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生日

“大姐,不是說買蘿蔔嗎?”田立春不解的問道。

“現在來買蘿蔔,價錢是平常的十倍不止。”田小梅說道,“咱們家裏有蘿蔔,就埋在棗樹邊上的沙堆裏。”對于小妹,她們總是多了幾分寬容,她問什麽,都會不厭其煩的回答。

“春兒,累不累,要不要大姐背你?”田大梅說着,幫田立春拂去了頭上的雪粒。

田立春忙道:“不累,咱們快走吧,雪會越下越大。”

“你怎麽知道會越下越大?”田小梅好奇的問道。

“昨晚做夢,有個仙人告訴我的。”田立春騙起姐姐來,眼都不眨一下。

田小梅信以為真,“那會下幾天?”

田立春笑道:“姐姐莫不是想堆雪人玩?”

田小梅搖頭,“那個有什麽好玩的,又吃不飽肚子,下雪可以挖陷井,捉動物打牙祭,到時候狼肉啊,野豬肉啊,獐子肉啊,随便吃。想想都讓人流口水!咱們家已經整整半年沒嘗過肉味了!”

被她這麽一說,田立春才覺得肚子咕咕叫了起來,腳下的步子不由邁快了幾分。不過,她并不可惜蕭月月的邀請。她覺得這種關系應該用到更需要的時候才不算白費了。

等她們回到家,趙婉如已經站在門口盼着了,“快,擦擦頭發,面糊攪好了,蘿蔔也腌好了,我馬上來烙餅。”她幫閨女們彈着身上雪說道。

“娘,哪裏來的白面?”田小梅看着盆子裏的面糊驚奇的問道。

“你表舅舅拿來的。”趙婉如遲疑了一下,說道。

“表舅舅住在城裏,怎麽可能不去搶打春,來給我們送吃的?”田小梅不信。

“要不,你改日自己去問問你表舅。”趙婉如氏板了臉。

田小梅聽到這句,忙端着個泥質黑陶大碗就過來了,“我不是不信娘的話,只是覺得奇怪,表舅舅怎麽突然對咱家這麽好了。”

表舅姓宋,名宋才健,是靖海侯三姨娘娘家的旁支,靖海侯府倒掉的時候,寧家就把三姨娘給接走了,從此杳無音訊。但寧家是皇商,生意遍布大周,寧才健的父親看到趙氏去布店買布,不知怎地提起話頭,才知道原來還是盤根錯節的“親戚。”

趙婉如手上一頓,嘴上卻道:“他對咱好,總比不對咱好要強一些吧?管他呢,先吃了再說。”她自然記得今天是小女兒的生日,然後就去城裏找宋家借來了白面和雞蛋。

唉,生活艱難,總不能讓孩子過生還餓着肚子。

這麽一想,趙婉如手裏的動作變得輕快起來,一手拿着鍋鏟,一手提着刷子,将面餅翻了個過,然後放進大黑碗裏

田大梅忙用筷子夾了蘿蔔絲放在烙好的餅子上,卷好遞給了田立春,“春兒,餓了吧,趕快吃吧。”

大姐還是習慣性的把她當成以前那個啥都不懂的小傻子慣着呢,田立春愣了一下,忙接了過去,“謝謝大姐。”她笑吟吟的說道。

田大梅嬌嗔着白了她一眼,“跟你大姐還這麽客氣。”

田立春抿嘴笑了,咬了口春餅。

趙婉如的面餅烙得裏嫩外黃,裏面的蘿蔔絲又脆又辣,吃起來十分爽口。

田立春早餓得前心貼着後背,不一會兒就把一張餅吃了個幹幹淨淨,又意猶未意的學着大姐的樣子自己卷了一個。

“娘,春兒今天可厲害了,跟劉小翠打賭贏了,還讓咱們太平鎮的人搶到了打春。”田二梅說道。

趙婉如将信将疑,“老二,你跟我仔細說說是咋回事。”

二梅如竹筒倒豆子一般,邊說邊比劃起來,說到那婦人抓到田立春胳膊喊着要活埋的時候,趙婉如連烙餅的動作都停了下來,忙跑到田立春身邊,“快,讓娘看看,有沒有傷到。”

田立春早自己看過,知道沒事,索性把袖子掀起來,給趙婉如看過才又吃春餅。

“春兒,小翠來給你送鬥篷來了!”田小梅揚聲喊道。

田立春擡頭去看。

劉小翠一臉笑容的捧着件純白色的夏布鬥篷,慢悠悠的在門檻上将鞋底的雪蹭了蹭。

估計這鬥篷是她姐姐劉紅秀買的吧,劉紅秀花了冤枉錢回去應該不會給她好臉色看才對啊,為什麽她會笑得這麽開心?

田小梅疑惑地将鬥篷接過去一看,笑容馬上凝固在了臉上。

這是一件夏布鬥篷,通體雪白,一點雜色也沒有。

夏布,由苎麻為原料編織成的麻布,因麻布涼爽,常被人做夏天的衣物。在南陽這一帶,唯一種情況會用這種顏色的麻布做鬥篷,那就是至親之人去世的時候做喪服用,也就是人們常說的披麻戴孝。

任誰收到這樣的東西臉色也不會好看,何況是在臘月。

大周百姓的臘月,最忌諱的就是做和死有關的事。他們認為這樣不吉利。

好你個劉小翠,也太惡毒了!賭輸了就想出這麽個辦法來惡心人?

田小梅舉起鬥篷就想扔到她臉上去。

田立春輕輕的将鬥篷接了過去,輕輕的對三姐搖了搖頭。

田大梅和二梅看到小梅臉色不對,忙也過來了。

劉小翠見時機不對,就道:“如今都已經六九了,怎麽偏偏下了雪,該你贏個鬥篷。東西我也送來了,怪冷的,我先回去了。”

想到田家人看到這鬥篷的樣子,劉小翠的嘴角又翹了起來,不過,她才不會留在這裏遭受她們的無妄之災呢。

田大梅和二梅過來一看,也十分生氣,“我去找她家的長輩說道說道,劉家也欺人太甚了!哪有大臘月給人家送這個的!信不信我現在就給她送回去!”

田立春忙道:“不防事,留着吧!”

田大梅道:“大姐別的事都能依你,唯獨這樣事不行!等下娘要是看到,還不得氣出毛病來?”

沒這麽嚴重吧?不過是收了件純白的衣裳,怎麽可能會把娘給氣出毛病?

“小妹,咱爹還在西北打仗呢,娘看到這樣的東西怎麽可能不糟心?不行,我必須馬上給他們送回去,順便再好好的罵她一頓!也太過份了!”

田立春忙道:“不防事,咱們鑲上襴邊,不就好了?”

田大梅一想也對,說不定劉紅秀正等着她送回去呢,再說了,姊妹四人,也就她穿的衣裳是新的,三個妹妹都撿她穿過的舊衣服,就算如此,衣裳也不夠穿,只鑲個邊就可以多件衣服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田大梅拿定主意,馬上找來了一堆五顏六色的布頭過來,“春兒,你想鑲什麽顏色的?”

那些布頭的顏色都非常漂亮,錦、羅、紗、綢都有,田立春拿在手裏把玩了一會兒,随手就折了好幾朵玫瑰出來,看得幾個姐姐目瞪口呆。

這些花就像是真的一般。

不,比真的還漂亮,冬天哪有這麽漂亮的花!

這還是她們那個每天呆呆傻傻的春兒嗎?沒想到她的病好了,手會這麽巧。

“大姐,你把這花縫在這鬥篷的衣角上,配上棕色的花枝,綠色的葉子試試看。”田立春說道。

田大梅很有興致,不過一個時辰,就把襴邊、繡花全縫好了。

“真漂亮!”田立春忍不住誇道。

“這也是因為春兒的想法獨特,大姐從來沒見過這種做法。”田大梅說道。

“大姐,你穿上,讓娘看看好不好看。”田立春笑吟吟的說道。

田大梅猶豫了一下,終還是抵不過漂亮衣服的誘或,将衣服套在了身上。

果然是人靠衣裳馬靠鞍,換了一件衣裳,田大梅的五官馬上顯得明豔起來,整個人的氣質也發生了改變,怎麽看都是一個雍容典雅的美人。

“大姐真是太漂亮了!”田立春由衷的贊道。

“貧嘴!”田大梅笑着将衣服脫了下來,“大姐給你裝起來,過兩年你就可以穿了。”

田立春今年只有十歲,要比田大梅足足矮一個頭,看起來纖纖弱弱的,現在穿這件衣服肯定是不合适的。

“大姐穿,大姐穿着好看,再過兩年春兒肯定會有更漂亮的衣裳。”田立春笑道,說着又用紗折了朵栩栩如生的牡丹別在了田大梅的頭上。

“怎麽折的?教教我!跟蕭小姐頭上戴的一模一樣呢。”田小梅熱切的盯着大姐頭上的花不放。

田立春笑着又拿了塊布頭,慢慢的折給三姐看。

漂亮的東西大家都喜歡,一直把布頭全折完了,姐妹幾個還意猶未盡。

“改天咱們再去大興布店找你表舅爺尋一些回來。”趙氏安慰道。

大興布莊,南陽城裏最大的布店,以品種多,價格實惠吸引了衆多的顧客,趙氏口中的表舅爺宋德貴就是大興布莊的東家。家裏實在太窮了,趙氏每次去城裏都要去大興布莊尋一些顧客做衣服剩下的布頭碎片,回來縫補衣裳用。

“娘,你去的時候,能不能把這件鬥篷也帶上,給表舅爺看看。”田二梅說道。

趙氏嗔了田二梅一眼,“姊妹幾個,就你話多,心眼也多!”

田二梅嘻嘻地笑。

趙氏默了一下,才道:“你是不是在盤算着,想學你大姐剛才那般在衣裳上繡花?”

田二梅連忙點頭,“娘就是聰明,我不說您就知道了。”

“我雖然讓你稱呼表舅爺,但咱們和人家并無真正的親戚關系。”趙氏為難的說道。

田立春忙道:“娘,就算沒有親戚關系,說不定也對這種衣裳十分推崇呢?”

趙氏對女兒的說辭十分心動,但她更關心另外一件事。

“春兒,娘渴了,你跟你三姐去幫着燒些水吧。”趙氏吩咐道。

田立春笑着應了,卻坐在鍋竈邊豎起耳朵聽那邊的悄悄話。

“你們有沒發現春兒今天有些不同?”趙婉如問道。

“她現在口才比我還好。”田二梅自豪地說道,“娘,您今天沒去城裏實在太虧了,春兒今天在城裏啊,那個表現真的是太棒了。”

趙氏長長地舒口氣,又手合十對着四周拜了拜,然後才對大梅和二梅說道:“老天爺總算開眼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