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太掉份
董家的這場茶會沒開多久, 趕在晚飯前結束。
董鋼今天回家的也算早,剛一踏進家門,李秋萍正在收拾茶具。
董鋼随口問:“家裏來客人了?”
李秋萍接過了他的公文包說:“你不是讓我多和朋友來往!”
董鋼笑笑:“這就對了。”
李秋萍似無意中說起:“咱大院裏那個林家, 聽說有個女兒不姓林啊……”
董鋼的笑斂住了, 不快地說:“我說的是多和朋友交往, 少聊別人家的八卦。我就是一個搞研究的, 和那些權貴不一樣。”
李秋萍最受不了丈夫的老古板,她的脾氣也上來了, 稍微擡高了聲音:“我聊什麽八卦了?董鋼,你今天把話給我說清楚。”
董老爺子拎着自己的戰利品——一條兩斤的草魚,剛走進院子,正好聽見了屋子裏夫妻倆拌嘴的聲音。
他只當沒有聽見,推開了門, 中氣十足地說:“來, 紅燒了。”
李秋萍頓時壓下了先前的火氣,從董老爺子手裏把魚接了過來,說:“爸, 你快歇會,累一下午了, 我給您沏茶去。”
“不累, 釣魚就是坐着。”雖然是這麽說,但董老爺子還是坐在了沙發上。
等到李秋萍把魚遞給了阿姨, 去給他沏茶的時候, 他拍了拍茶幾, 示意自己的兒子過來。
董鋼慢吞吞地挪了過去。
董老爺子瞪着眼睛說:“和老婆吵架的男人……沒出息。”
董鋼氣的心肝肺都是疼的,可拿自己的老爹沒一點兒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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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身,噔噔噔地上了樓。
李秋萍沏茶的時候,就聽見自己丈夫暴走的聲音了。
董鋼平日裏上樓沒有聲音的,只有挨了他爹的訓,才會這樣。
李秋萍心裏的郁氣散開了不少。
其實董鋼也沒有說錯,董老爺子建立的功勳那是老爺子自己的,更別說他早已退休多年了。
而董鋼呢,就是個搞科研的。
确實和林家那種深陷權力旋渦中的人家不一樣。
就在剛剛,她還想讓董鋼打聽打聽那個叫喻藍星的到底是不是林深處的親閨女。
聽說是親的。
可還有人說不是親的。
李秋萍把董老爺子專屬的紫砂茶壺端了上去。
這茶壺有些年頭了,聽說是老爺子還沒退下來之前,老戰友送的,寶貝的不得了。
老爺子敲了敲茶幾,“擱這兒。”
李秋萍按照吩咐,把茶壺放在了老爺子伸手就能夠得到的地方。
正要起身去廚房的時候,她聽見老爺子說:“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本來并沒有多大的事,李秋萍的眼眶卻突然有點兒發熱。
她說:“謝謝爸爸。”
“去吧!”董老爺子閉上了眼睛。
這人的年紀一大,精力簡直大不如前了。
想當年,他也能像他孫子似的,一拳一拳地砸在沙包上,砰砰地響。
現在不行了,老了,釣一下午魚,都覺得疲憊。
今兒他釣魚居然碰見了林家那孩子。
老林死的早,原還想着林家不會繁盛了,沒想到啊沒想到,倒也讓那個林深處劍走偏鋒,走出了一條繁華的大路。
後生可畏啊!
——
好好上學的孩子不知道家裏都發生了什麽。
董乘浪到現在都不肯原諒沈盈盈,其表現在于把他家相冊裏藏的那丫頭小時候醜醜的照片,全都翻拍了一遍,發給王君浩了。
還專門挑選了夜自習的時候。
要知道周二的夜自習沒有老師占,這是純粹的自習課。
沈盈盈小時候長的到底有多醜呢?
那會兒他們四五歲,随爹在戈壁灘上紮營。
那兒的日照時間很長,可以照的水果天津津的,卻也可以把人類好好的小臉照的黑黝黝的。
是的,小時候的沈盈盈又黑又瘦,臉上還總起幹皮,臉袋的中央不用打腮紅,常年都是紅彤彤的。
這種紅可不是紅潤的紅,而是皺巴巴的紅。
讓人看一眼,絕對沒法跟現在青春靓麗的沈盈盈聯系在一起。
王君浩一看,捂着嘴差點兒笑暈過去。
沈盈盈要氣炸了,咋咋呼呼地喊:“浪打浪,你跟我斤斤計較,你還是不是男人了?”
“是男人,也不是你家男人。”董乘浪的氣可也沒消呢!毒舌起來簡直就是眼鏡蛇那種。
沈盈盈不信治不了他,一把握住了喻藍星的手,“我跟你說,你可得擦亮了眼睛,那些小心眼的男人,你就是寧願單身一輩子,也不能要!”
這話說的有意思極了,陳嘉懿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哈哈笑完後,添了把火:“沈公主,你說什麽呢?你這是紅果果的詛咒啊,詛咒我前同桌當一輩子單身狗。”
喻藍星快被這幾個人鬧死了,他們喜歡自相殘殺,她很無辜的。
她被前後吵的頭暈,捂着脹脹的腦袋說:“和解吧!”
“我不!”
不愧是發小,董乘浪和沈盈盈異口同聲地說。
“幼|稚!”喻藍星決定不再管他們了,她擡手帶上了耳機,而後又做了個“請”的動作,示意他倆接着吵啊!
董乘浪和沈盈盈對視了一眼,同時又別了過去。
還是董乘浪先說的,“和解?”不和解,恐怕他在喻藍星的眼裏就是幼|稚死了。
沈盈盈大聲說:“OK!”
“井水不犯河水?”
“OK!”沈盈盈又大聲說。
董乘浪向喻藍星的方向努了努嘴。
沈盈盈知道他是什麽意思,畢竟事起于她。
她沖他龇了龇牙後,拍了拍喻藍星。
等到喻藍星取掉了耳機,她說:“我收回我剛才說的話。”
“什麽話啊?”喻藍星聽的是搖滾樂啊,主唱一個勁兒地嘶吼,誰知道他倆又說了什麽。
沈盈盈一本正經地說:“我跟你說,董乘浪的心眼兒一點都不小的。他心眼兒特別特別大,真的,你要是單身一輩子的話,完全可以考慮考慮他。”
喻藍星哭笑不得,“我為什麽要單身一輩子啊?”
沈盈盈聳了聳肩,指了指一旁的董乘浪,“他讓我這麽說的。”
董乘浪跺了跺腳,後牙槽好癢啊,擺了擺手,和沈盈盈說:“你走,你走。”
沈盈盈還帶着股氣,轉了回去。
王君浩捧着手機,還在樂。
沈盈盈氣急敗壞,一把擰住了他的大腿。
王君浩的笑容頓時凝固在了臉上,求生欲很強地說:“很可愛啊!我笑,真的是因為你可愛極了。”
董乘浪忍了又忍,看着喻藍星光滑的側臉,還是沒有乘勝追擊。
放學回家,董乘浪的心裏有些悶,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走到了器械室。
剛擡起一只拳頭,他媽就立在門口說:“乘乘啊,媽媽聽說你有了一個新的女同桌啊!怎麽樣?和她相處的還愉快嗎?”
董乘浪舉起來的手,頓時落了下去。
他扭了頭,很意外地道:“媽,你好厲害啊,連這種八卦都知道。”
李秋萍審視了一會兒,她兒子臉上的意外不是裝出來的,也并不刻意。
她故意說:“誰讓你什麽事都不跟媽媽說的,還有月考的事情,你也沒有告訴媽媽……”
董乘浪的眼中閃過了一絲不快,“媽,是不是程阿姨又來咱家了?”
也就只有蔣美玉的媽才會這麽多嘴多舌了。
李秋萍道:“你不要瞎猜,不是你程阿姨說的。媽媽就是有點兒傷心,我的兒子長大了,什麽話都不願意跟媽媽說了。”
一頂不孝的帽子壓了下來。
董乘浪撓了撓頭,“媽,你和我爸吵架,不也不告訴我姥姥嘛!”
李秋萍被噎的直瞪眼睛。
董乘浪又說:“媽,你不要瞎想,我不告訴你月考,是因為我覺得沒有必要啊!我要是告訴你我考了第一名,你肯定忍不住去跟陳嘉懿的媽媽說,他的成績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好歹也這麽大了,不能再因為成績的事情被他爸拿皮帶往死裏抽了。反正你就記得,我沒做給董家抹黑的事情。”
李秋萍明知兒子說的是對的,可還是想再問一問喻藍星的事情。
正躊躇間,兒子問她:“媽,有馄饨嗎?”
“有。”
董乘浪嗒了嗒嘴說:“想吃。”
“好,我去給你煮。”
李秋萍轉身離開。
董乘浪的眼睛暗了一下,這個就是他不願乘勝追擊,詢問喻藍星“他到底行不行”的原因了。
早個戀而已,一不小心,問題要是上升到家庭的層面,他怕林深處翻臉啊!
畢竟他們還是未成年。
李秋萍去了廚房。
阿姨的耳朵很靈敏,已經拿出了湯鍋,正在接水。
她囑咐阿姨,“湯調的清淡一點,晚上吃的太鹹,夜裏會渴。”
阿姨點頭:“好的。”
李秋萍站在廚房門口還沒反應過來,自己是怎麽打消了問話的欲念,被兒子支配到廚房的。
但她心裏明白,她要是再跑過去重新問一次的話,就顯得特意了。
——
李秋萍還是有自己的路子。
就算她兒子不肯多說,丈夫清高不願意過問這些八卦。
可這事兒,也照樣難不住她。
李秋萍聽人說,林家和簡家走的很近。
剛好,她認識簡家的兒媳黃新新。
雖然不太熟,但也能說上幾句話。
黃新新年輕的時候好像是個小明星,幾乎每天都得去捯饬個頭發啊,做個美甲,一出門必是光鮮亮麗。
四十歲的人了,臉上一條皺紋都沒有,說她沒有打針,鬼都不信。
李秋萍打聽好了一切,和黃新新在城中一家頗有名的造型店偶遇。
黃新新正準備燙頭發,但凡燙個頭一坐兩鐘頭,正無聊的緊,只見一個穿着藍色套裝的女人推門而進。
她看人,先看衣物。
只見女人的穿着不凡,腳上蹬的高跟鞋應該是純家的新款,這雙不低于一萬塊。
還有女人拎的包包,也不是凡品。
再一看臉,喲,怪不得氣質非凡,敢情是認識的。
黃新新眉開眼笑,主動和她招手打招呼:“哎,董夫人。”
李秋萍假裝很意外:“咦,簡太太,好巧啊!”
“是啊,你也來做頭發啊?我跟你說,這家不錯的。”黃新新很是熱情。
李秋萍慢慢地朝她走了過來:“是啊,我就是聽人說這裏不錯,才想來換個新發型。”
“那你坐,你坐,我介紹手藝好的師傅給你。”說着,黃新新便叫了一個穿着黑衣服的服務員,“這位夫人是我姐妹,叫你們的頂級設計師來給設計一個合适的發型。”
服務員點頭退走。
李秋萍客氣地道:“謝謝你啊簡太太。”
“客氣什麽!”
很快就來了一個自稱是設計師的年輕男人。
李秋萍是中長的發型,一般都是盤或者紮起。
男人建議她燙一個微卷的樣式,這樣的話能紮能披散,更不會影響盤發的效果。
李秋萍同意了。
她的目的本就不在此。
于是,李秋萍和黃新新一起,卷上了粗粗的杠子,坐在了那個奇形怪狀的機器下,熱切地聊了起來。
中年女人的話題,很自然就會扯到了孩子的身上。
李秋萍說:“我家兒子明年下半年就高三了,有時候想想,真的好快的。”
黃新新接腔:“我兒子今年本來也該高二的,可我老公說他學習太差了,就讓他從高一重新上了。我本來是不願意的,但是吧,林家的那個閨女在高二,我不想讓我兒子和她上一個班。”
李秋萍一聽,還真是瞌睡來了就有枕頭。
她還沒提林家呢,黃新新自己就提上了。
她故意問:“林家的女兒?就是那個喻……”
“喻藍星。”黃新新一提起這個名字,就糟心的不得了,下意識耷拉着眼皮。
“哦,我好像聽我兒子說過,和我兒子一個班。怎麽,你為什麽不願意兒子和她一個班啊?”
黃新新嘆了口氣,“不瞞你說的,我那個傻兒子跟被灌了迷魂湯似的,打小你不知道給那丫頭寫了多少封情書了。”
李秋萍的心裏頓時一咯噔,眯了眯眼睛問:“那你們兩家是算訂下了?”
這年代可不興包辦婚姻,可有些頭面的人家,還是注重這個形式的。
比如說孩子還沒成年,互相看對了眼兒,又門當戶對的,兩家的大人通個氣,算是心照不宣地訂婚了。
“訂什麽訂啊?”黃新新撇嘴,“人家那閨女可看不上我們家的傻兒子。不是我吹啊,我兒子你也見過的,怎麽也算得上儀表堂堂了,她看不上我們,我還不稀罕呢!我跟你說啊,女兒随媽,那丫頭小小年紀,不是什麽好東西,是不是林家親的都不一定。”
這最後一句,黃新新刻意壓低了聲音。
聽的李秋萍眼皮子一跳。
她也低了聲問:“怎麽不好了?”
“就沖她把我兒子迷得颠三倒四,她就好不到哪裏去。我舉個不太恰當的列子,自古啊,都是妖妃禍國,她要是不妖,怎麽能迷惑人呢!”
黃新新煞有介事地說。
李秋萍已經從黃新新的話裏聽出了她的水平。
她淡淡地笑,說出的話有點兒像和稀泥:“一家有女百家求,不也是常有的事情嘛。”
可到了黃新新的嘴裏,就變味了。
那個喻藍星好不好,李秋萍沒有見過,不下定論。
但這個黃新新委實不好,一把年紀的人了,說起小姑娘的閑話來,一點都不嫌磕碜。
還是她家老董說的對,少找這樣的人聊八卦。
委實太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