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鬥獸
寧折眸裏閃過一抹焦急,卻不知該如何如何辯解,只好一聲不吭抿起唇,難過地低下了頭,輕輕搖了搖。
藺非霜看着努力攥緊雙拳的倔強少年,終于知道,少年比起其他魅魔,身上多了什麽了。
——是魂靈。
他有血有肉,像個真正的人族一樣,會喜怒哀樂,有知覺痛感,甚至更為靈動清澈。
魅魔是公認的愚鈍蠢笨,空有漂亮皮囊卻沒腦子,怎麽會生出這樣一個異類?
寧折、寧折......
莫非,真是那個人神魂轉世?
藺非霜看了眼四周虎視眈眈盯着少年的公子們,終于伸出手,将小心翼翼趴在他腿上的少年抱了起來。
少年身體又香又軟,皮膚白皙順滑,還帶着些微涼意,抱起來極是舒服。
藺非霜在他頸邊嗅了一口,竟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兒,忍不住勾唇笑了下。
少年不知他笑什麽,微微擡頭觑了一眼,觸到他視線之後,又很快抿起唇低下頭去。
安安靜靜的,似乎還有點害羞。
這些表現倒是同他秾麗的容色和勾人的身段極不相稱。
但奇異的是,當藺非霜看到他那雙清澈烏黑的大眼睛時,又無端覺得他生來就該是這幅模樣的。
這樣的少年,讓他有些不忍下手。
藺非霜心中計量,面上卻半分不顯,猶自一副輕挑纨绔的模樣,抱着寧折準備離去。
王不負一見他真要帶自己看上的小美人兒走,立時怒了,迅速吩咐随侍上前攔截。
客棧門外立刻湧來數隊侍衛,攔住了藺非霜的去路。
侍衛身上衣衫制式顏色不一,各家都有。
藺非霜挑了挑眉,轉身看向客棧衆人,“諸位這是什麽意思?”
“藺少爺,好東西要和兄弟們一起分享嘛!這麽極品的小美人,藺少爺想當着兄弟們的面獨占,可是不把咱們放在眼裏啊!”
“就是啊藺少爺!你吃肉,也總得留個肉渣給我們不是?”
“這麽急着走做什麽,不如留下來,也讓兄弟們一起爽爽......”
幾人說着互看一眼,“嘿嘿”笑出了聲,神态極是輕慢。
若說藺非霜以往還有讓他們閉嘴的資本,可如今風水輪流轉,誰還會怕他一個落魄世家子。
藺非霜看出這些年輕人眼裏的不屑,不太在意地挑唇笑了笑。
“想和我一起吃肉,行啊,看你們夠不夠這個資格。”
說罷一手托着寧折,一手竟憑空凝出一只晶瑩透亮的水球。
寧折視線落在那水球上面,停頓了片刻。
“看出什麽了?”藺非霜低頭問他。
寧折眼睫顫了顫,輕輕搖搖頭,擡手手摟住他脖頸,頭埋在他肩窩處,一語未發。
藺非霜見他不願說,也不怎麽在意,轉而對客棧裏那些個氣焰嚣張的公子們笑道:“打得過我,不僅這少年送予你們玩,我也跪下給你們道歉,如何?”
有人挑釁道:“一個不痛不癢的道歉有什麽用?”
藺非霜勾唇,眉眼間諷刺之意十足,“那你說吧,想幹什麽?”
“藺少爺雖然不如這魅魔身段好,卻也是一身細皮嫩肉......”
那人嘿嘿笑了幾聲,說了句腌臜下流又極羞辱人的話:“兄弟們渾慣了的,倒是不介意湊合一下,你說呢?”
寧折聽到這話,不由看了眼藺非霜,攥着他衣襟的手微微收緊了。
藺非霜輕笑一聲,語氣随意,“莫怕,不會丢下你的。”
他藺家衰敗也就這兩年的事,論起落井下石踩人一腳,這幫纨绔當真是毫不含糊。
天祁誰人不知這司掌巫神祭廟的巫使大人歷來自命清高,幾人都在等着看他笑話。
藺非霜正要答應,忽聽耳旁一聲驚天炸雷:“狗娘養的藺非霜!你今日敢答應老子就滅了你!”
藺非霜懶得理這死胖子,對衆人不緊不慢道:“別浪費時間了,你們幾個,一起上吧。”
幾位公子互看一眼,紛紛祭出各家巫術,合着衆多侍衛一道迅速蜂擁而上。
藺非霜手腕一翻,掌中水球便朝幾人晃悠悠飛去。
幾人手中都有殺傷力巨大的巫術,引雷放火禦風馭獸比比皆是。
沒有一個人将那團綿軟無力的水球放在眼裏。
只有寧折微微蜷起身體,閉上眼,朝藺非霜懷裏縮了縮。
藺非霜看他一眼,眸裏輕輕閃過些什麽,卻什麽都沒說,只将他抱緊了些。
水球慢吞吞漂浮在半空移動,突然散成了無數小水滴,一顆顆落在衆人身上。
“藺少爺,這就是你的殺招?傳聞中令人聞風喪膽的落雨飄血?”
幾人擠眉弄眼,哈哈大笑起來。
這水滴連他們的衣衫都沒有浸濕,這算什麽?毛毛雨?
在客棧裏沒參與此事的王不負見此情景,忍不住罵了句:“傻 逼!”
也沒管那幾人,慌忙便往樓上跑去。
待他将将走上二樓,客棧門外便忽然傳來一聲聲“噗哧”的沉悶穿透聲,伴随着幾道慌亂凄慘的尖叫。
王不負探頭往樓下一看,卻見那幾個攔路的公子并着衆侍衛身體上多了無數個窟窿,皆渾身染血,驚恐地瞪着雙眼,沒聲沒息倒在了血泊裏。
半空裏飄起蒙蒙細雨,間或夾雜着一滴滴從衆人身上飛濺出來的血珠子。
可不正是藺非霜當年從衆人中脫穎而出成為巫使的成名絕技——落雨飄血。
只不過王不負卻知道,這一招遠遠不及他的真正實力。
見樓下那一身白衣滴血不染的公子正準備離開,王不負來不及多想,立刻大吼了句:“藺非霜你他媽站住!快把小美人兒還給少爺!”
藺非霜頭也沒回,慢悠悠道:“這人我帶走了,地上那些全送給你了,不客氣。”
“......”
王不負頓了一瞬,陡然暴怒道:“客你親娘的客!”
......
藺非霜抱着寧折,慢悠悠在繁華的街道上晃着。
他沒有馬車,一路都是步行。
路上攤販衆多,人來人往,奇異的是,每一個即将碰到他身體的人,都會被一道無形的力量輕輕推開。
沒有一個人能近他的身。
寧折神色有些驚奇,試探着伸手往前碰了碰。
卻什麽都沒摸到。
寧折轉眸看了眼藺非霜。
藺非霜道:“再試試。”
寧折便又試了一次,這一次,他的指尖似乎穿過了什麽柔軟冰涼的東西。
緊接着,一道道清澈的水紋在寧折身邊輕輕泛起漣漪,将他們與外界隔開來。
原來這竟是一道以水制成的屏障。
寧折又碰了碰,指尖微微注入一絲不易察覺的神力。
水幕開始輕輕晃動起來,柔軟卻極是堅韌,始終都沒有破裂。
藺非霜将他偷偷摸摸試探的動作看在眼裏,卻沒有戳破。
此時一個走街串巷買冰糖葫蘆的小販恰巧吆喝着經過。
寧折立刻就被吸引住了心神,轉頭一直盯着他,直到那人身影漸漸遠去才收回了視線。
藺非霜看他一會,腳步一轉,拐進了一個安靜的巷子裏。
巷子裏有個買糖葫蘆和糖人的小姑娘,雙眼蒙着白布,生意冷清。
藺非霜扔了顆碎銀子給她,淡淡道:“給我來一個。”
小姑娘頓時喜笑顏開,利落地摘了一支糖葫蘆,用紙仔細包好遞到他手上,“藺公子,您拿好咧!”
藺非霜随意“嗯”了一聲,接過糖葫蘆離開。
寧折還在轉頭盯着那個瞎眼的小姑娘,眼前便突然伸過來一支清甜可口的糖葫蘆。
寧折呆了一下。
藺非霜拿着糖葫蘆,在他眼前晃了晃,“吃不吃?”
寧折的視線緊緊黏着糖葫蘆上下移動,嘴裏卻道:“不吃。”
“哦。”
藺非霜應了一聲,糖葫蘆一轉,送進了自己嘴裏。
寧折緊緊盯着他,輕輕咽了口口水。
藺非霜一路走一路吃,直到剩了最後一個,才停下來,又問他:“吃不吃?”
寧折手指蜷了蜷,低下頭,極小聲道:“我......吃......”
藺非霜笑了笑,在他的目光注視下,一口吞下了最後一個糖葫蘆。
寧折微微瞪大了眼。
藺非霜唇角扯開一個微笑,對他淡淡道:“沒了呢。”
寧折愣愣地盯着他,眼眶陡然變紅了。
小巧的鼻頭微微翕動,一串串晶瑩的淚花如同斷了線的珍珠,大顆大顆不停地往下砸。
他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就只是看着藺非霜掉眼淚,大大的眸子裏淚光閃爍,仿佛在控訴他的惡劣行為似的。
藺非霜笑眯了眼。
懷裏的少年就像個精致易碎的瓷娃娃,輕輕一碰就會碎裂,好玩極了。
他帶少年走到一棟氣勢恢宏人聲鼎沸的閣樓前,指着牌匾上的字,問他:“認識麽?”
寧折擡起頭,金絲檀木的牌匾上銘着三個燙金的天祁文字。
靠着青鸾的記憶,寧折隐約能辨認出上面寫的字——鬥獸閣。
在青鸾的記憶裏,鬥獸閣是天祁王朝最風靡的玩樂之事,不學無術的貴族子弟們樂衷于豢養兇獸賭鬥。
寧折眸子眨了眨,轉頭看向藺非霜。
“看來是認識了。”
藺非霜挑唇笑起來,勾了勾寧折的下巴。
“我不養閑人,你得自己賺錢。聽聞魔族也被歸為兇獸,不若你去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