個無辜的人,他将自己小心翼翼護了三年的少年生生逼至死地!他逼得他丢盡一切尊嚴下跪求饒,逼得他口吐鮮血也要去替他殺寧堰!
是他親手将寧折送到這人手裏,是他親眼看着寧折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卻無動于衷,是他将寧折害死的!
他以前一直問寧折知不知錯,諷刺他冷心絕情,可寧折什麽都沒做錯。
一直以來,錯的,都是他。
霍忱喉頭微動,将那口血咽回肚子,擡頭冷冷盯着星夙,繼續道:“只可惜,皇上卻連你是誰都不知道,自作多情,當真可笑至極!”
“和一個低賤的魔人說那麽多廢話做什麽。”
寧堰長眉一蹙,擡手命人包圍了竹林,“把阿折還給本王,否則今日本王定讓你死無全屍!”
霍忱輕笑一聲,“皇上恐怕并不願見王爺吧。”
寧堰轉頭盯着他,神情陰冷至極。
霍忱挑着唇角,眸光鋒銳如利劍,棱角分明的側臉在日光下閃過一抹冰冷的質感。
“王爺已經為了那位雲公子将皇上逼死,如今這副非皇上不可的模樣又是做什麽?難不成還要帶回皇上的屍體,食其肉啖其血,好讓您的雲公子長生不老?”
霍忱說着收了笑,臉色驀然冰冷下來,“可惜王爺要失望了,皇上一身的血,早叫你抽了個幹幹淨淨!王爺便是将屍體帶回去,也再抽不出來什麽了!”
寧堰勃然大怒,“霍忱!你找死!”
他再也不顧忌霍忱在軍中的權力,憤然同他動起手來。
“你有什麽顏面說本王?!霍忱,你忘了嗎?是你将他親自送到我手上!是你斷了他的腿,抽了他筋骨去祭天!”
“你們所有人都傷了阿寧!”
寧堰神色癫狂,幾乎失了理智,“該死……你們都該死!本王要你們去給阿寧陪葬!”
他說着一掌狠狠拍向霍忱心口!
霍忱眸子閃了閃,腳下卻并未躲,生生受了這一掌。
沒錯,他們都對寧折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他們都該死。
霍忱猛然噴出一口鮮血,弓下腰,捂住臉,低低笑了起來。
“可笑……可笑……真可笑,哈哈哈哈……”
他越笑越大聲,到最後甚至連嗓子都嘶啞得發不出聲音。
“霍家被抄斬之時,有人曾去報信,只是将軍還未來得及撤走府裏的人,就已經被人帶兵圍困住了。
那之後,宮中傳來消息,皇上身體抱恙,足有兩日未上朝。據宮裏探子回報,那兩日皇上寝宮裏一直能聽到凄厲的慘叫聲,恐怕是……”
楊延的話在霍忱腦海中響起來。
恐怕?恐怕什麽?
恐怕是去通風報信,被真正的皇帝抓住,不知受到了什麽樣的毒打折磨!
寧折為他霍家做了那麽多事!他什麽都不知道……他什麽都不知道,還在那裏肆意虐打他!
霍忱已經笑不出聲了,他低低嘶吼一聲,近乎悲鳴。
寧堰一劍刺來,劍勢狠絕淩厲,“住口,你笑什麽!”
霍忱停住笑聲。
驀然擡起頭,伸出手,輕而易舉地握住寧堰的長劍。
鋒利的劍刃在他掌心割開一道猙獰的口子,霎時間血肉外翻,鮮血如注,染紅了他的衣袖。
霍忱卻像感覺不到一樣,直直盯着寧堰,唇角笑意冰冷,諷刺十足。
“寧堰,你忘了,最該陪葬的人,不是你麽?”
寧堰沉沉看着他,一雙眸子寒潭般幽深冷酷,晦暗得幾乎看不見任何情緒。
霍忱放開他的劍,一步一步慢慢朝寒玉棺走去。
星夙臉色一寒,立刻伸手阻攔。
霍忱卻看都不看他一眼,輕輕一擡手,星夙便被猛然震飛出去,口吐鮮血。
霍忱走到玉棺前,輕輕俯下身,眼神溫柔地注視着裏面的少年。
“知道你的阿寧為什麽會死麽?”霍忱開口,卻是在對寧堰說話。
“他是神脈,無論怎麽折磨都不死不滅的神脈啊,不過是被抽幹了血,怎麽會死呢?”
霍忱說着笑了笑,指尖碰了碰玉棺,語調寵溺:“你說對不對,皇上?”
他話語裏誘導之意分外明顯,寧堰不由神色微動,緊緊盯着他背影:“你這話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你難道不想知道皇上為什麽會死麽。”
霍忱唇角微勾,想起了從楊延那裏聽來的傳聞。
他聲音溫柔,薄唇輕輕張合,一字一句,吐出宛如詛咒一般的惡毒話語。
“那是因為,你的阿寧為了救你,将自己的心給了你。”
寧堰神情一怔,張了張口,聲音幹澀,“你說……什麽……”
霍忱看着睡着的少年,笑意越發溫柔。
“我說,他将自己的心給了你,所以他才會被你抽幹血,被你一步一步逼到絕境,眼睜睜看着自己死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