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崖下寒風凜冽,淩自初兩股戰戰。
哪怕追兵就在身後,他也不敢再往前一步,咽下一口唾沫,哆嗦道:“……跳?”
江延點頭:“若是跳下去,還有一線希望。”
淩自初:“這麽高!跳下去會摔死的!”
可江延甚為冷靜,也同他一般看着崖下,順着他的話往下說:“摔死不至于,至多摔斷幾根骨頭。”
淩自初:“……”
摔斷骨頭也是很疼的啊!
可江延說得沒錯,他們本就沒有多少選擇,若不從這裏跳下去,就只得轉頭面對追來的容家人,那就只能死。
淩自初哆哆嗦嗦抓住了江延的胳膊。
“江兄。”他發着抖說,“都靠你了。”
……
他們最終還是選擇了這個辦法。
被住進山洞前,江延曾注意過那斷崖,那地方雖高,卻有不少樹木與凸出的山石緩沖,只要選好落腳處,再有足夠好的輕功,是可以直接跳下斷崖的。
江延自認武功極高,就算在中原江湖也是排的上號的,他聽岳霄說起過,容家人不擅武,這麽多年就沒出過一個哪怕中上的高手,若不是用毒,他們也是不可能抓住江延的,如今追來的又多是普通守衛,那武功更是高不到哪兒去,他斷定他們追不上來。
可這麽長時日缺水缺糧,他又內傷未愈,也只恢複五六成功力,還帶了一個淩自初,離地方有三四丈距離時,他便有些體力不支,一腳踩空,自那斷崖上摔了下去。
淩自初吓得大叫,死死抓着江延不肯松手,他摔得頭暈目眩,好半晌才勉強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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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已到崖底,江延給他當了個墊背,他除去一些擦傷外,并無大礙,額頭又狠狠磕了一下,腦袋裏嗡嗡作響,他幾乎覺得自己若再這麽摔上兩回,怕是真的就要摔傻了。
淩自初捂着腦袋爬了起來,江延一聲不吭的,他看江延似乎也并無大礙,便左右環顧,一面問:“江兄,我們該從哪兒走啊?”
江延并不說話。
淩自初又擡起頭,這樹林茂密,放眼望去,全是極粗的大樹,他只能艱難辨認着方向。
他雖是個大夫,可上山采藥這種事,他幹得很少,大多數藥材都是別人作為診金送給他,或是他買來的,他去這種荒山野嶺的次數一只手便可算過來,淩自初努力辨認方向未果,只好回過頭,讨好笑着去問江延,道:“江兄,你認得出方向嗎?”
可江延仍不說話。
他雙眉緊蹙,林內光線并不好,淩自初這才看清他滿額的冷汗,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腿上,淩自初怔了片刻,着急湊了過去,說:“你把手拿開,讓我看一看。”
方才那高度,淩自初是因為有江延護着他才未曾受傷的,可江延不一樣,江延可是實打實摔在了地上,離得近了,淩自初見他按着腿的手上全是血,更是皺緊了眉,握住了江延的手,将江延的手移開。
江延的右腿上鮮血淋漓,顯是傷得不輕,淩自初認真為他檢查過,他傷了腿骨,那只腳只要一落地便是劇痛無比,這是為了護他,才摔成這副模樣,淩自初心情複雜,好在山林之內,止血的草藥甚多,條件雖是簡陋,卻也能撐上一段時間。
淩自初尋了樹枝為他固定住右腿,止了血,又捋起衣袖,問江延道:“你知道該往哪邊走嗎?”
他們雖跳下山崖贏了不少時間,可雖知道容家人會不會從其他路摸下來抓他們,就算江延的腿受了傷,他們也該盡快從此處逃走。
江延點了點頭,他幼時随師父進山打過獵,他至少能辨出南北,便為淩自初指了方向,告訴他該往哪裏走。
他以樹枝作拐,走得雖然艱難,可至少不會拖累兩人的速度,如此走了幾步,回頭便見淩自初捋袖叉腰,站在原地,皺眉看着他。
“你還想自己走啊?”淩自初挑眉,“逞什麽強。”
江延:“……”
淩自初幾步走到他面前,轉身微微蹲了蹲身子,道:“你的腿是因為我斷的,行了,我背你。”
……
就算一路以輕功快馬日夜兼程,再帶着鳳哉回到此處時,也已又過去了三四日。
沈清喻的心情很差。
幾日前他與岳霄發現其中有詐,便立即決定要從那客棧逃脫,可容家已有人過來了。那些人深知自己武功不敵他二人,便在旁門左道上下足了功夫,哪怕是他二人都不曾料到,店夥計給他們的信上,竟然有毒。
他二人都碰過那封信,被圍攻之時,岳霄便忽而發作,提不起半絲內勁。
後來鳳哉告訴他們,信紙上的毒,大約是如同軟骨散一類的玩意,容家人并未想殺他們,只是想将他二人活捉回去問話,可他們未曾想到,他們下的毒,似乎對沈清喻并無作用。
當時情況危急,沈清喻并未多想,帶着岳霄逃了,飛速回去找了鳳哉,再來的路上,他越想越覺得蹊跷,只能去猜測,他父親以劇毒練刀,致使他一直體弱多病。而如今他也是用毒藥佐以習武,他本就是毒血,會不會因為如此,容家的毒才對他并無效用?
無論是孟景還是淩自初,都不曾告訴過他這件事,他懷疑是父親刻意隐瞞,多留了這一分心眼,好将此用作是他的最後手段,而如今事态緊急,他沒有去多加試驗的時間,只是将自己的猜測告訴了岳霄,打算等救出淩自初後,再好好試一試。
趕回毒龍谷這兩日,他心中萬分着急,擔心那些人見抓不住他們便會對淩自初與江延動手,又莫名有幾分憤怒——容家的毒雖不致死,卻頗為厲害,岳霄功力折損了三四成,鳳哉說需要時日慢慢恢複,沈清喻氣不過,又想救人總不能他一人帶着個不會武的鳳哉與沒了三四成功力的岳霄一塊前去,心下忿忿,幹脆調了岳霄留于附近的山莊弟子,要他們後續跟來。
他們再趕到毒龍谷的時候,是暮時。
往鎮上的路已通了,他縱馬入鎮,鳳哉告訴他還有另一處通道入谷,而江延與淩自初很可能就被關在山洞之內,他們便直接到了那地方。
天已全黑了,有幾名守衛舉着火把攔在路中,萬分驚警,似乎是未想到沈清喻竟會直接出現與他們對峙。
其中一人借着火光看清幾人面容,更是吃驚,訝然道:“鳳哉?”
他們下了馬,鳳哉就在沈清喻身後,也不去理會那守衛,只是低聲與沈清喻說:“有我在此處,你們盡管往前走。”
守衛大喊:“家主已将你逐出谷了,你怎麽還有臉回來!”
鳳哉一挑眉,并不去回答他的話。
沈清喻一手挎刀,冷着臉朝前一步,問那守衛:“人呢?”
守衛:“什麽人?你又是誰?”
他已将一手放在了腰間的鋼針上,神色極為警惕,百般防備着眼前幾人。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沈清喻冷冰冰道,“人呢?”
他話音未落,忽撤了一步,耳旁破空聲響,竟是有人在高處以容家的鋼針從後偷襲,他們當然知道沈清喻口中所說的是什麽人,可這是容家的地盤,就算正面相對,就算對方帶了鳳哉這一個叛族之人,他們也根本不需要害怕。
可那鋼針打空了,還未落地,便見沈清喻以刀尖劃過碎石地面,擊在鋼針上,竟将那鋼針打了回去,目标卻不是屋頂上那人,只是寒光一閃,三寸餘長的幾乎齊根釘入眼前守衛的面上。
針上塗了毒,霎時便是青腫一片,那守衛捂着臉慘叫,而這一切不過發生于頃刻,衆人均未曾回神,甚至是鳳哉,好像都不曾注意到,沈清喻不僅會武,且已算得上是青年俠士之中的翹楚,容家之中,應該無人能敵過他。
四下裏靜寂無聲,容家人在萬分警惕,卻似乎也有些害怕。
此處防備的不過是幾名守衛,能說的上話的人還未趕過來,他們不知該要如何是好,而沈清喻又朝前走了一步。
“交人。”他說,“或者我自己進去找。”
他這話說得狂妄,卻并不是毫無根據。
他只是在想,既然容家的毒對他無法生效,而容家人并不擅武,就算真的要正面沖突動手搶人,他們也并不是沒有勝算。
劍拔弩張之際,他們卻聽見了腳步聲。
沈清喻皺眉,朝斷崖一側的山坡望去。
淩自初攙着江延,滿面泥污黑灰,衣服也劃得破破爛爛,狼狽不堪地從樹叢中探出頭來。
他顯是激動萬分,恨不得三步并作兩步跑過來,可不想一腳絆着了石頭,一個趔趄,幹脆在山坡上與江延滾做一團,一路摔了下來。
沈清喻吓了一跳,雖還在防備眼前守衛,卻也收了刀轉身過去,跑到二人面前,便見淩自初累癱了一般躺在地上同他傻笑。
“出場方式好像不夠帥氣。”他氣喘籲籲,聲音沙啞,不住咳嗽,卻忍不住地沖着沈清喻笑,劫後餘生,他是該笑,“給我個機會,我……咳咳……我可以再回去走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