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燕陽低垂下頭,随沈清喻等人離了這客棧,卻好似始終不曾回神,半晌也不曾言語。
他們既已在此處遇到了高逸,賀逐風自然也在那客棧之內,那好歹也是張修遠的師父,保不齊便會在那兒撞見張修遠,如此說來,還是幹脆換個地方入住更為幹脆。
淩自初與江延回去收拾細軟雜物,他們先行去了下一處客棧。
岳霄在與客店夥計說話時,燕陽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沈清喻,再度開了口。
“少主。”燕陽咬唇猶猶豫豫說道,“那……那藥……”
他方吐出幾個字,便立即閉了嘴,又低垂下頭,甚至掐了自己一把,想狠狠打自己一巴掌,像是在怪自己怎麽能說出這種話來。
他方才是想問一問沈清喻,能不能将那一株寄靈草讓給賀逐風,可他再清楚不過沈清喻是要拿寄靈草做什麽,更是心知肚明這東西究竟有多珍貴,他怎麽能開口讓沈清喻将寄靈草拱手相讓?
但是賀逐風是他的師父,他長到這麽大,除了沈清喻與岳霄外,便是師父與三師兄待他最好了,如今師父重病,他明明有辦法,又如何能做到袖手旁觀?
他心中糾結得很,一時更不知要如何決斷,而岳霄同店夥計說完了話,轉身走回來,他隐約覺得幾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奇怪,卻又不知發生了何事,忍不住微微一皺眉,故意開口緩和氣氛道:“餓了吧?阿穆燕陽,去把東西放一放,我們出去吃點東西再回來。”
燕陽垂頭喪氣,乖巧點頭,正欲轉身,沈清喻卻叫住了他。
沈清喻:“燕陽,你等一等。”
燕陽停住腳步:“是……”
“賀逐風是你師父,你擔心他,本是人之常情。”沈清喻道,“可你應該也記得西域之事,這寄靈草對他的病,只怕毫無用處。”
燕陽方想起此事,他也是慌中生亂,竟忘了西域所見的那古怪藥粉,可若是按沈清喻所說,那便是說——
燕陽欣喜道:“少主!淩大夫是不是能解此毒!”
沈清喻點頭:“可以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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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陽忽而便有了十足的精神,他開心至極,拉着阿穆便蹦到馬車邊幫着山莊弟子收拾行李,過了片刻,忽而又蹿過來,撲到兩人身邊,用力抱了抱沈清喻,語調歡快:“多謝少主!”
可他一句話還未說完,岳霄已提溜着他的後衣領子,将他扯了回去,口中還碎碎念叨,道:“你這孩子,謝謝就謝謝,動什麽手啊……”
他一句話還未說完,不想燕陽竟回過身,也伸手抱了抱他,開心道:“謝謝莊主!”
岳霄:“……”
岳霄閉嘴了。
他看燕陽歡天喜地地回去繼續搬行李,忍不住嘟囔:“這小子還真懂得哄人。”
沈清喻無奈搖頭,低聲道:“我看你就被哄得很開心。”
岳霄笑了一聲,他與沈清喻站在路邊,等江延與淩自初來此,而他靠在客棧門旁,這些日子難得閑散,便微微眯起眼,像是在歇息,半晌方開口,問沈清喻道:“你想将寄靈草讓給他們?”
沈清喻點頭。
“一株藥草便能換來賀逐風與高逸鼎力相助,這是天大的好生意,我為什麽不換?”沈清喻說道,“高逸不知張修遠所為,賀逐風又是受迫,我們若借此機會拉攏了賀逐風,往後或許能令整個淩空派都站在我們這一邊。”
岳霄點頭:“有些道理。”
“更何況,我以為,張修遠在此以寄靈草與青陽劍為餌,多少還有一絲試探的意味。”沈清喻低聲道,“他也許只是猜測,應當還不确定究竟是何人拿走了入歧。”
西域之行,他們應當并未暴露身份,真正知曉他們是何人的,如容樂山等人,都已被燕凜之殺了。張修遠應當只是從溯陽花消失一事中去推斷,猜測是有人要以此花入藥修習魔功,而最有可能拿走入歧的人,當然是與沈家有關系的人。
“他們也許在懷疑兄長。”沈清喻無奈苦笑道,“抑或是你。”
張修遠可不知沈清喻與魔頭淩行之的關系,他們誰也不知道沈清喻是魔頭遺孤,就算往入歧上去推測,大約也只能推斷他們與魔教勾結,繼而發現此事,于是從沈家拿走了入歧,又找出一人學習魔功,如今入了瓶頸,便需要溯陽花寄靈草等物,來助功力增長。
岳霄覺得自己似乎已明白了沈清喻的計劃。
若他們直接去拿寄靈草,便是佐證了張修遠的猜測,可若是将寄靈草讓給高逸,或許還能暫時混淆視聽。
“而義兄會代我們告訴高逸,寄靈草對賀逐風的病毫無用處。”沈清喻道,“高逸遲早要将寄靈草送給我們的。”
“清喻,你可還記得,這是興隆商會所辦的競拍會?”岳霄沉默片刻後,開口問,“競拍會,可是要錢的。”
“當然記得。”沈清喻微微挑眉,“不花一分錢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還能賺得淩空掌門的謝意,我何樂不為?”
岳霄搖頭低笑,一面伸出手來,敲了敲沈清喻的頭,道:“蔫壞。”
沈清喻也不躲閃,反道:“那是岳大莊主教得好。”
“胡說八道。”岳霄皺眉,“我何曾教過你這些。”
沈清喻笑而不言。
二人閑聊之間,淩自初與江延二人也已到了此處,他們收拾好東西,岳霄同客店夥計問了城內最好的酒樓在何處,帶幾人過去吃飯,如今城內四處均是富商巨賈,要不便是出身大門派的江湖人士,他們去的時間不巧,正是飯點,酒樓內已沒有雅間了,便只好在二樓角落随意尋了處位置入座。
如今雖入了春,江南的春日卻仍是濕冷得厲害,江延聽也不聽店夥計報的菜名,二話不說便先要了兩壺好酒,他是海量,岳霄也不在他之下,他甚至還覺得兩壇酒有些太少了,可不料岳霄小心翼翼地去看沈清喻的神色,像是擔心他喝酒引沈清喻不高興,那沒出息的樣子,江延實在看不下去,方将目光移開,卻聽沈清喻開口道:“兩壺未免也太少了,兄長們不喝酒嗎?”
沈睿文還來不及說話,岳霄已興高采烈開了口:“喝!再來兩壺!”
沈睿文:“……”
當初沈清喻不想岳霄喝酒,只是因為上一世張修遠在岳霄的酒中下了毒,可如今張修遠不會再有給岳霄下毒的機會了,那岳霄想喝酒便喝酒,他為何要多加幹涉?
沈睿文不想與他們說話,幹脆扭頭向店夥計點起了菜,待店夥計下去了,他方面無表情扭過頭來,看着桌上衆人,冷冷哼了一聲。
沈清喻無奈苦笑,沈睿文如今對岳霄态度雖是好了不少,可他二人實在是從骨子裏就不對付,他本想多勸一句沈睿文,不想這酒樓二樓又新上來了幾名食客,那幾人均随身攜帶武器,看起來像是江湖人士,隔着座屏背對着他們坐下,店夥計上了茶水,其中一人便壓着聲音繼續他們方才的話題道:“我倒是聽聞,那興隆商會也請了沈家人來此處。”
沈清喻驀的聽見一個沈字,不由便微微側目,朝那幾人看去。
“今日有人在客棧那邊見到他們了。”另一名着了灰衣的青年道,“那沈小少爺果真和姓岳的走在一塊,我看那傳言也也許是真的。”
這幾人說的顯然是沈清喻與岳霄,只是他二人提及什麽傳言……沈清喻不由蹙眉看了岳霄一眼,一時竟想不出自己都已離開中原都一年了,還能在中原江湖上傳什麽傳言。
“若是真的,那未免也太可笑了。”另一人道,“他好歹也是名俠之子,竟然跑去做了別人的禁/脔。”
淩自初幾乎一口茶水噴出來,不住捂着嘴咳嗽。他一面擡眼去看沈清喻與岳霄,像是想笑,強忍着咽回去了,幹脆扭過頭,像是想聽座屏後那兩人還能說出什麽高見。
“他是為了報仇,此舉想必也是無可奈何。”那灰衣青年嘆一口氣,像是有些感慨,“小小年紀便能如此忍辱負重,将來定非池中之物,只是那姓岳的小人如此乘人之危,未免也太過分了一些。”
淩自初終于忍不住笑倒在桌上,他還竭力忍着聲音,以免被那兩人發現了,他伸手去抓沈睿文的胳膊,卻被憤怒不已的沈睿文一把甩開,江延面無表情毫無觸動,而沈清喻與岳霄面露尴尬,只有漢話學得并不好的阿穆,抓着燕陽的手,小小聲問他禁/脔是什麽意思。
沈清喻是氣得牙癢,可卻又無可奈何,他想出手教訓這些人一頓,可他萬不能暴露了身份,只得咬牙忍着,而岳霄壓着聲音湊過來,在他耳邊喃喃道:“清喻,這可不是我說的……”
沈清喻瞪他一眼,還未開口說話,沈睿文已忍不下去了,幾乎猛然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怒氣沖沖走到那兩人面前,開口便是一句:“放你們的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