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九回(1)

[7]

尹卓走後正巧是十一小長假,許皓南帶着辛四月兩個人一起去古鎮玩了一趟。一路上辛四月都顯得很興奮,據許皓南所知,辛四月這個人平時是個大宅女,很少出來玩兒,大多時候都宅在寝室或泡在圖書館,所以才提議兩人去就近的古鎮玩一趟。

途中經過一家飾品小鋪子,辛四月興高采烈地拉着許皓南一起過去看,許皓南對這些不太感興趣,只是紳士地站在一旁等着,眼中含着愛意寵溺地看着辛四月活蹦亂跳像只小兔子似的挑來選去。

付錢的時候才發現,辛四月轉了這麽久只買了一大推的耳釘。出了店門,辛四月得意洋洋地問他:“漂亮嗎?”

“嗯,漂亮,”許皓南肯定道,“可是你并沒有耳洞,為什麽要買那麽多的耳釘?”

“因為太美了……”辛四月低低地呢喃道,随後擡起頭來,直直地與許皓南對望,“許皓南,所有美好的東西我都想留住,就連你也是。我怕我不緊緊握住的話,他們就不再屬于我了。”

“傻瓜,”許皓南勾了勾辛四月的鼻子,真摯道,“我會愛你直到我不能愛的那一天。”

兩人靜靜地深情相擁,許皓南的嘴唇落在辛四月的額頭上,輕輕的一個吻,辛四月的眼角隐隐含着淚珠,臉上卻漾出了笑容。

正在兩人動情時,一道白色的閃光燈打斷了二人,疑惑地轉過頭來,是一個明豔動人的女子,她穿着藏藍色的藏服,手裏還拿着一臺單反相機,調皮地沖兩人眨了眨眼:“抱歉吶,你們太美了,我忍不住就拍了一張。”

辛四月大度地笑了笑:“沒事的,我們能看看你拍的照片嗎?”

女子笑容燦爛:“當然可以,榮幸之至。”

女子将相機遞給辛四月和許皓南,畫面中,男女相擁而立,男子的唇輕吻女孩的額頭,女孩眼角隐隐有感動的淚光,兩人的臉上卻都帶着美好而溫暖的笑容。

“真的好美,可以把這張照片給我嗎?”辛四月滿臉期待地看着面容姣好的女子。

“當然可以,你把郵箱留給我吧,我回去發給你。”

“恩恩。”

許皓南握着辛四月的手,打斷二人:“時間不早了,不如我們一起找個地方先吃飯吧?”

辛四月和女子都表示贊同,三人找了一家古色古香的小餐館坐下來。

“你是攝影師吧?”等餐的時候,辛四月自然地和對面的女子閑聊了起來。

“嗯,我是次仁,旅游雜志攝影師,每天都在四處跑。”女子臉上始終帶着笑,但是笑意卻并未達到眼角。相反的,辛四月總覺得她的笑容中也暗藏苦澀,她的人就跟她拍攝的照片一樣,有故事。

“可是那樣也很棒啊,可以四處的旅游啊什麽的。”辛四月托着下巴羨慕道。

許皓南眯了眯眼,緩緩道:“次仁……在藏語中的意思是——長生?”

女子愣了愣,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但很快就消失,随即臉上漾開了笑容:“嗯,是長生。我愛人的名字是許長生,他兩年前已經去世了。”

見女子神色有些異樣,許皓南和辛四月也不再追問,撇開了話題。

一頓飯下來三人已經很是熟悉了,次仁也答應回到家後就會立即将照片以郵件的形式發給辛四月。道別後,次仁一個人身影落寞地走向遠方,和着夕陽的餘晖一起,遠遠地,像是要與天際融為一體,又像是要為了一個人刀山火海地奔赴。

“次仁!”辛四月不住大聲叫住了她,“可不可以告訴我你自己的名字?!”

次仁身上大朵大朵的紅花好像要在夕陽中燒起來,她在一片光亮中轉過頭來,逆着光的臉只餘下一片黑暗的陰影。

“簡深,簡單的簡,深深淺淺的深。”

回去的路上,走了一天的辛四月雙腿就跟灌了鉛似的走也走不動了。最後幹脆兩手一攤,沖前面兀自走着的許皓南,道:“許皓南,我不能走了,我腳扭了。”

許皓南走過來查看,辛四月捂着自己的腳踝,嚷嚷着叫疼,許皓南沒辦法,只好蹲下身去,“上來吧。”

辛四月乖乖爬上許皓南寬厚的肩背,兩只手緊緊地環在他的脖子上,眼裏閃過狡黠的笑。其實她的小伎倆他又怎麽會不知道,只不過是知道她想要偷懶,任由她去罷了。

許皓南背着辛四月回到車裏的時候她已經睡着了,許皓南小心翼翼地給她系上安全帶,驅車駛回,将辛四月送回了家。

回到家後沒兩天,辛四月果然收到了次仁的照片,次仁很用心地還給圖片做了後期處理,非常漂亮,簡直可以用來做雜志封面。辛四月心情很不錯,将圖片做成自己的電腦和手機屏保。

[8]

辛四月十九歲生日那天,柳姝在家裏做了一大堆的菜,許皓南也來了,三人俨然已經是一家人。

柳姝在廚房裏做飯,家裏好久沒有這樣熱鬧了,她的臉上始終帶着難掩的笑容。許皓南本想去廚房幫忙,卻被柳姝趕了出來,說他來了只會添亂,沒辦法,許皓南只好百無聊賴地窩在沙發上陪着辛四月看電視劇。

“許皓南。”辛四月靠過來。

“嗯?”眼睛依舊盯着電視。

“給我玩一下你手機。”

許皓南把手機拿給辛四月,辛四月狡黠地笑了笑,拿着許皓南的手機到一邊玩兒去了。

柳姝做好飯菜後招呼二人來吃,辛四月将手機扔還給許皓南,許皓南低頭一看,手機屏保已經換成了之前在古鎮次仁為他們拍的那張照片。客廳的電視還開着,熱熱鬧鬧的,倒是也不寂寞。三人其樂融融地吃完飯,柳姝從房間裏拿了條紅色的圍巾給辛四月圍上。

“生日快樂月月。這圍巾織了好些日子了,就是水平有限,你将就着用。”

辛四月眼淚都要下來了,給柳姝來了個大大的熊抱,“謝謝媽媽。”

柳姝偷偷抹了抹眼角,将辛四月微微推開了些:“我要把這兒收拾收拾,你和皓南兩人出去走走吧。”

“恩恩。”

辛四月知道許皓南是有話想要單獨對她說的,剛剛餐桌下他也一直握着她的手,真是幸福死了~辛四月跟柳姝打了招呼就往樓下跑,許皓南正想跟去,柳姝卻叫住了他。

“好好待她。”安靜的房間裏,柳姝的聲音輕輕地傳來。

“我知道。”許皓南點了點頭,轉身下了樓。

兩個人牽着手靜靜地走在林蔭道下散步,周邊都是歡慶國慶的熱鬧氛圍,到處紅紅火火的一片,好不熱鬧。

“你頭發上有東西。”兩人正走着,許皓南突然如是說道,辛四月乖乖地站在原地,任由許皓南幫她把頭上的髒東西拿下來。誰知道他卻拿了枚戒指下來,套在辛四月的左手無名指上。

辛四月的嘴巴大張得塞得下一個雞蛋,“這是……”

許皓南靜靜摟着她的肩,兩人的雙手交握着,許皓南的左手無名指上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套上了跟辛四月一樣的情侶對戒。他輕輕吻着她的額頭,喃喃道:“二十歲生日時嫁給我,好不好?”

辛四月兩眼亮晶晶的,仰頭吻了吻許皓南的下巴。

漫天的煙花紛繁墜落,遠處的人潮還在喋喋不休地吵嚷着,他卻清楚地聽見她的回答:

“嗯。”

作者有話要說:

☆、【四月手劄】

早紀學姐,如果你在天有靈的話,如果當初你沒有為了那個薄情人而飛蛾撲火的話,如果你依然存在,會抽空來看我的話,你會對我說些什麽呢?

你會勸我不要和許皓南在一起,還是會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四月,如果你們真的相愛,就不要在意世人的眼光,好好地走下去。”?

我不想走你的老路,但是現在我仍然和許皓南在一起。他對我很好,我也想繼續跟他好好地走下去。

我不用再試着努力地去愛他,因為我發現自己其實已經喜歡他好久好久了。

作者有話要說: 四月與皓南的故事到這裏就結束了,接下來,是早紀與欲川的故事。願你被真誠地打動。

☆、前記

我第一次見到井欲川的時候,他只有十六歲。

那時候我已經在文山美院讀大二了,年方二十。身為滿腹文藝氣質、孤傲清高的美術生,我的日子并不好過,為了增加一點收入,我決定做一份兼職家教。

而我的第一個學生,也是唯一的一個學生,就是井欲川。

中學時期我一直是個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乖乖女,一心向學,腦子裏也從來沒有過什麽花花心思。進了大學倒是在父母親戚明裏暗裏的示意中談過兩次戀愛,但都是清湯寡水,平平淡淡,最後都是和平分手,不了了之。

所以我一直以為我的将來不會有其他人所謂的轟轟烈烈的愛情,因為我對戀愛本身就毫無激情。

直到我遇見井欲川。

他是我的福音,亦是我的罪孽。

他是天神審判我們所得的宿命。

秦早紀

作者有話要說:

☆、01

亞當的罪惡的子孫一個一個地一見招手就從岸上縱身跳下船去。——但丁《神曲》

[1]

秦早紀去上家教課的地方,中途會經過一個籃球場。

那天秦早紀因為有點事情錯誤估算了時間,本來去家教的時間挺充裕的,卻莫名的緊張了起來。下了公車之後,秦早紀就一路小跑去明心花苑,卻不想一個籃球正巧從一旁的籃球場的圍欄裏面飛了出來,直愣愣地從秦早紀面前擦過。吓了秦早紀一大跳!

在秦早紀還沒有完全從驚吓中回過神來,正暗自撫着自己的胸口壓驚的時候,圍欄裏面卻突然響起了一個好聽而洪亮的男聲:

“诶,那邊的大姐,麻煩幫忙撿下球。”

秦早紀收回之前贊揚他的話,幽怨地掃了他一眼,切,不過是一個稍微有點姿色但毛還沒長齊的小屁孩。

難道沒人教過他,請人幫忙的時候應該有禮貌嗎?!大姐?!這種時候不是至少應該叫“姐姐”的嗎?!她有那麽老麽?“大姐”這個稱呼完全就是把她的年齡提升了一個檔次的好不?!!她才沒有那麽老好不好!!

本來就心急第一次帶課就遲到的秦早紀,被這樣一氣就更加不爽了,想也不想一腳就把面前的籃球踢得更遠了些,任憑圍欄裏的男生氣得跳腳,秦早紀自巋然不動。

秦早紀得意地瞥了圍欄裏面臉上有些漲紅的男生一眼,然後風情萬種地将頸後的頭發撩起來一甩,踩着她那雙新買的還不是很合腳的黑色高跟鞋“噔噔噔噔”地大步離開了。

[2]

當秦早紀匆匆忙忙趕到明心苑的時候,她的家教對象還沒回來。給她開門的是一位面容和藹的中年婦女,她領着秦早紀進了門坐在沙發上,倒了杯水給秦早紀。

“是秦老師吧,小川還在外面玩兒呢,要等一會兒才回來,你先坐坐,我們聊聊?”

秦早紀只好盡力地保持點頭微笑,故作溫婉賢淑地說了句:“嗯,好的,沒關系。”

井秀蓮坐在秦早紀的對面,和藹地笑着,看着秦早紀的眼睛,有些許猶豫地說:“秦老師,是這樣的,我們家小川很有繪畫的天賦,可就是生性頑劣,他在之前嗯……有過很多個家教老師,但都呆不長久。我希望你能多多包容小川,他畢竟還小,只是個十六歲的孩子……”

見井秀蓮小心地拿捏着措辭,秦早紀一邊在心裏腹诽着“媽的,勞資第一次當家教就給我下這種猛藥”,一邊表面上還是盡量做出一臉誠懇的樣子,連連點頭道:“那是當然,我一定會的。我一定會盡我的全力教好井欲川同學的。”

井秀蓮一聽,立刻一副見到了救世主的表情,兩只手握住秦早紀的手不住地搖晃,“那就好,那就好,我之前還一直怕秦老師你會放棄小川呢,現在我就放心了。”

秦早紀被“秦老師”三個字不斷洗耳,略感不安,還好門鈴聲及時地響了起來,打破了秦早紀的尴尬。張阿姨起身去開門,秦早紀也不好再坐在沙發上,跟着站了起來,尾随其後。

當門打開的那一剎那,秦早紀能夠感覺到秦自己的臉上噌地一下燒了起來,她的身體也跟着迅速升溫,秦早紀只覺得無地自容,她的家教對象竟然就是剛才叫她幫忙撿籃球的那個男生!

秦早紀有些羞赧地躲在張阿姨的身後微微低着頭,不住地在心裏暗罵着自己,得罪誰不好偏偏得罪了財神爺的兒子!

“這次給我補習的就是這個大姐?”雖然口氣裝作不在意,但是秦早紀分明看見他的嘴角挂着不易察覺的笑容。

秦早紀故作心不在焉地咳嗽了兩聲,眼神四處飄,想要緩解一下自己心裏的不滿,這要是換在以前,秦早紀一定死命反駁,可是這可是財神爺的兒子,秦早紀充其量也就一打工的,惹不起。

井秀蓮拍了拍井欲川的肩膀,皺了皺眉頭道:“沒禮貌,怎麽跟秦老師說話呢。”

“沒關系的。井欲川同學,你好,我是你的繪畫老師秦早紀,你叫我秦老師就好。”秦早紀努力保持着得體的笑容,奈何秦早紀是藝術生,成績不怎麽的,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家教工作,她課不想就這樣失去,所以無論再怎樣艱難都要挺過去才行,至少要挺到拿工資才行!

井欲川将籃球随手遞給一旁的井秀蓮,淡淡地撇了秦早紀一眼,道:“哦,大姐,你跟我進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

☆、02

秦早紀使勁兒地壓抑住心中的怒火,盡力保持着一成不變的溫婉賢良樣子,點頭微笑,臨走時還回頭沖井秀蓮笑了笑。井秀蓮揚了揚下巴,小聲道:“小川就拜托你了啊,秦老師。”

秦早紀于是滿臉黑線地跟着井欲川進了他的畫室。

雖然一早就知道明心花苑是富人聚居區,但是當真正走進井欲川他家的小洋樓,走進那個明亮寬敞精細別致的畫室的時候,秦早紀才驚呼他們家的富裕程度。他的臭脾氣秦早紀早已有所耳聞,要不是因為之前太多大有名氣的家教被他氣跑,無論如何這個職位都是不會輪到她的吧!

秦早紀四處打量着這個畫室,最後長長地舒了口氣,無奈地搖搖頭,道:“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你的話,光是因為這樣一個畫室也會拼命學畫的。”

井欲川轉過頭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盯着秦早紀,也不說話,讓秦早紀的心裏莫名其妙地發毛。

“看什麽看,沒見過美女啊?!”秦早紀有些不爽地說道。不知道為什麽,一見到井欲川她的什麽惡劣品質都暴露無遺了。

井欲川深深地看了秦早紀一眼,然後嗤之以鼻地笑出了聲,別過臉去。

“果然之前都是裝的,還是這樣比較像你。”

切,小毛孩,說得好像很了解她的樣子。

“我們說正題吧,這裏的畫哪些是你畫的,你的繪畫水平到了哪一個階段?”

井欲川微不可聞地笑了,坐在椅子上細細的打量秦早紀,“你确定以你的資質能夠教我?”

“那當然了,”秦早紀不自覺地挺了挺胸,“我的繪畫水平可是我們學院第一的好吧,雖然說沒有拿過什麽國際大獎,但是大大小小的獎項也拿過不少。”

“你确定?我真是好奇你何來的自信。”

“你什麽意思?”秦早紀不由反問道。

“……那些家教老師不是被我氣跑的,他們只是覺得教不了我而已。”

秦早紀還想要說些什麽,井欲川已經打斷了她,“坐到那邊去,當我的model。”

“啊?!你有沒有搞錯啊,我是你的繪畫老師,不是你的人體模特!”

“讓你去你就去,又不會少付你錢。”

秦早紀癟着嘴嘟囔了幾聲,但想着他說的确實也對,便按照着他的指示在一個凳子上坐了下來,當他的model。這樣也好,為她節省了不少體力,還省了她不少口水。

[3]

以前秦早紀只畫過人體模特,這要是自己做起model來沒想到還是那樣的困難,她都不知道自己傻傻愣愣地坐了多久,感覺自己的頸椎肩周腰椎都要出毛病了的時候,井欲川總算是收好了畫筆站起身來。

“我畫好了,你要檢查嗎?”

秦早紀沖他猛點了點頭,然後扭了扭脖子踢了踢腿,活動了一下,這才走過去看他的畫。這不看還好,一看吃驚不少。秦早紀總算明白之前張阿姨說的什麽井欲川天賦異禀啊,還有他自己說的什麽其他的家教老師教不了他的真正含義了。

井欲川在繪畫上确實是個天才,整張畫布上,線條流暢文不加點,人物傳神栩栩如生,他将寫實和寫意相結合,并且發揮到了極致。秦早紀很難想象他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孩子。因為就連秦早紀,在創意和構思上都很難和他一較高低,她和大多數人一樣,思維已經被劃定了框架,跳不出世俗設定的圍框,他卻擁有着自由的靈魂,完全不受阻擋。

見秦早紀看着畫呆呆的不說話,井欲川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怎麽樣,是不是感覺自慚形穢?秦早紀,我之前看過你的畫,你的畫太過于完美,感覺好像完全沒有瑕疵。可是很可惜,真正完美的畫反而會失真。”

秦早紀帶着不可置信狐疑看着井欲川,這個神色從容淡定清秀俊朗的十六歲男生,秦早紀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但是他說的對,她的畫作太過追求假意的完美,她極度的厭惡任何的別扭破壞她整幅畫的美感,這些年來她也無數次地練習修改,只是為了追求那表象的完美畫風,到最後反而因此失衡,導致了她在上次的“金荷杯繪畫大賽”之中只拿了二等獎。

秦早紀承認,是她的失策。

“井欲川,你知道嗎,你畫的真的是很好,無論是線條還是色彩亦或是創意和構思都無可挑剔,只可惜你太驕傲了,你的畫裏,沒有真情。這也是為什麽,你只能拿一等獎而不是特等獎的原因。”

井欲川臉上的笑容漸漸冷卻了下來,“你從什麽時候發現的?”

“唔,只有像你這麽自戀的人才會把自己的畫作挂滿整個畫室吧,而且好巧不巧的,那幅《日落》不就是金荷杯繪畫大賽的一等獎獲獎作品麽。只不過你當時沒有用自己的真名參賽而已,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煙川’,煙川就是你吧井欲川?”秦早紀故作雲淡風輕地朝着畫室裏最顯眼的一處畫作努努嘴。

井欲川下颌緊繃,一句話也不說,只死死地盯着秦早紀。

“我只是很難理解,你的繪畫既然已經達到這個水平了,為什麽還要找家教?”秦早紀仰着頭看他,讨厭這個十六歲的小孩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

“我之前不是說了嗎,沒有人能教得了我,”他走近秦早紀,逼得秦早紀不停地往後退,低頭湊近她,鼻子幾乎要抵住她的鼻子,“你也一樣。”

秦早紀用手使勁兒地推開他,雙手向後撐住桌子,好讓自己看上去更加有氣勢一些:“好吧,我承認你在繪畫方面很有天分是個天才,那你為什麽還要請我這樣一個技不如你的家教呢?”

井欲川深深地看了秦早紀兩眼,抿緊嘴唇,兩只手插在口袋裏,有些不屑嘲諷地別過臉不看秦早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不知道在看着什麽。

“誰知道,也許是我媽太不了解我,以為我只是單純的喜歡畫畫而已,卻連我得了什麽成績拿過什麽獎都全然不知。也對,她關心的,從來只有我哥,又怎麽會在意我?”

盡管他在說出以上的話的時候,完全沒有面對秦早紀,但是秦早紀也隐約能從他的言語中覺察出來些什麽。好像是,一些不為人知的東西。雖然說秦早紀很讨厭井欲川這個高傲又自大卻又很有繪畫天賦的小孩,但是秦早紀也不得不承認,當她看見他望向窗外說着一件好像與自己全然無關的事情,而眼神中卻流露出失落的表情,就連地上也投映出微微暗傷的影子時,秦早紀真的很心疼。

那種心疼就像是看到自己的弟弟受到了欺負但自己卻沒有出手還擊的餘力,那種感覺,就像是胸口被壓着一塊巨石喘不過氣。

秦早紀不知道在他的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麽,她只是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在說完那兩句令人“想入非非”的話語之後,沉默地坐在凳子上,拿起畫筆在畫布上不停地繪畫勾勒渲染。在此過程中,他絲毫沒有看秦早紀一眼。

他一直沉默而瘋狂地用畫筆不停地在畫紙上肆意揮灑着,完全沒有要理會秦早紀這個“家教”的意思。但是秦早紀卻能夠感覺到,他其實是在生氣。

覺得井欲川這個人實在是沒什麽意思,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繪畫世界中屏蔽了周圍的一切,他在用他的憤怒與不甘作畫,也許是因為對秦早紀的反駁,也許是對金荷杯上他只拿了一等獎而不是特等獎的不滿,也許只是,因為他的家庭原因。總之秦早紀也無從揣測,只能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無語望向窗外,猜測井欲川之前在同秦早紀說話的時候望着哪棵樹、哪朵花、哪片雲。

秦早紀的第一次家教經歷就在這樣無言的沉默中流逝,她暗嘆一聲,默默看了一眼仍舊專心作畫的井欲川,站起身來走出了畫室……

作者有話要說:

☆、03

我們從這裏望見所有的牧場上,充滿穿着牧人的衣服的貪狼。——但丁《神曲》

“You are always gonna be my love/いつか誰(だれ)かとまた戀(こい)に落(お)ちても/I'll remember to love/You taught me how/You are always gonna be the one/今(いま)はまだ悲(かな)しいlove song……”

周六下午三點過秦早紀還在自修室裏樂此不疲地畫着素描,手機鈴聲突然瘋狂地叫了起來,最要命的還是宇多田光的《First love(初戀)》的高潮部分。當鈴聲響起時,自修室裏面的人全部惡狠狠地将目光轉向她這個方向,秦早紀覺得有些尴尬,捏着手機就往外面跑,一邊在心裏懊惱着為什麽自己會忘記了将手機調到震動。

說起宇多田光的《First love(初戀)》就不得不提到多年以前自己看的由松島菜菜子和泷澤秀明主演的師生戀日劇《魔女的條件》。那時候的她深深為故事中的男女主角所打動,而片頭曲即是宇多田光的《First love(初戀)》。

那時候的自己就像是被命運的鎖鏈牢牢鎖住的男女主人公一樣,不僅為這個故事所着迷,還為了這首歌而深深着迷。所以便将這首歌設置成了來電鈴聲,這一設置就是好些年,而這些年來,自己對這首歌以及那部日劇的熱忱從未随着時光的流逝而退卻。

“喂,你好?”秦早紀朝着自修室望了望,又刻意壓低聲音道。

手機上顯示的是陌生的號碼,之前為了找工作投了很多份簡歷,所以每一次別人打來的電話秦早紀都格外敏感,生怕錯過一個。

“你怎麽還不來?”電話那頭是一個極不耐煩的男聲。很是熟悉,但是秦早紀一時又想不起來是在哪裏聽過。

“啊?”

“不是做我的家教教我畫畫的嗎,已經過了規定的時間了,你怎麽還不來?”電話那頭好聽的男聲語氣卻臭臭的。

秦早紀低頭盯着自己的腳尖,淡淡道:“唔,之前看你的态度好像完全否決了我的工作能力,我以為我已經沒有再去的必要了……”

“我有同意過嗎?!”

“井欲川,你到底想說什麽?”秦早紀不由地提高了分貝。

井欲川在電話那頭長長地吐了口氣,好像極不情願似的回答道:“我是說……你上次說的對,我畫畫沒有感情,你說的對……”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繼續做你的繪畫家教,拿高額薪水咯?”

井欲川沒有回答秦早紀的話,只是冷冰冰地抛了一句“半個小時後秦早紀要看見你,不然今天的工資就別想拿了”就無情地挂了電話。

秦早紀盯着沉寂下來的手機發呆,回過神來時沖着手機吐了吐舌頭,然後匆匆地折回自修室拿了東西就跑。

後來秦早紀總是想,如果她沒有比井欲川早出生四年,如果她沒有成為井欲川的家教老師,如果她和井欲川從未相遇……那就好了。但是遇見井欲川,她也從未後悔過。

在那些火裏的是幽靈;每個幽靈都卷在燃燒他的火裏。——但丁《神曲》

平時除了畫畫和兼職之外,秦早紀的業餘愛好就是參加各種與藝術有關的講座報告、畫展與創意展出。

之前期待了好久的一場畫展,日盼夜盼終于盼到了。因為秦早紀所在的校區在郊外,而畫展又在市中心,所以秦早紀一大早就随意地收拾了一些東西,帶着畫具乘着地鐵趕過去了。雖然知道會早到,但是沒想到時間竟然會那麽早,畫展的大門還緊閉着,只有幾個工作人員隐約在忙活着,秦早紀于是就拿出了随身攜帶的畫具坐在畫展外面的臺階上畫畫。

秦早紀不是一個太能一心二用的人,所以每一次當她沉浸在某一樣事物時就會特別的專注,繪畫也一樣。秦早紀雖說不能為了所謂的藝術而獻身,但是繪畫确實是她的生命。而在衆多的事物中,她最喜愛的就是雛菊。如果熟悉秦早紀的人就會發現,她平時的大多數畫作中都是雛菊,各種各樣的形态各異的雛菊。

其原因是,高一那年秦早紀看了全智賢主演的《雛菊》之後不能自拔,那之前秦早紀對雛菊的喜愛還沒有到瘋狂至極的地步,但是在那之後,秦早紀向往每一片雛菊花海,她為每一朵新鮮美麗的小雛菊而奔赴。就連她的桌面、壁紙、本子、衣服……上面全是雛菊,秦早紀覺得她簡直為雛菊而瘋為雛菊着了迷。

所以當秦早紀坐在畫展外面的臺階上随意塗鴉的時候,右手不自覺地在畫紙上拉劃着,不知不覺就畫出了朵朵栩栩如生的小雛菊,美得不可方物。

“畫得不錯。”

正在秦早紀心滿意足地欣賞自己的畫作時,背後突然傳來一個充滿磁性的男聲吓了他一大跳。男子站在樓梯上,俯下身來看秦早紀手上的畫,他的頭就在秦早紀的腦後,呼吸噴在秦早紀的脖子後面,秦早紀覺得有些癢,背後微微的發熱。

難得見到這樣認真審視自己畫的人,秦早紀也毫不示弱地仰頭看他,不卑不亢地問道:“怎麽個不錯法?”

男子淺淺地笑着,挨着秦早紀坐在樓梯上,湊過來,用纖長白皙的手指指着畫紙上的某一處,“你很注重細節,花的枝葉都畫得很詳細生動,最重要的是畫得動情。看得出來你很喜歡雛菊。”

他含笑的目光注視着秦早紀,秦早紀不禁有些紅臉,好像他已将自己完全地看穿,通過畫紙及之上的雛菊花。

“你是?”

他理了理衣袖望向秦早紀,“之前忘了介紹,我是沈煜。”

“沈煜?!”秦早紀不由得睜大了眼睛,“你就是那個金荷杯特等獎得主沈煜??!!”

男子始終保持着禮貌的微笑着看秦早紀,輕輕地點了點頭。秦早紀一瞬間激動得有些找不着北。

“你知道嗎,你那幅《錦葵》真是讓人嘆為觀止,雖然說我覺得井欲川的那幅《日落》确實是天才之作,但是你的那幅《錦葵》确實別有風味诶。如果要說井欲川的《日落》重在無拘無束自由奔放的寫意的話,那你的就是收放自如渾然天成的大處着筆。真正不愧是靈魂畫手啊,我的《雛菊》也只好甘拜下風了……”

在秦早紀完全沉浸在對金荷杯繪畫大賽的回想的時候,卻不知身旁的沈煜早已經皺起了眉頭。

“井欲川,你認識我弟弟?還有,《日落》不是煙川的作品嗎?”

秦早紀突然有些啞然,“井欲川……是你的弟弟嗎?親生弟弟?”

“不……同父異母。”沈煜直起身來,不過年僅二十六歲風度翩翩的他此刻看起來神色卻有些凝重。他安安靜靜地倚靠在一旁的欄杆上,看起來不太願意向秦早紀傾吐自己的身世之謎。

秦早紀向來也有自知之明,不再追問下去,只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

“那個……‘煙川’其實就是井欲川。我是他的家教老師,在他的畫室裏面見過得獎的那幅《日落》。”

沈煜像是受了巨大的打擊似的,他背靠在欄杆上,微微揚起下巴,啞然失笑:“是嗎,這些年來真是小瞧他了,沒想到他還有這個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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