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亂世開篇

怡情館內,铮然琴聲不絕,歌舞升平,坐于高臺上的琴師技藝卓絕,連躲在暗處的拂櫻都不由回頭多看了兩眼,隐約看紗簾後面坐着一名男子,臉是看不清的。一曲終了,便有人到上面來請琴師雅間說話,拂櫻抽身便上了樓梯,悄無聲息的一手刀劈暈了一個端茶的小厮,将人拖進了一處隐秘之處,再出來,已經換了小厮的衣服,端着茶低着頭。那名琴師剛好從廊上過來,拂櫻低着頭退了一步,看着那人腳從視線裏經過,轉身跟了上去。

身邊跟上來一個人,拂櫻端着茶,那人端着點心,身上衣服也是小厮的衣服,拂櫻偷眼看了一眼,對方似乎并沒有認出自己是混進來的,但是這個側臉……為何有點眼熟。兩個人跟着琴師一前一後的進了雅間,雅間裏,病恹恹的天子歪靠在軟墊裏,旁邊一名紅衣美人穿着低胸的紗衣,雪白的胸脯若隐若現,她妝容妖魅,眼角眉梢卻透着淩厲。

天蚩極業在側面陪着,她身邊的姑娘規矩的多,并沒有像紅衣美人那般柔媚無骨的貼在天子身側,“你是新來的琴師?我經常來怡情館,如何從未見過先生?”天蚩極業喝了口酒看着眼前的人,這人其貌不揚的一張臉,唇角似笑非笑,唯獨一雙眼睛明亮異常。

“我确實才來不久。”琴師輕笑了一聲,一旁的低着頭的拂櫻愣了一下,這人說話的聲音是刻意壓低了些,但那一聲習慣性的輕笑卻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上午才分別,想不到……可是,楓岫的目的又是什麽呢?天蚩極業還是坐在正中間的天子?拂櫻跪在天子面前低着頭上茶,那名紅衣女子用銀針試了試茶杯裏的水,無毒。

“你琴彈得不錯,回頭到宮裏去彈。”天子擺擺手,拿起茶喝了一口。

“是。”楓岫應了一聲,拱手躬身。拂櫻低着頭将另一杯茶遞到天蚩極業面前,看天蚩極業喝茶剛準備動手,忽然聽見一聲少年人清朗的聲音,“狗皇帝,你去死吧!”拂櫻一驚,回頭看那個端着點心的小厮忽然拿出一把匕首,直直的刺向榻上的天子,天子吃了一驚,連忙往後退去,那名紅衣女子不慌不忙伸手接住遞過來的手腕,兩相交手,瞬間分出高下,那扮成小厮的少年人被紅衣女子一掌打在胸口震退在地上。

天蚩極業笑着喝了口茶,“姐姐身手當真是好。”從頭至尾,他喟然未動,眼見那少年摔在地上,他才起身走向前,一把制住剛剛爬起來的少年,将他按着趴跪在地上,“小子,你什麽來頭?”

拂櫻跪在地上假做害怕,偷眼去看那少年,認了半天他心裏暗自吃了一驚,這少年不是太學裏一直跟着太宮玄覺的那個叫元別的孩子嗎?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狗皇帝,你還記得當初的衡王是怎麽死的嗎?”元別掙紮着擡頭,怒目瞪着天子。

“你與衡王是什麽關系?”天子冷眼看着元別問,他從榻上坐直了身子以手撐住桌案,目光變得格外陰狠,“外面都傳說,衡王府當年有一個孩子不知所蹤,算算年紀,确實和你差不多大,怎麽你們一個兩個都要來找朕複仇呢?當年明明是你的父親背棄朕的,為什麽你們要來複仇?你知道不知道,朕很久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了,就是因為你們。”

“哼,昏君,你濫殺無辜,我今日縱死,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元別冷笑,一臉毫無畏懼的看着天子。

天子看了元別半晌,閉了閉眼睛,“算了,天蚩極業,殺了他吧。琴師,你來彈一首曲子,朕要聽。”

“是。”楓岫一笑低頭,一旁天蚩極業從腰間摸了匕首在元別細白的脖子上比劃了一下,準備下手的一瞬,楓岫起身,拂櫻同時起身,一柄軟件,一把藏于衣袖的短刀幾乎是同時對天蚩極業下手了,天蚩極業手中的匕首瞬間就飛了出去,楓岫低頭與一同救人的拂櫻四目相對,沒有猶豫,沒有驚訝,兩人即刻做了決定。

下一個瞬間,楓岫手中軟劍直取天蚩極業項上人頭,拂櫻一翻身攔住了撲上來的紅衣女子,“報上名來。”清冷的嗓音透着陰寒,短刀擋住女子雙刀,拂櫻冷冷的問了一句。

“愛禍女戎!”女子旋身,刀勢異常兇狠的砍向拂櫻。

小小的雅座之內根本不得施展,而一切的發生都在眨眼的功夫,楓岫手中軟劍割破天蚩極業喉嚨的時候,後者倒在地上,只能發出“嗬嗬”的聲響,他眼中滿是不甘,然而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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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禍女戎趴伏在地上,恨恨的看着拂櫻,“那茶裏明明沒有毒,你是什麽時候……”

“茶裏沒有,有毒的是杯托。”拂櫻冷笑一聲。

“卑鄙!”愛禍女戎吐了一口黑血。

“我從來就不是正人君子。”短刀毫不猶豫的刺進女子脖頸,鮮血流了一地。

“你們……你們到底是誰?”天子臉色全然白了,楓岫回過頭,伸手從臉上揭下人皮面具,“三年前,陛下偶然做了個噩夢,夢見我父親來找陛下索命,便派人對楓岫暗下殺手,陛下可還記得?”

“太常卿……”天子愕然,他看了看已經從地上站起身的元別,又看了看楓岫,突然慌亂的向後退去,“不是,他們不是朕殺得,你們要索命,不幹朕的事。”

“就這麽殺了你,當真是便宜你了。”楓岫冷冷的用白色的帕子擦了擦軟劍,天蚩極業的血被抹的一幹二淨,他出招很快,一劍封喉。拂櫻一驚,翻身以手中短刀擋了一下,自己便擋在了天子近前。

“楓岫,他诏書未立,還不能死。”拂櫻皺眉道。

“他早立下了,只不過藏在大殿匾額後面。”楓岫冷哼一聲,“你讓開。”

一早還在談笑的兩人良久對視,楓岫一臉淡漠,那種淡漠并不常出現在這個人的臉上,無悲無喜的樣子看的拂櫻心底微微的慌,“你……當真要殺他?”

“殺父之仇。”楓岫薄唇微啓,一字一頓的吐出這四個字來。

拂櫻看着他的眼睛,又看了看一旁兩眼含恨的元別,外面的歌舞似乎又換了一場,半晌之後,他嘆了口氣将身後的天子讓了出來,“我要他全屍。”閉上眼睛背過身去,拂櫻低聲道。楓岫為父報仇,他沒資格攔。

“太便宜他了。”元別恨恨的看天子大張的雙眼,又見拂櫻扯下布幔裹了屍體身上,屋子裏,那個陪着天蚩極業的女子早已吓得沒了意識,天蚩極業和愛禍女戎的屍體倒在血泊中。

“元別。”楓岫轉身看着身後的少年,“是誰告訴你,你父親是衡王?太宮對你說的?”

元別沒想到楓岫這麽問,猶豫了一下低下頭,“是無衣師兄。”

楓岫與拂櫻心底一瞬間驚愕,又是幾乎同時的,一瞬間了然。利用元別刺殺天子,不管成與不成,到時候元別身份揭穿,雅狄王都會因此被連累,拂櫻冷笑一聲,“真不愧是他。”

“同感。”

三個人從後門出了怡情館,“我朋友會處理好雅間裏的事,不必擔心。”楓岫對拂櫻點點頭,拂櫻扛着天子的屍體沒說什麽,轉身走了。

“他去哪裏?”元別愣了愣問楓岫。

“天子就算是死,屍體也不能留在這種地方。”楓岫轉回身看了看元別,“你真的是長大了不少,我送你回去,順便見見老師。”

“這……”元別猶豫了一下,楓岫的态度不容拒絕,他只得點頭,月色清冷,星光慘淡,怡情館內的絲竹管弦聲傳的遠,沒有人知道這天下在這種平平淡淡中,已然拉開了新的序章。

……

太學內,無衣師尹伸手在香爐中添了一把香,時辰正是早朝,他靜靜的等着,太宮玄覺不在太學之中,空蕩蕩的學堂內,只有他一人端然正坐。

手裏把玩着一根木簪,一羽賜命送來消息,殢無傷帶的人馬昨日便到了,他算着殢無傷應該是一回來便來找他,卻不曾想這人跟消失了一樣,無衣根本不知道殢無傷曾經出現在距離自己幾十步的地方。

今日群臣上奏,逼着天子立诏書,想來雅狄王、咒世主、珥界主都應該在等着消息,如果天子诏書上寫的不是珥界主的名字,那麽接下來……

“師尹!”撒手慈悲從外面飛奔而入,“師尹,出事了,天子昨晚上死在了禦花園的一個偏僻的涼亭裏,頸部中劍,而天子已然放于大殿匾額後的傳位诏書,不翼而飛,如今雅狄王領了禁衛軍将界主、咒世主以及衆臣扣在宮中。”

無衣怔了怔站起身來,“送我去城外見殢無傷。”

“師尹,這……”撒手慈悲一愣,無衣已經率先出了門去。

西北王的臨時驿館,拂櫻大步而出,“雅狄王在城外多少人馬?”

“侯爺,他帶來一萬騎兵。”白塵子有些有心的跟出來,“邪玉明妃在宮中不會讓王有半分閃失的。”

“我們陌刀營有多少人?”拂櫻翻身上馬問。

“三千。”白塵子答。

馬上的拂櫻點點頭,“知道了。”他帶轉馬頭一聲長鳴,朝城北門方向揚長而去。

城北門的觀星閣上,楓岫負手而立,他看着拂櫻飛馬沖出城去,目光裏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這天下,終究是亂了個徹底。

天子崩,枭雄起,此後七年戰火未停,誰家江山。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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