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沈清喻原本就覺得有些奇怪,淩空派張修遠兄弟二人鬧出這樣的動靜,旁人或許未察,可賀逐風甚為一派之主,不可能什麽都不知道。
可賀逐風卻不管不顧,只當一切不知,他又莫名生病,且時好時壞,如今看來,此等異狀的确可以用燕凜之口中所說的“藥”來解釋。
連賀逐風這等名門大派的掌門都被他們制于掌心玩弄,中原江湖究竟還有多少人是他們的走狗傀儡?
沈清喻只覺不寒而栗。
“顧祺祥行事謹慎,天性多疑,他身後那人更是如此,我潛到他身邊許久,機密之事,我仍大多不知,可有一點我卻能篤定。”燕凜之說道,“若不盡早毀了溯陽花,中原局勢,只怕還要更加複雜。”
此言沈清喻自然贊同,可燕凜之并不能确定溯陽究竟在何處,三個地方均有可能,互相之間離得又遠,若将三處都走一遍,只怕需得半月不止。
他也只能将燕凜之口中這三處地方記下來,燕凜之不能離開飄渺間太久,未免引起他人懷疑,他便起身回去,又告知沈清喻,若想與他聯系,只需去找焚火宮便是。
沈清喻方将淩自初與孟景二人請來,将此事告知二人,本想問一問他們的意見,不料淩自初皺一皺眉,說:“三處地方?我看這範圍還可以再縮小些。”
他與孟景深知溯陽花的藥性,當然能推斷出此物所需的生長環境。如此靈物,對外界要求當然極為苛刻,只要有些許環境不适,便頃刻凋零枯萎,燕凜之為他們敲定了三處養花之處,經孟景與淩自初二人排除後,便只剩下了可能性最大的一處。
那地方據薩爾莫羅不算太遠,來回三日路途,沈清喻想此事須得告訴燕凜之一聲,便要着人第二日清晨去尋符州告知此事。
不料符州與帕拉一早便登門拜訪,他們本是想順着燕凜之的意思試一試沈清喻,卻不想令沈清喻受了內傷,他心中有愧,便想來看看,此時見沈清喻無恙,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只是拿着一大堆焚火宮中搜來的補品,要與沈清喻賠罪。
“燕先生行事超脫,但也并非有惡意。”符州苦笑道,“他是宮主好友,宮主又令我傾力助他辦事,往先對沈少主多有得罪,還望沈少主原諒。”
沈清喻本就不怪他,他将要轉告燕凜之的事與符州說了,符州便要離去為他轉達消息,而那帕拉絞着衣袖,有些不願離去,符州拽了拽帕拉,她方才極小聲地開了口,道:“那……那日多謝沈少主挺身相護。”
她的漢話說得并不好,帶了些胡人的口音,說完這句話,她便扭頭跑了,沈清喻還一怔,想起那日自己昏眩之時聽到的帕拉的聲音,那時候他覺得帕拉的聲音奇怪,以為是自己頭昏了,可如今也沒什麽變化,她的聲音的确就是如此,聽起來好像……有些過于低沉了。
沈清喻本未多想,只是提起帕拉,他不由想起一事,便道:“符左使,帕拉姑娘既不會武,往後切莫再讓她去那種危險的地方打探消息了。”
符州臉上表情古怪,小聲嘟囔着:“什麽不會武……他……不,什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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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霄一頓,再度轉頭對符州道:“符兄,岳某怎麽覺得……你還有事瞞着我們?”
符州哭笑不得,猶豫半晌方才開口,道:“岳大俠,沈少主,你們是燕先生的朋友,自然也是焚火宮的朋友,有些事,我們是不會瞞着朋友的。”
沈清喻隐隐有些古怪預感,便問:“可是關于帕拉姑娘的?”
“他……不叫帕拉。”符州猶豫措辭許久,方艱難開口道,“實不相瞞,他本叫帕沙,是我焚火宮下的小宮主,也就是……我們宮主一母同胞的幺弟。”
沈清喻沉默許久,那一瞬之間,滿腦子都只有幺弟二字在瘋狂回響。
幺弟?什麽幺弟?
那膚白纖弱的西域胡姬,是男孩子?!
符州見他露出如此驚詫的表情,大致便已明白了,只是開口同他解釋,道:“聽聞那是宮主他們一族的規矩,說是烏羅大神降下詛咒,族中青年男子若不如此,只怕難以活過十八歲。”
他原是想為沈清喻解釋,可不想沈清喻反是一怔,露出更為驚恐的表情。
“族中習俗?”沈清喻驚愕道,“那豈不是說你們宮主也——”
他頓住話頭,好像總算想起自己如此說他們宮主,總歸是不大好的,可他還是忍不住心中的驚詫,岳霄好歹行走江湖多年,稀奇古怪的事情見得多了,便也不覺得這事有什麽大不了的,沈清喻卻不同,他半晌不曾回神,好容易壓下面上神色,卻還是在心中驚詫,只覺想不到天下還有如此奇事。
此事涉及宮主,符州難免便有些尴尬,只好道:“我聽聞中原也有将體弱多病的男孩作女孩養大的習俗……”
符州一語未畢,沈清喻便發覺岳霄正頗為意味深長地盯着自己看。
等等,中原,體弱多病,男孩?
沈清喻一手擋在岳霄眼前,将他推開了,挑眉道:“別看我,我沒有。”
岳霄輕咳一聲:“我知道你沒有,我就是……”
就是想一想。
他将後半句話吞了回去,想着若是說出來,沈清喻肯定是要生氣的,卻不想符州将這兩句話聽在耳中,更是篤定了對他二人關系的猜測,此事他倒也不知是好是壞,只覺得此事甚大,無論如何,該告知燕凜之一聲。
……
符州替沈清喻向燕凜之轉達了溯陽花的消息,燕凜之自然也覺得此事可行,而且絕不該拖上太久,他正要讓符州回去複命,不料符州腳步一頓,反與他提起沈清喻與岳霄二人的關系來。
他心中雖覺得岳霄與沈清喻這般也很好,又擔心燕凜之會出于長輩的立場而插手此事,可宮主既令他聽命于燕凜之,那他自然要将所見的一切悉數彙報。
他小心注意着燕凜之的神色,局促不安地将整件事說完了,卻也不見燕凜之擡一擡眼皮。
“他們是什麽關系,與你我又有何幹。”燕凜之淡淡道,“你可知我當初為何要叛出淩空加入聖教?”
符州一怔,還未曾來得及回答,燕凜之卻好似自問自答一般,自己往下幽幽說了去:“因為那些假仁假義的名門正道,總想管着我。”
燕凜之叛出淩空一事,符州只是略有耳聞,江湖上說是當年燕凜之與賀逐風争那一個掌門親傳弟子的位置,燕凜之輸了,便對淩空一派心懷不滿,連帶着萬分厭惡那賀逐風,不久便叛出淩空,轉而投入了聖教麾下。
可正派中人所言,自然是向着他們自己的,符州僅是半信半疑,如今見燕凜之主動提起此事,正好奇那前因後果,不料燕凜之已負手背過了身去,道:“你回去告訴他們,此事行事要趁早,最好今日便能行動。”
符州自然不好再問,他回去尋了沈清喻,告訴他,燕凜之要他們盡快動手。
如今沈清喻內傷未愈,再也不敢輕易調動內息,便只能由岳霄與江延二人負責行動。
薩爾莫羅周邊一帶,符州最為熟悉,他便領路,帶岳霄江延二人前往溯陽花的所在之處。
他三人均是高手,岳霄與江延在江湖上更是可排進前列,可沈清喻卻仍是擔憂,此事因他而起,他卻不能參與其中,只能在後看着二人為他涉險,他心中難受得很,想到岳霄,一顆心便如同懸于高崖,忐忑不安,一想他們還要三四日才能回來,他倒連吃飯的胃口也沒有了。
膳後淩自初照常為他診脈,又與他談起那溯陽花之事。此番岳霄他們取回溯陽花後,孟景會為他煉制丹藥,而沈清喻則需閉關苦修,短則一二月,長則一年半載,将藥力與殘存餘毒消化,出關之時,武功自會再有所精進。
沈清喻略有些心不在焉,淩自初微蹙着眉,冷不丁開口問了他一句:“你對岳霄……”
沈清喻吓了一跳,驚慌擡眼看他,淩自初便忍不住一笑,輕聲道:“我明白了。”
沈清喻說:“義兄,你莫要多想。”
淩自初反問他:“真的只是我在多想嗎?”
他看沈清喻一愣,像是啞口無言,不由又嘆一口氣,道:“你且放心,我也不愛多管閑事,只是有些事,你的确應該想清楚。”
沈清喻只好說:“義兄,如今我無心兒女私情……”
哪怕這些時日,他對岳霄确有動心,可那又能如何?
大仇未報,生死存亡尚在眼前,他不知自己能否活到幾年之後,也不知敵人會如何行動。如今他形如廢人,連病也不曾治好,又無力庇護身邊親朋,如何還能将心思放在這種事情上。
淩自初卻皺眉,像是極不認同他的看法。
“這本就不是相互沖突的事,情義二字,哪是那麽容易就分得清的。”淩自初低聲嘆道,“人生苦短,我是怕你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