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惹事
“你這個臭婆娘,自己惹了事,怎麽還有閑心躲在家裏喝湯吃肉?”一個穿着土黃色棉襖的婦人推開田立春家的門,使勁的吼道。
“大伯娘,我娘這兩天可沒得罪你,你又跑到我們家裏來幹什麽?”田小梅不滿地說道。
“你個小娼婦!還問我,要不是你們惹事生非,劉秀才會放出狠話要把我們田家趕出太平鎮?”二嬸竄過來就去揪田小梅的耳朵。
田立春悄悄地把腳伸了過去。
大伯娘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趴在了地上。
“大伯娘,您怎麽不小心點,來,我扶您。”田二梅快步上前一步,彎下腰來。
“啊——趙氏個死婆娘,看好你生的傻閨女,扶個人都能踩到人家的手上,要是我,早把她丢在茅缸裏溺死……”大伯娘憤恨地說道。
哪想她還沒說完,一只木屐已經撞上了她的唇。
痛!
真痛!
誰他媽的這麽不長眼!
大伯娘想罵,卻發現嘴巴張不開了,只能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着急和疼痛,讓她的眼淚流了出來。
“大伯娘,下次來的時候,記得有話好好說,千萬別太激動了。”田二梅好心的提醒道,“來,別哭了,我幫您擦一擦吧。”說着接過田立春遞過的手絹在大伯娘眼睛上抹了一下。
大伯娘只覺得眼睛熱辣辣的疼了起來,眼淚不受控制的越來越多。
別人不清楚,田二梅卻看得分明,她的小妹剛剛可是把手絹上抹了不少大蒜汁,更不要說,絆倒大伯娘的也是她,木屐更是穿在她的腳上!若不是湊巧,還有比她更聰明的人麽?
這事不僅田二梅看到了,大伯娘也看到了,揚手就照着田立春的臉掴了上去,然而卻沒有打到,大伯娘自己倒因用力過猛差點摔到了。
趙氏本欲伸手去扶大伯娘,但看到田立春縮在一邊驚恐地睜大了眼睛,又把手縮了回去,冷臉道:“大嫂,春兒還小,你別吓着她了!”
在田家姐妹們眼裏,一直覺得她們的娘趙氏是個委曲求全的人,每逢遇到大事小事總是先訓斥自家的孩子給外人做臉面,沒想到今天卻破天荒的護短起來,不由十分快意,眼見大伯娘要朝她娘發難,開口更是不客氣。
“大伯娘,春兒的病才好,外人不來欺負她,你這個嫡親的大伯娘倒尋上門來找事了!劉秀才想把田家趕出太平鎮,你們該找他理論才是,來我們家有什麽用?又不是我們要趕你們走?劉東陽不過是個小小的秀才而己,他說讓你們走,你們就走?不要柿子專撿軟的捏,惹不起劉家,你就來我們家找麻煩,我田二梅最看不起的就是你這種窩裏橫的!”田二梅說着手指外面,“門在那邊,好走不送!”
大伯娘敢來田立春家裏鬧,也就是吃準了田行舟遠在西北,家裏除了幾個女孩就是趙氏,而趙氏又一向軟弱着任她捏扁搓圓。趙氏生來瘦弱,就是打起架來,她也穩贏不輸,哪想趙氏根本沒有動手,她就已經鼻青臉腫了。
如今又被田二梅一頓搶白,如何不氣。
居然趕我走!
活了四十多年,從來沒有這麽丢人過!
“二梅,居然教訓起長輩來了,等下把嘴給你縫上!”趙氏說道。
這本是大伯娘想要說的話,沒想到被趙氏搶了去。不過這樣一來,她也不好再找田二梅的麻煩,只得灰溜溜的爬起來,扭頭就朝外走。不過,她馬上又轉了回來,尖聲笑道:“哈哈,報應來了,你們就等着吧。”
話未說完已經有兩個差役邁進了田立春家的門。
“這是田行舟家嗎?”差役問道。
“是。”趙氏心裏湧起不好的預感,聲音也變得不鎮定起來。
民不與官鬥,有官府的人上門,總歸沒什麽好事。
大伯娘也不走了,直接靠在了門框上,“差役大哥,你們找田行舟幹什麽?是他在外面犯事了嗎?”
差役皺眉看她一眼,“我們問你話了嗎?不要防礙我們執行公務!”
大伯娘識相的閉了嘴,眼睛卻圍着差役轉個不停。
“你們家除了田行舟還有成年男丁嗎?”差役又問。
“沒有。”
“有沒成年的過繼出去嗎?”
“我只生了四個閨女,若是兒子,早換她們的父親回來了,怎麽會過繼給別人。”
“有人揭發你們過繼了兒子給別人。”
“根本沒有這樣的事。”趙氏搖頭道,“你們一定是弄錯了。”
“要是沒有這樣的事,會有人實名舉報?”差役冷笑道,“你們要真有理,去衙門裏說吧。哪個是田門趙氏?”
趙氏指了指自己。
差役二話不說,直接拘了人就往外走。
田大梅急着去攔,“我娘是冤枉的,我們家沒有男丁。”
“要不是看着是個年紀輕輕的女娃,老子一腳踹飛你,敢阻礙大爺們執行公務!”差役說着,一把拔開了田大梅。
沒經過什麽事的姑娘家,哪防備到對方會直接動粗,毫無意外地摔到了地上。
二梅和小梅忙把大姐扶了起來,卻不敢再攔差役,眼睜睜地看着人被帶走了。
趙氏一向是幾個閨女的主心骨,如今卻差役三句話不到就帶走了。田大梅雖然是長姐,但一向老實誠懇,哪遇到過這種飛來的橫禍,早沒了主意。田二梅嘴皮子利索,人也精明一些,但畢竟只有十七歲,哪經過這種架勢,小梅就更不用說了。餘下一個跟嬰兒智商差不多的小妹,姐姐們根本沒想過要指望她。
怎麽辦?
怎麽辦?
怎麽辦?
姐妹幾個你看我,我看你,卻幹着急沒有任何辦法。
最後,還是田二梅拿了主意,“要不,我們也去城裏,找表舅爺想想辦法。”老實說,她心裏也沒譜。但關鍵時候還得有人撐起來。
就是找親戚辦事,也是需要送禮的,總不能空着手去吧?田大梅猶豫半天,翻開趙氏平時裝錢的匣子,但卻只找到了十文錢。
“好像太少了,還是放回去吧。”她為難地說道。
“帶着吧,一個錢逼死英雄漢。”田二梅道。
田大梅覺得有理,忙揣了起來。
“被子也帶上吧。”田二梅說着将被子折了起來,裝進了麻包裏,扛在了肩上,她們帶的錢,連吃飯都不夠,何況是住店。“走吧,不然要趕夜路了。”從太平鎮到南陽城有三十多裏路,不怕別的,就怕小妹到時候受不了。“要不,把那只下蛋的黑母雞也帶上吧。”
“二姐,咱家就這一只母雞了,還指望着它下蛋換鹽吃呢!你把它送人了,以後咱家咋辦?”田小梅皺眉說道。
“還是捉上帶去吧。”田大梅說道,“找人辦事,哪能空着手呢?先把娘救出來再說別的。”
幾個人說走就走,哪想還沒走到一半路,天已經黑透了,小梅也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把紅薯幹,分給大家吃。
紅薯收完後,一般都會窖藏,但過了冬仍會壞掉,這時候就要把紅薯切成片,再曬幹。這樣不僅不會壞掉,還讓紅薯多了一種吃法,又方便貯存,這就是紅薯幹。一般人家多是煮稀飯的時候放上一些,很少人會生吃,太難嚼了。
等田立春艱難地奮戰完一塊紅薯幹的時候,南陽城到了,城門也還是開着的,一盞不知燒着什麽油的燈昏黃地亮着,讓整座城都顯得影影綽綽。
“等下到了表舅爺家,先把春兒那件新鬥篷給他看看。”田二梅說道:”實在不行,咱就給他做白工吧。”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除了宋家,她們誰也不認得,又沒有錢
倒是宋德貴,很熱情的親自接待了她們,也同意讓她們在布莊接些繡活。
“就算這個能賺錢,也不是一定要現在趕着過來,說說看,你們還有什麽事?”表舅爺問道。
“我娘被差役抓起來了。”田大梅一開口,先哭了起來。
“有人告咱們家把男丁過繼給別人,就是下午的事,他們前腳走,我們後腳就來了城裏。”田二梅補充道,“我們姊妹都沒經過事,一時間也沒有主意,還請表舅爺幫我們想想辦法。”
宋德貴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非常難看,半晌才道:“你們先在我這兒住下來吧,明兒個我讓夥計去打聽打聽,再做計較。”
那一晚,田立春她們在大興布莊的大堂裏打的地鋪,鋪着宋家表舅母着人送來的一床菖莆做的席子,蓋着自己背來的被子。
田立春以為這會是一個難眠的夜,沒想到自己沾着床就一覺睡到了天亮。早餐是宋家送過來的,香噴噴的白面饅頭,不過大家都有些食不知味。好在去打聽的夥計十分的機靈,半個時辰就來回話了。
“東家跟刑房的宋經承是本家,大爺特意親自找蕭太守打聽了一下,才知道趙姑今個兒就要上堂了。”他說道。
“這又不算什麽大事,怎麽會今天就審?莫不是大爺弄錯了?你可弄清楚了?”表舅爺問道。
“大爺說,這本來不算什麽事,不過現在是非常時期,剛好有欽差大人來查這種事。”
“啊,居然是欽差大人親自過問……”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欽差大人必定會在這件事上抓個典型出來,嚴懲不怠,以儆效尤。表舅爺輕嘆着搖了搖頭,這趙氏肯定是兇多吉少,但他又怎麽忍心對幾個孩子說出真相來。
但他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我娘是不是沒救了?”田二梅強忍着眼淚問道。
“還沒判,咱再想想辦法。”表舅爺無力地安慰道,見幾個姑娘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不由又分析道:“南陽地處中原,除地理位置非常重要之外,這裏還是主要産糧區,大周的面粉有五分之一是南陽出産的,大周把知府分為上中下三類,南陽就屬于上府,南陽知府,正三品,豈是一個經承一大早想見就能見到的?欽差大人的行蹤,又豈是随便就可以輕易透露出來的?不過,也有另外一個可能,那就是蕭誠有意把這消息給露出來,他是個出了名的‘清官’。”另外,就算欽差大人大駕光臨,案子也要審過三堂之後才能判,并且每一堂之前要相隔一天,你們只要在這個時間,找到人證明你們家除了你父親之外,再無其他男丁既可。”
“就算娘是清白的,也沒人願意得罪劉秀才,給咱們做證人啊。”田大梅抹着眼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