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陳剛輕咳，意識到自己說的有些多：“時間不早了，我也該走了。”
輪椅滑動，壓過木板又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他薄弱的背影弓着背，一副很吃力的樣子，瘦弱的連骨頭都可以看得到，我抿着嘴，上前一步：“等一下！陳剛叔叔請您等一下！”拉住他的輪椅，幫助他越過了門坎：“我送送您吧……”
我推着陳剛走過第三街，見到我們走來，街上的鬼魂都咻的一下躲的老遠，我看着面色枯槁的陳剛深深的嘆了口氣。
“小姑娘你能看到鬼是吧？”
“您怎麽會這麽說呢？”
“哈哈，別緊張！咳咳——從我剛進店門你就很緊張啊？那燈具店門口的長舌頭應該是鬼吧？有好多都在和你打招呼呢！”
“恩……它們不是惡鬼……不會傷人。”
陳剛陷入沉思，突然喃喃道：“廖甜她，她也沒害過我。”
“也許吧……”繼續推着他走。
“我和你唠叨那麽久，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
“半夏。”
陳剛咂舌：“原來是一味中藥啊？現在的人很少用中草藥給孩子起名字了。”
有些苦澀，我點點頭：“有的時候它也是一味毒#藥。”
“你從這個店打工？”陳剛咳嗽了幾聲，我拍拍他的背部，應聲，“那還挺好的。”
我微笑不語。
“不上學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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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不上了。”
“那真是可惜啊，我最小的那個外甥看上去應該比你大不了幾歲。”陳剛止住輪椅，我突然站住，有些遲疑的看着他，“半夏你就送我到這……咳咳……送我到這吧！我自己能……咳咳……回去的！”
陳剛咳嗽越來越厲害了，我別過頭，繼續推着輪椅，低頭的時候眼眶已經紅紅的。
我好像真的和那臭老鬼說的一樣，愛心泛濫的有點過頭了。
“咳咳咳咳咳！！！”陳剛猛地一陣激烈的咳嗽，臉色發青，整個人仰到在輪椅上，腦袋沖天，眼睛不停地朝上翻。
“陳剛！陳剛！”
我急了，正掏出手機準備打120的時候，忽然頭發被扯住，我低下頭，看着陳剛張大的嘴巴在蠕動，發出細微的聲音，他全身微微顫抖着，兩只手抓着我的胳膊，極力想說什麽，卻發不出聲來。
等我想聽清楚的時候，一口穢濁的液體從他嘴裏直噴了出來。
……
醫生給陳剛挂了點滴，注射了抗癌藥物，悄悄拉我到一邊：“從各項檢查結果看，你父親已經是癌症晚期，化療成功的話可能會延續一個月的生命，我建議讓他去臨終關懷，并且少帶假發這種東西。”
假發？
滿頭白發……是……假發？
我不敢想象假發取下來，陳剛是什麽模樣，也不忍心去告訴他。
怪不得幾天沒見，頭發變得這麽白，他覺得自己容顏蒼老……怎麽看都不像是個中年而立的男人嗎？
我默然許久：“我們已經住過院了，從臨終關懷出來有一段時間了，陳…我…我父親想在生命的最後一段幾天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推着陳剛出了急診。
一路上他都嘔吐個不停，整個人看上去都不怎麽好，臉色更加蒼白，我憤怒的握緊拳頭，好好的一個人竟然被折磨成這個樣子。
陳剛的家住在鬧市區，和景區相比環境差了許多，我按了14層的電梯，叮的一聲作響，推着陳剛走了出去。
他們家塗着淡淡的藍色，廁所正沖着大門，是個大忌，穿堂風吹在身上帶着股涼意，右邊就是卧室，除了兩個接觸不太好的燈，沒有任何光源。
頭
頂上的燈光忽閃得讓我有點眼暈，下意識握緊了輪椅。
陳剛咳嗽的更加厲害，我都能感覺到他身體裏的魂魄将要破體而出！
鎮魂符只能用一次，兩兩相克會遭到反噬，在極度不安的情況下，我想起了無時無刻都跟在我身邊的老鬼，于是小聲呢喃了一句：“老鬼你在嗎？”
沒人，沒人應我
似乎從昨晚就一直沒見到他的蹤影，平時離開古董店老鬼必然會纏着我。今天這是怎麽回事？
“半夏……咳咳咳咳！謝，謝謝你了啊！”
“啊，沒事的。”我有一搭沒一搭的應道，目光都集中在這房子的構造中。
這房子，五行分配失調、宅地本身就有缺陷。正沖為箭，猶如龍卷風似的，打亂了生命場的平衡，走廊的牆角直沖大門，整個房子又恰被尖角狠狠插，容易沾染歪風邪氣，重病重災，是大兇之一。
氣不順，列位不正，卧房正對大門，大門直沖廁所，死門踩在鬼門線，就是兇宅！
陳剛住在兇宅，又和鬼作伴，死中求生，難上加難！
“咳咳！我這也沒什麽東西給你吃，要不坐一會吧？我去把冷氣開開。”
“不用了，我該走了！”
“走？這麽快就要走了啊？”陳剛看了一眼表，“離廖甜下班還有一段時間呢，你不用怕，它不會傷人。”他的眼睛隐在這兩塊青黑色裏望着我，目光很深，似乎有種說不出的空洞。
一種莫名的煩躁，潛意識裏告訴自己應該馬上離開這地方！
“你的臉色有些難看，我去給你倒杯水。”陳剛熟練的自推輪椅。
一股涼風撲面而來，胸口很悶，脖頸像是被掐住了一般喘不過氣來，我轉過頭：“真的不用了！我要走了，陳剛叔……”
話沒說完，我呆在原地。
客廳空蕩蕩的，輪椅壓過木地板時絲毫沒有聲音，陳剛不見了，廚房暗着燈，走廊靠裏的那間卧室裏瀉出來一絲昏暗的光線。
“陳剛？”我走到門邊叫了一聲。
半晌過後依舊沒人回答，伸出手，我把門朝裏面推開一點。
灰暗的光灑在地上，陳剛背對着我，坐在床上，輪椅沖着窗戶，我實在不知道他是怎麽自己一個人去的床上。
床前一張鏡子，映着陳剛的臉，我搖搖頭，這房間裏處處是大忌……
我遲疑了一下：“我要回去了，陳剛叔叔。”他背對着我依舊沒有什麽反應，我遲疑了一下，後退，輕輕把門帶上。
“半夏。”
還剩下一道縫，他突然開口，我不得不再次把門推開，這才發覺自己竟然是希望他就這麽沉默下去，直到我離開。
“能不能幫我把輪椅推過來？”
我不為所動，手握緊門把。
“想給你倒點水，沒想到自己身體真的快不行了，搖了幾下輪椅就累得不行，躺在床上休息了一會兒，幫叔叔推過來好嗎？”
我心猛地一顫，寒毛直立，卻只能硬着頭皮：“對不起叔叔，我得回古董店了，無缺還等着我回去呢！”
“這樣啊……”他上揚了音調，拖得老長。
“恩，我真的要回去了。”
“不能幫叔叔一把嗎？”陳剛僵硬的扭過頭看着我。
我輕吸了一口氣，不敢直視，低頭：“真的真的要走了，下次再見！”
“你……确定嗎？”
“昂!”我拔腿就跑！
這不是陳剛！也許一開始是陳剛，但現在的人不是陳剛！
我怎麽可以相信自己這雙眼睛，惡鬼俯身……是看不出來的啊！
咻的，裏屋的門啪嗒啪嗒的一陣亂響！一股子冷氣頓時包裹住我的小腿，像是無數只觸手拿着針紮一般刺痛。
眼前一片混沌，我看不清楚大門的位置，模模糊糊只能閃過一個影子，狂亂的摸索着，好不容易拽到門把手，腳步一擡，一個黏糊糊的東西順着我的腳踝一直游走在小腿肚子上，有點紮人，還有些麻酥酥的。
我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終于！終于看見那個纏着我動彈不得的東西，嘴裏不由自主的驚恐一叫：“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