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吳錢

要是能暈過去,就好了。

可惜她卻無比清醒。眼睜睜地看着大老虎傲慢地朝自己走了過來。

對,就是傲慢。仿佛它根本就不願意瞄她一眼。

盡管如此,劉紅秀仍是忍不住瑟瑟發抖。要知道,這可是一只真老虎!不敢想像惹怒它會有什麽後果。

好在老虎只是很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又轉身離開了。

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被人輕視,如今卻因為被這個牲畜輕視而萬分狂喜。

老虎徑直走到劉東升面前,停住了,血盆大口對着他就張了過去。

劉東升自然也看到了老虎,骨碌一下從地上爬了起,轉身就跑。

奇了個怪,怎麽就能動了呢?連他自己都覺得非常奇怪。

老虎見他跑了,縱身一躍,消失在了巨石後面。

大家這才松了口氣。

“真要多謝這只老虎,不然我們姊妹幾個今天可就百口莫辯了。”田二梅笑着說道,“還以為劉大伯出事了,哪知道根本就是訛詐我們的。”

劉紅秀抿着嘴不出聲。

“不好意思,小生吳文浩,是紅秀的舅家表哥,代劉大伯給各位妹妹道歉。”一個年紀約十七八歲穿着杭綢直裰的年青男子說道。他正愁找不到跟田氏姊妹搭讪的借口呢,這下好了,“為表示誠意,等下就由小生給各位趕車。”

劉紅秀急忙朝大舅母邢氏看了過去,希望她能阻止表哥。

大舅母邢氏卻似沒看到一般,向田大梅笑道:“我們家浩兒最是熱心,又不愛欠人家人情,你們就別推辭了。”

邢氏冷眼看了許久,對田大梅竟是非常滿意。

就說剛才老虎來了吧,別人都往後躲,唯有田大梅,雖然也害怕,卻如母雞護仔般把妹妹們都護在了身後。沒人比較也就罷了,有了劉紅秀在旁邊比較,倒顯得這姑娘勇敢而又友愛。

都說娶妻娶德,長得漂亮不漂亮倒是無所謂,人品一定要好。她決定從城裏回去就托人去田家提親,所以對田家的姐妹們也就特別的和顏悅色。

“已經快到了,坐着不動久了就有些冷,我們還是自己走路吧。”田大梅說道,誰知道你們還會不會做什麽事來,還是分開比較好。

“文浩哥,你何苦為了我這麽委屈自己,就算大舅母也沒坐過你親自駕的車呢。”劉文秀低着頭說道,“偏偏人家還不領情。”她快步到了田大梅面前,“大梅姐,到底怎麽樣你才能原諒我呢?只要你能說到,我立馬去做。求求你千萬別落了我表哥的臉,他畢竟是我母親娘家的宗子,又剛考了秀才。”說話間,她已經哭了起來。

這話表面上是在為自己錯怪田大梅認錯,實際上卻是在邢氏面前給田大梅上眼藥,說在吳文浩的眼中心上人比母親還重要。

一個只見過一面的姑娘,在兒子心裏比養了自己十幾年的母親還重要,這是任何一個當娘的都不能忍住的吧?

邢氏的臉果然拉了下來。

“紅秀姐,這些話我們聽聽也就算了,千萬別讓其他人聽到了,萬一有人誤以為吳秀才不孝順,那可就糟了。”田二梅說道。

這下別說邢氏,就是吳文浩,看劉紅秀的眼光也變得不善起來。

要知道,大周皇帝以孝治國,官員選拔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則,那就是“舉孝廉”,有人以為吳文浩不孝順,那他這輩子的官途就堪憂了。

如果不想做官,那他頭懸梁錐刺骨地考這麽個秀才做什麽?

“妹妹提醒得對,是我考慮不周,咱們快走吧,打春快要開始了。”劉紅秀向來能屈能伸。

真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嘴巴,早知道就不這麽多嘴了,別看這田家的姑娘們平時話不多,關鍵時侯,一句話堵死你。

真是的,不叫的狗咬死人啊。

吳文浩率先坐在了車把旁,笑道:“娘,你和嬸母,姑母都坐上來,先讓我孝順一回吧。”

那執鞭的動作熟稔的竟是絲毫不亞于那些長期使牛的莊稼人。

田家的姐姐們哪顧得上這個,她們已經把小妹圍了起來,“春兒,壞人打跑了,老虎也跑了,你別害怕啊,咱們這就帶你去城裏。”

出了樹林子,沿途開始看見幹巴巴的麥苗和油菜,特別是油菜,很多葉子已經卷了起來。

二梅往田裏看一眼,又看看田立春,就深深地嘆了口氣,“整整三個月一滴雨都沒下過了。”這樣的情況下,怎麽可能下雪?

小妹和大姐這次跟人打賭,鐵定是要輸了。

“二姐,你怎麽記得這麽清楚?”田小梅明顯的有點不相信的樣子。

“今天是打春,大周歷甲午年臘月廿一,三個月前的今天你二姐我過生日,你說我記不記得?”田二梅淡淡的道。

“二姐不說我還真忘了,不過,今天是小妹的生日呢,她就是打春這天出生的,最好記了。”田小梅說道。

田二梅笑看妹妹一眼:“去年的打春跟今年的打春根本不是同一天好不好?”

“但娘說了,妹妹就是打春這一天過生日。”田不梅不服氣地回嘴道。

姐妹們說說笑笑中,南陽城出現在大家眼前。

斑駁而古老的城牆正無聲聳峙着,守城的士兵無聊地在陽光下打着瞌睡,腳下鋪着光滑的青石板,田立春突然就生出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感覺來。這與她穿越之前做為人人敬仰的女神醫有着無法比拟的自在。

她是神醫,卻從小失去雙親,又是獨女,那種孤獨一般人是沒辦法體會的。在大周,尋常人家的女兒,像大姐這麽大,早結婚了吧。因為妹妹是傻子,她的姐姐們就受了不少閑氣,就算為了姐姐們,也要早點洗掉“傻子”的稱號。

“我們先去千味齋那裏吧,吳文浩走時着人對我說,咱們太平鎮的人約好了,都在那彙合。”田二梅說道。

“最讨厭劉紅秀跟她妹妹,為什麽要跟他們彙合?”田小梅問道。

“人多,好擠進去,不然年年來,年年什麽都搶不到,還有什麽意思?”田二梅笑道。

有人跑了過去,老遠跟田家姐妹打招呼。

“是啊,年年來,年年什麽都搶不到,顯得我們太平鎮好像不如旁的鎮一般。”有人接話道。

說話的人卻是田家隔壁的鄰居方大爺,一邊說一邊捋着他那稀疏的山羊胡,萬分遺憾的樣子。

“往年是往年,今年我們一定能搶到的。”劉小翠接話道。

“看那邊已經擠得蚊子都飛不進去了,我們根本看不到,怎麽搶得到。”方大爺搖頭道。

“這您就不知道了,今年啊,咱們這邊有半仙,人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連什麽時辰下雪都清清楚楚,何況是搶個打春。”劉小翠說着,笑嘻嘻的指了田立春道:“這不,半仙已經來了。”

“這不是田家的小傻子嗎?還半仙,騙鬼吧。”有人嘲諷道。

“我妹妹已經好了,你們不能亂說!”田小梅大聲喝叱道。

“是啊,喝醉的人從來不說自己醉,你們明白嗎?”依此類推,傻子肯定不會說自己傻。

更多的人開始圍着田家姐妹指點起來。

“看到沒,田家的姑娘雖然長得像朵花,為什麽沒人提親?就是因為她外祖母家那邊,據說生的娃每代都會有一個白癡。”有人說着,還故意嫌惡似的躲開幾步。

當着這麽多人被人議論,田家的幾個姑娘都十分生氣,要真有這樣的事,她們怎麽不知道?

不過,只要她們跟趙氏提起外家,娘親當時就流淚來給她們看,說不定他們說的是真的呢。

就算是真的,不代表她們願意別人這麽肆無忌憚的議論啊。

衆口爍金,就連平時話最多的田二梅都選擇了沉默。

“就拿田家來說,趙氏打春這天生的閨女是個白癡,趙氏的母親歐氏生的兒子是個白癡,趙氏的大哥生的第一個孩子也是白癡。”有人大聲說道。

有人拿錢買他們專門在人多的地方說這個,這麽容易賺的錢,傻子才不賺呢。

田立春望着那些講八卦和聽八卦的人們,無甚表情地開口道:“打春?我搶。”

“春兒有什麽好辦法,趕快說出來,大家都等着哪。”有人催促道。

田家的姑娘們訊聲一看,又是她!

田二梅冷笑起來:“小翠,真是太巧了,我們到哪兒都能碰着你。”

劉小翠眯着眼睛朝天上看了看,振振有詞的說道:“我正跟春兒打賭呢,她輸了要背我回去的。不看着點,到時候人跑了我找誰去。”

“你跟誰賭不好,偏跟春兒賭,贏了又有什麽光彩。”劉紅秀掩嘴笑道。

白癡就是白癡,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根本不用明說。

就算能開口說話了,也一樣是白癡。狗兒都會汪汪的叫幾聲,何況一個人,多教幾遍,鹦鹉學舌呗。

田立春呆呆地看了劉小翠片刻,才一字一頓地問道:“誰、來、幫、忙?”

劉小翠冷笑起來,“到時候要是搶不到,你是不是就可以把責任推到幫忙的人身上去?”

被她這麽一說,本來躍躍欲試的人,都冷靜下來,不聲不響的退了回去。

怎麽能一聽到可以搶到打春就開始頭腦發熱了呢?在他們印像中,南陽城除了陳家就沒有別人能搶到打春。如今他們怎麽能誤信了一個小傻子的話,以為己方可以搶到打春呢?

這小傻子,口氣倒是不小!

不過,就算等下搶不到被人打臉,一個傻子又怎麽會在乎?

傻子不在乎,不代表他們這些人不在乎啊!

原本熱鬧的衆人,奇跡般的安靜了下來。

“春兒越來越聰明了,知道沒人願意站出來,才這樣說的吧。”劉小翠咯咯地笑起來。

田家的姑娘們幹生氣,竟找不到任何話反駁劉小翠。

田立春更是呆呆的站着,也不知在看什麽。

“大梅姐,你問問春兒看,被挑中的人可以選擇不去嗎?”劉小翠說道,“我這是幫大家問的,根本沒人願意去好不好?”

田立春默了一下,指着吳文浩旁邊的仆人道:“他。”

看她指的是吳家的人,劉小翠又跳了出來,“田立春,你該不會想着吳家是我的外家,所以才選他,到時候好把責任推給吳家吧。”

田立春沒回答她的話,只是呆呆地盯着那人。

就連吳文浩此時也不得不驚訝了一下,只聽他不敢信置地問道:“你要他幫你搶打春?”唉,這下我想幫你們也幫不上了。

倒是吳大舅母邢氏,聽田立春這麽一說,非常痛快地應了下來,“行,就他吧,等下搶不到,姑娘可不能怪上我們吳家。”

劉小翠急得不行,還是劉紅秀,笑着看了她一眼,低聲道:“別管,她等下要想推責任,只怕沒那麽容易。”

吳家的仆人叫吳錢,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一頓能吃半盆飯,可惜是個啞巴,吳家一般也不用他,平時就放牛,主子要出門就讓他趕車。

如今被主母發了話推出來,他不由腆緬的搓了搓手,雙眼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腳尖,半晌沒有擡頭。

劉紅秀撲噗一聲笑了起來,“春兒妹子,吳錢可能幹了,你有什麽好主意,趕快告訴他吧,大家都等着呢。”一般來說,十聾九啞。因為先天性的聽不到,所以不會說話,才成為啞巴。大舅母這是在報複田家剛才在樹林裏讓我們姐妹出醜呢。

田立春呆呆地看了吳錢半晌,又伸手指了指前面的街道上的中年婦女,又指了指吳錢的肩膀,跟吳錢慢慢比劃了起來。

“春兒真是太聰明了,連聾子都可以聊天。”劉小翠掩嘴笑了起來。

那中年婦女正挑了擔大糞急急的往前走,所到之處,衆人紛紛避開,生怕沾到了臭味。

圍觀的人不由也笑了起來,“傻子跟啞巴一起,也算半斤八兩相得益彰。”

聽到這話,劉紅秀差點笑岔了氣,田立春的姐姐們卻氣得臉都紅了。

可這種情況下,又不能馬上去阻止妹妹,不然豈不是坐實了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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