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沈清喻出關的時候尚早,淩自初與江延那邊還沒有消息,他又想他們已在西域呆了這麽久,山莊之內大哥與裴師姐難免記挂,他們已該回去看看了。

孟景要暫留西域,而阿穆的族人多數是老弱婦孺,長途跋涉未免太過艱辛,留在此處也有焚火宮照看,沈清喻本不想帶他們離開故土,阿穆卻執着要跟着他們。他想向沈清喻報恩,又不想再過那種任人欺辱的日子,如今他已知道岳霄是這江湖上難得一見的高手,自然要想辦法跟着他。

阿穆想得簡單,他只是覺得如今這世道,至強之人方能有安身立命之地,如今他有大好的機會在眼前,自然不能輕易放過。他的妹妹阿娜麗養了這兩月的身子,也已經康複了不少,他可以帶着妹妹随岳霄與沈清喻去中原,而岳霄也覺他天資聰穎,甚至在燕陽之上,若将他留在西域不去管他,反倒是有些可惜了。

二人想法相同,自是一拍即合,岳霄讓阿穆先回去收拾行李,扭頭便見沈清喻在等着他——沈清喻閉關近三月苦學,卻無人過招比對,如今他自己都不知自己的武學深淺,也不懂自己是不是走了彎路了,便想找岳霄來試一試。

岳霄也正想試試沈清喻的身手,他對入歧還是極為好奇的,好比衆人都說魔功速成,岳霄卻想知道它能速成到什麽地步,他跟沈清喻到了院中,燕陽還屁颠颠跟過來看熱鬧,在一旁認真與阿穆與帕沙說:“我們岳前輩很厲害的!”

他仔細想了想,又覺得自己說的不對,改口道:“我們少主也很厲害!”

阿穆和帕沙不明所以,帕沙可還記得沈清喻救過他一命,便只是跟着不住點頭,表示贊同。

符洲忍笑搖頭,他幾人閑聊時,沈清喻已同岳霄動了手,此番他手中拿的是入歧,再不是小孩兒胡鬧的木刀。岳霄原還抱着陪他随便玩玩的想法,可幾招過後,他終于也認真起來了。

他總算明白,為何江湖正道将這入歧稱作是魔功了。

天賦不足之人,苦心修習十數年,也許還比不得沈清喻這兩個月。沈清喻進步得實在是太快了,雖還遠不及他,可以此速度,假以時日,是一定會超過他的。

他終于将沈清喻手中的刀打落了,再過去将那刀撿起,交還到沈清喻手中,忍不住感嘆道:“士別三日……”

沈清喻也極為吃驚,他知道自己有所進步,可不曾想這進步竟然這麽大,他還呆怔着接過岳霄遞來的刀,再看了看自己的手,愕然道:“這……若義兄再尋到三四株靈藥,我是不是就要……”

就要與岳霄一般厲害了。

“你不是想與我比肩嗎?”岳霄缺不着急,笑吟吟看他,“如今這總算不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想了。”

……

他們從西域返回關外,兩月路途,待回到關外時,又已入了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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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外仍是大雪,沈清喻裹着裘衣縱馬在岳霄身側,恍然想起一年之前,也是大雪封山,他們在關內等了十餘日光景,那時候他覺得關外天寒地凍,下起雪來尤為可怕,而如今他內力充盈,竟不覺得如何冷了。

不過一年光景,卻恍若隔世。

沈清喻又想,的确是隔了一輩子啊。

回中原的日子近在眼前,複仇終于也近在眼前了。

岳霄早已傳信回山莊,告知裴芸他們會在這幾日回來,馬到了山下便不能再走了,幾人步行上山,還未到山門口,隔着老遠,沈清喻便看見了沈睿文在山門外焦急等候,他穿了一身皮襖,萬分激動地要跑下臺階,身旁的山莊弟子趕忙伸手去拉他,追在他身後大喊:“沈大少爺,地上結冰了!小心路滑!”

沈睿文不管不顧,二話不說撲到沈清喻身邊,狠狠摟了一把沈清喻,方退後一步,上下仔細端詳,還覺得心疼不已,道:“清喻,怎麽瘦了。”

沈清喻忍不住笑,道:“大哥好像胖了。”

沈睿文略有些不好意思,輕咳一聲,道:“他們這些關外人,每日均是葷肉,素菜都見得少……”

早有弟子去通知裴芸,此刻她走出來,聽得沈睿文如此說,免不了微微挑眉,道:“可沈大少爺不也很是喜歡?”

沈睿文:“我……”

裴芸:“倒像是樂不思蜀了。”

沈睿文更是尴尬,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岳霄嘆一口氣,喚一句師姐,本是讓裴芸給沈睿文些面子,好歹別将這些話說下去了,可不料裴芸反看了他一眼,露出些揶揄神色,問:“怎麽?阿霄,你這是要愛屋及烏?”

她此言一出,岳霄還無甚反應,沈清喻卻是一下便臉紅了,只嗫嚅着小聲說:“裴師姐,你莫要胡說。”

裴芸被他喚了一句師姐,微微一怔,又輕咳一聲,忍笑道:“你若将那裴字去掉,我便不亂說了。”

沈清喻還未曾回神明白裴芸這一句話究竟是何含義,沈睿文卻已惱了,他恨不得撲過去阻止裴芸,怒氣沖沖道:“不可以!清喻不可這麽叫!”

沈清喻這才終于回過神來,他本就面紅耳熱,如今更是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半晌方嗫嚅道:“裴……裴師姐,莫要胡鬧。”

裴芸原還想再逗他幾句,而岳霄正欲出言為沈清喻解圍,卻忽見有山莊報信弟子自山下來。那弟子見他們均聚在半山腰上說話,不免略有些吃驚,可好歹他能少跑些路了,他便忙不疊将手中書信遞到岳霄手中,道:“莊主,您回來得巧,江師兄正往莊內送了這封信。”

江延與淩自初可是去中原尋靈藥的下落,如今回信,想必是有了些眉目,岳霄急忙去拆信,仔細看了片刻,卻不由皺起眉,轉而将那信遞到沈清喻手中。

沈清喻一怔,低頭去看那封信,一面問:“怎麽了?”

“他們已找到藥了,叫寄靈草,在中原。”岳霄神色嚴肅,好像并不覺這是什麽喜事,“江南,興隆商會。”

沈睿文重複道:“興隆商會?江南宋家那個興隆商會?”

岳霄點頭:“對。”

“這好辦。”沈睿文開心道,“宋家的小少爺,同我與清喻是多年的好朋友了。”

“只怕此事沒有那麽簡單。”岳霄打斷他,“他們好像要将此物賣出去,說是那興隆商會每隔幾年便要在江湖上競價拍賣些珍貴物事,如今這寄靈草便在競價名單上。”

沈睿文仍在堅持他方才的想法。

“小宋少爺同我們十餘年的交清,一株藥草而已,我與他們打個招呼,應當就能到手。”沈睿文道,“他宋家是不差那麽一點錢的,這不是什麽難事。”

“岳霄說得沒錯。”沈清喻終于看完了信,竟也蹙起眉來,頗為嚴肅道,“此事只怕沒有那麽簡單。”

“到底怎麽了?”他二人都如此說,沈睿文終于忍不住詢問,“你們不要再賣關子了。”

沈清喻雙眉緊蹙:“信上說,興隆商會此番拿出拍賣的,除了寄靈草外,還有極關鍵的一物。”

沈睿文滿是不解:“拍賣當然有會有許多東西,到底是什麽東西才能讓你們兩人這麽緊張。”

沈清喻道:“青陽劍。”

沈契當年的随身配劍,青陽。

……

上次他們見到青陽劍時,此劍還在張修遠手中,是張修遠故意拿來挑釁他們的。

江湖人均知沈契配劍名喚青陽,也知沈家慘事之後,沈契的配劍下落不明,十有八九是落在了兇手手上,也正因如此,張修遠絕不會輕易将此劍展示于他人面前,更不會将青陽劍交給其他人,如今興隆商會說要将此劍拿出來拍賣,未免也有些太不符合常理了。

此劍意義非常,沈契屍骨無存,沈府又毀于烈火,他們若想為父親立衣冠冢,多少也得有些寄存哀思之物,若是可以,他們定要将此劍拿回來。

沈睿文沉默許久,方顫聲開口:“宋家……這是什麽意思?”

無人回應。

“他們明知青陽是父親配劍,為何又要如此。”沈睿文喃喃道,“難道說,連他們也……”

沈清喻:“若不是張修遠同黨,便是……”

便是受了張修遠的脅迫,只怕宋家,也已經遭了毒手了。

若青陽劍是張修遠交給興隆商會的,那寄靈草,很可能也是張修遠特意為他們準備的。

沈清喻嘆了口氣,将那信收好了,一時卻不知如何言語,他心中清楚得很,他們在西域鬧出的動靜,只怕早已傳到了張修遠耳中,這場所謂的競拍之會,便是張修遠等人精心準備好的,一個等着他們主動跳進去、毫不掩飾的陷阱。

可那又如何。

這陷阱,他們不得不跳。

岳霄終于開口詢問:“如何?”

“回中原。”沈清喻淡淡道,“我們已離開了這麽久,是時候該回去了。”

陷阱又如何?

抓捕鳥雀的小陷阱,又如何困得住猛虎野獸?

父親的青陽劍。

他當然要親手取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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