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蕭厲神情恍惚的回到家裏,封白卻還沒下班,一開門,布萊克撒着歡沖過來蹭他的腿,卻不見主人像平常那樣回應,頗有些失落的耷拉着耳朵,發出委屈的嗚嗚聲。

蕭厲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個我沒事的笑容,卻怎麽也笑不起來,心裏像是堵了一塊石頭,壓迫着心髒悶悶發疼。不知道怎麽的,他突然開始害怕了,萬一真相比想象中的還要殘忍,他怕自己無法接受……

下午與薛哲見面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對方嚴肅的表情卻也不像是說謊的。

怎麽辦?是繼續深究下去,還是就這麽算了?

在他茫然的時候,卻突然看見了不知何時出現在桌上的鑰匙。整個屋子只有一個房間的門是有鎖的,那就是封白的書房,出于隐私,同居這段時間內蕭厲從未想過進去看看,他一向對封白信任有加,而如今,卻不得不去懷疑。

沒有人會甘心被蒙在鼓裏。

蕭厲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推開了書房的門。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漆黑,這其中包括牆紙、地毯、甚至是桌椅,都是不帶任何雜色的純黑,以至于蕭厲進去之後覺得氣氛壓抑。他慌亂又毫無目的性的四處看了看,卻突然發現在辦公桌手旁的抽屜裏,擺放着一本日記。

筆記本的封面是皮革的,以至于看起來非常厚重,實際上也足足有三四厘米那麽厚。蕭厲抖着手翻開一頁,發現紙張的頁腳已經開始泛黃了,墨跡也有些褪色,看上去是有些年頭了。

後面的日期在證實想法的同時也讓他吃了一驚,距今為止約莫十八年前,封白七歲多八歲的時候。

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日記的标題,略顯幼嫩的筆觸,卻分明寫着超乎蕭厲認知的東西——

[2XXX年,7月8日,晴,氣溫31°]

我将在這裏記錄人生中的第一個命題——感情。

PS:本來沒打算寫成日記的形式,但考慮到紀念意義,姑且這麽着。

話歸原題……在我看來,除去科學層面上的解釋,感情分為三大類:愛情、親情、友情。

第一項暫且跳過,畢竟我現在年紀還小,無法從同齡人中了解,至于年紀比我大的……戀童癖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九十。

第二項更不必說了,我已經過了被收養的最佳年齡段,更何況,我還沒有狼狽到需要依附旁人才可活下去的地步。

那麽就只剩下第三項……

[2XXX年,9月11日,雨,氣溫27°]

凱利今天又跑出去了。

為了追它我沒有打傘,回來的時候衣服都濕了,黏在身上非常難受。

因此我抽了它一頓。

似乎沒有其他什麽值得記錄的事情。

……

[2XXX年,9月18日,多雲,氣溫30°]

事實證明光抽一頓并沒有什麽用處。

凱利弄壞了幼兒園的設施……我決定接下來半個月都給它喂低等貓糧,以彌補它造成的損失。

在跟那些大人們談話的時候,我注意到有人在悄悄看我……似乎姓蕭。

長得不錯,就是發型太土。

回去查了一下,發現居然是那個蕭家。

從外形上完全看不出來呢……走的親民路線嗎?

算了,反正以後也不會有什麽交集。

……

[2XXX年,9月27日,多雲,氣溫28°]

上次那個小少爺居然問我願不願意做他的朋友,并露出一副“拒絕的話我就要哭了”的表情。

答應之後對方似乎非常開心……好吧,我也很開心,因為找到了新的“素材”。

這種感覺……是“期待”嗎?

蕭厲看到這裏,只覺得脊背發涼,他沒有想到自己在封白眼裏居然是這樣一種存在……況且對方那時候只有八歲,竟然就能寫出這樣的內容,簡直……可怕。

但盡管如此,他還是逼迫自己往下看去。

可接下來的內容卻更讓蕭厲脊背發涼,伴随着字跡愈發成熟,封白的年齡也逐漸增長,他發現,小時候那些令人感動的細節,大多數都是對方刻意編排的,就例如中考之前的一頓打,也只是早就安排好的戲碼,蕭厲在封白往後的日記中發現,他居然一直有保留那幾個高年級生的電話,當年自己還在國外,他要求對方将這件事間接轉達自己,并用某種把柄進行威脅……

蕭厲從日記中得知,封白在程序這塊也略有成就,別的不說,破解電腦防火牆簡直是分分鐘的事情,而在這個信息技術發達的年代裏,又有多少人日常不使用電腦?

越看到後來,蕭厲的心漸漸沉了下去,在他以往看來是善意關懷的舉動,卻總含有某種目的。從小到大,十七年的時間,他的成長完全歸屬在封白的計劃之中,甚至包括他那份慘不忍睹的初戀。

封白當時指示蕭厲先将對方當兄弟一樣對待,可後來他卻在日記裏寫了這樣一段話:“像徐子宴那種恐同,突然發現朋友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所圖謀的,其中帶來的反差與欺騙感會讓他憤怒到難以自持……”

剩下的字他已看不清了。

淚水奪眶而出,落在工整的筆記間,一片斑駁。

……

薛哲回到診所時已是下午,生意冷清,封白坐在老位置上打着哈欠,一副精神不佳的模樣。薛哲看了他幾眼,最後還是沒忍住,咬了咬牙上前問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後者自顧自的摸着下巴:“現在嘛……告訴你也無所謂了。其實我要做的事情也簡單,只是“坦白”而已。”說完,他就見薛哲一臉“你他媽在逗我”的表情,又補充道:“有些事情我沒有把握能夠隐瞞一輩子,所以幹脆趁早說開,這是其一。至于其二……”

薛哲冷笑一聲:“你想看看他的反應是否符合你的預料?”

“……”

“你……我真是,明明你這個罪魁禍首都沒怎麽,我居然愧疚了。”深深吸了口氣,薛哲疲憊的抹了把臉:“以後再有什麽事我也不管了,這個朋友我做的仁至義盡,以後再有這種坑蒙拐騙的事情別再找我了……哎……”他說道最後,又是一聲嘆息:“你悠着點吧。”

封白想說我心裏有數,可不知怎的,卻沒能說得出口。他不停摩挲着咖啡杯的把手,思考着計劃的每一步……從海邊回來開始着手布置,一點點進行鋪墊,間接讓對方發現自己的病因,授意薛哲暗示性談話,直到最後……坦白一切。

封白千算萬算卻忘了最重要的一點——自己居然産生了“一輩子”這種遙遠又不符實際的想法,不符合他以往慣有的作風。

我錯了嗎?他一遍一遍的問自己,卻又始終得不到答案,他認為自己是對的,既然無法否認蕭厲的存在感,那就全盤托出,既能解決兩人間的鴻溝,又能滿足他一向的自尊心,并在那本日記中記上一筆……

哦,現在似乎沒那個必要了。

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麽日記,那不過是封白花費了一個多月時間“僞造”的成品,他先要找到一本老舊的空白筆記本,再根據年份改變字跡,最後用某種方法讓它看上去更真實一些。作為一個連自己家裏都放滿竊聽器和攝像頭的人,怎麽會留下書面記錄這般明顯的破綻?

蕭厲目前的舉動,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封白看見對方哭了,昏暗的房間裏,模糊的像素中,他看見大少爺伏在桌上,肩膀一抖一抖的,手臂之下是厚厚的日記本。

明明已經習慣了,他想,心中卻依舊無法遏制的泛起一股酸意,舉着杯的手指開始顫抖,他知道那是藥物的後遺症,卻依然重重啧了一聲,從座位上站起。

現在回去不是時候,那少爺剛受刺激,不會想見到自己的……

理智一遍遍告訴着他标準的答案,可封白卻依然往家的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想,到底是哪一步錯了?

後來他跑了起來,大腦因缺氧而空白,無法思考。

這是封白頭一次覺得慌了,是因為事已至此,他有一種可怕的預感——

事情正在逐漸脫軌,朝着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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