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若是能如此,自然再好不過。

沈清喻想出關,一是想自己遠離了中原江湖,正道那些忙着除魔衛道的正義之士便不會再管他,二則是他本就對江湖事無甚興起,若不是突然被卷入其中,也許他這一輩子都不會與這些江湖事扯上關系。

他還是只有想過他的小日子。

他又覺得自己說得有些唐突了。

他還沒問過岳霄要如何。

他從未與岳霄商議過此事,不知岳霄心中究竟是如何去想的,也許岳霄在中原江湖闖蕩多年,習慣了逍遙自在,心中是更喜歡浪跡天涯的,岳霄若不想回家,那倒也好,反正他閑來無事,又愛附庸風雅,也可以同岳霄一快将名川大山一一看過,二人并肩策馬,共游江湖,也是一件絕佳的美事。

他不由回眸,岳霄極為訝然,似乎是沒想到他竟會如此說,而後便是憋不住的笑,賀逐風也看他,他輕咳一聲,忍着得意故作深沉,點一點頭,認真道:“關外是不錯。”

賀逐風失笑。

“沈少主和岳莊主往後若是想來中原,歡迎來淩空做客。”賀逐風笑道,“看着你們這些年輕人,我總覺得很開心。”

“賀掌門将自己說得像是古稀老人。”岳霄與他打趣道,“您正當壯年,這麽說是在占我們的便宜。”

賀逐風正要說話,高逸也搶着開口,道:“師父,您不老,您看起來不過只有二十歲……”

賀逐風微微皺眉:“又胡說八道,我這滿頭白發,如何像是二十歲了。”

高逸道:“您這是鶴發童顏。”

岳霄咳嗽了一聲,暗示他這話說得不好,高逸這才回過神來,掐了自己一把,轉頭又說:“您這頭發多好看啊,江湖之上絕無僅有,獨有一家。”

賀逐風搖頭:“越來越油嘴滑舌了。”

沈清喻也覺得高逸越來越油嘴滑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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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他們初見高逸時,高逸被岳霄幾句耍無賴的話嗆得語塞,之後也是如此,他一直端着一副世家子弟教養極佳的模樣,無論言行舉止均是正人君子的風範,倒是頭一次見到他逮着人奉承的模樣。

賀逐風嘴上雖如此說,可心中似乎卻頗為開心,也不再多言,他與沈清喻再聊上幾句與馮雲君有關的話,便起身離開,說要去尋醫仙谷主聊一聊,想想用什麽辦法才能讓他幫忙散出火熾木的消息。

沈清喻送他二人離去,忍不住皺眉回身,看向岳霄,問:“高逸是不是和以前不一樣了?”

岳霄點頭 :“是不一樣。”

他原先只是賀逐風門下的三弟子,門中事務有師父與兩位師兄操勞,與他并無關系,他只需安心習武便好,可如今張修遠與張修明二人均叛出師門,甚至對他師父狠下毒手。賀逐風身體抱恙,他擔起師門重責,又知賀逐風心情煩悶,對他的病總歸有不好的影響,便又開始想着法子逗賀逐風開心。

他以往畢竟不曾做過這種事,做得難免有些不夠好,甚至還需人從旁糾正提醒,可他已經很努力了,沈清喻不免便想,若不論張修遠與張修明,賀逐風真是收徒有幸,能遇到高逸這樣的好徒弟。

岳霄故意輕咳一聲,道:“清喻,你方才與賀掌門說什麽來着?”

沈清喻愣了愣:“我說什麽了?”

岳霄暗示:“出關,歸隐,退出江湖。”

沈清喻反而挑眉看他,問:“岳莊主若是有意見——”

“沒意見!當然沒意見!”岳霄急忙道,“你同我回去,咱們立馬就成親。”

沈清喻一頓:“你說什麽?”

岳霄笑嘻嘻地說:“自然是有情人終成眷屬,與君永結秦晉之好——”

沈清喻:“……”

沈清喻問他:“你我是不是許久不曾練刀了?”

岳霄一怔:“什麽?”

“過幾日我要閉關。”沈清喻說,“待我出關之後,你若是再出言調笑我,我便來與你比比刀。”

他要是再閉關,出來時武功應已不在岳霄之下,這雖是他最後一次閉關,可兩三年內能有如此進展,已算是難得一見,他如此與岳霄說,岳霄忍不了皺眉,略覺得有些委屈,想自己如今怎麽連與沈清喻調笑一句都不可以了。

沈清喻見他神色如此,知道自己是說得過分了,他只是因為岳霄忽出此言而略有些窘迫,只好咳嗽一聲,道:“若你能贏我……也不是不可以。”

岳霄頓悟。

他立即便拔了刀,起身到院中,還回身朝沈清喻招手,道:“來!我們現在就來比一比!”

錯過了現在的機會,以後再想輕松取勝,可就有些難了。

沈清喻:“……”

他只好也跟着走到院中。

“好。”沈清喻說,“我們來比一比。”

……

淩自初原在屋內搗藥,聽見外頭聲響,不由推窗去看,

岳霄的刀幾次從沈清喻的要害擦過,他明明是可以贏的,卻僅差分毫偏離,沈清喻的刀鋒更是連岳霄的衣擺都沒有碰到。

瞎子都看得出來他們給對方放了水,這哪兒是在比試,這分明是在打情罵俏。

燕陽與阿穆坐在廊下看着,他二人年歲相仿,近來已成了極好的夥伴,恰逢院中岳霄身過竹梢,驚起一樹鳥雀,燕陽小孩心性,樂得拍手大叫,岳霄便回首咧嘴同朝他笑,猝不及防腰間便挨了沈清喻一刀鞘。

他倒吸一口涼氣,嘴上念念叨叨說沈少主果真好刀法,下一劍卻刻意撤力從沈清喻肩側堪堪飄過。

阿穆睜大了眼睛看着,皺起眉頭,問:“他們真的是在比試嗎?”

他的漢話已好了許多,卻仍有些咬字不清,淩自初在屋內聽見了他們說的話,再看看那院中顯是在打情罵俏的兩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嘟嘟囔囔地說:“這酸臭。”

他關上窗,懶得再看。

……

數日之後,也不知賀逐風究竟是如何與醫仙谷主商量的,江湖上果真流傳起了火熾木的消息。

鬼市那邊也傳了此事,說是昆侖冰山之上,有一株火熾木已結了果,鬼市主人已派了人去昆侖山取火熾玉,同行的均是鬼市內的高手,顯是勢在必得。

這消息一出,江湖中不少人便都準備前往昆侖山一探,有看熱鬧的,也有覺得這火熾玉百年一見極為難得,想将火熾玉取回的,一時鬧哄哄滿江湖風言風語,馮雲君起初還算平靜,也許是在判斷這消息的真假,可這消息越傳越兇,再聽醫仙谷主與鬼市主人均派了人去昆侖,他終于是坐不住了,跑來同衆人辭行。

沈家立府大宴雖已結束,可衆人大多卻還未離開。如應正陽說沈府初立,沈睿文與沈清喻二人又年少,許多事做不上手,他便留下來稍作幫襯;而賀逐風幹脆連借口都懶得去找,他每日過來和沈清喻說說話問個好,而後便安心養病,要不尋高逸下下棋,反正是不曾離開。

馮雲君着急了,只說自己雲游江湖多年,閑雲野鶴慣了,在一個地方呆久了便渾身難受,因而想盡快離開,沈睿文倒還要盡一盡地主之誼,想辦法挽留他,應正陽等人自然也出言相留,馮雲君沒有辦法,只好又留了兩日,而後便幹脆丢下一封信,匆匆忙忙便立了沈府。

沈清喻沿途派人觀察,知他的确是去了昆侖後,終于松了口氣。

此去昆侖,少說也有兩三月路途,待馮雲君到了昆侖,發現那火熾木是假,再回中原出關,去尋真的火熾木的下落,少說也要再過兩三月,屆時他已出關,關外再遇之時,或許就是決戰之日。

再兩日,江延也收拾妥當,準備出關。

他的腿傷已完全好了,他們出毒龍谷之後,淩自初從鳳哉處騙了不少溫骨聖藥,精心醫治,生怕江大俠的腿留下什麽舊傷,如今他恢複如初,到了報答之時,卻不知要如何應對。

江延還記得那日淩自初在斷崖下說的那些話,他說他治病收錢,救命可不收錢,可江延思來想去也參不透這一句話,最終也只好備了小半箱黃金,離開之前放到了淩自初屋內桌上。

淩自初同沈清喻等人一塊送走江延,再回自己屋中,便見着了桌上的那一小箱子金條,他有些愣了,弄清是江延的謝禮之後,便忍不住再口中嘟嘟囔囔,道:“這江延真是怪人。”

話雖如此說,他還是笑嘻嘻将那小箱子搬了起來,金子自然是重得很,他搬出滿頭大汗,又不好意思叫人來幫忙,好歹将東西收到了衣櫃底,壓在衣服下面,這才美滋滋起了身,回頭去看。

桌上竟還有一張字條。

淩自初走過去,将那字條拿起來了,上邊也只有一句「大恩不言謝」,是江延的字跡,淩自初不免搖頭,只覺此人真是古怪,便将字條放下了。

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沈清喻将要閉關,他急匆匆出門去為沈清喻準備閉關時要的藥丹,便未曾注意到字條背面還有一句話。

那字跡潦草,顯是将要臨行之時,江延急匆匆寫下的。

「珍重」

「他日關外再見時,必以命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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