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古鬼村(6)
程旻一看不妙,就想上前攔着,這村長是他們現在主要的信息來源,而且他的背後還有村民們的支持,可得罪不得。
卻沒想到,張子邙開口說了一句話:“舍弟頑皮,日後定當好好管教。”
“行了行了,下次注意點,孩子小,你也別太兇。”村長見他态度良好,便也只是輕輕帶過一句了。
“這山神令是做什麽的,村長您能給我們說說嗎?”程旻松了一口氣,問道。
秦瑤也幫腔:“是啊是啊,我也想聽。”
村長眉頭微擡:“真想知道?”
秦瑤點頭呀點頭。
“行吧。”村長扶了扶帽子,“那叔給你說說。”
村長似乎很喜歡秦瑤,程旻盤算着,以後要是有什麽事兒,就讓他去問好了。
“這地兒啊,以前可不是這個樣子的。”村長扯了張木凳坐下,語調裏似乎有些愁緒,“咱們村的名字叫古鬼村。”
“古鬼村?”程旻縮了縮脖子,“怎麽起這麽不吉利的名字。”
俞方旭眼睛一亮,往程旻身旁站近了一步,跟護衛似的立在他的身後。
而且程旻并沒有展現出反抗的情緒,這讓他更加志得意滿了,幾乎連尾巴都翹起來。
“原本是叫枯槐村的,但是前兩年來了個道長,說咱們村子天星為鎮,五行屬土,木又克土,要是村名裏有木,是大不吉。”村長說的有鼻子有眼的,掰着指頭回憶那道士的話,“那道長還告訴我們,木賴水生,水潤澤生木,所以他開祭壇做了個法,請來了山神鎮妖邪,又請來天庭的戰神斬斷了我們村的水脈,所以我們村才變成現在的樣子。”
程旻聞言,不禁皺起眉頭。因為一個牛鼻子道士幾句騙人的話,就改了村名,實在是有些愚昧落後,更何況還為此斬斷了水脈,連水都沒有了,難怪村子會連年欠收,如此貧瘠。
“那道長可是個高人,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村長見程旻幾人的神情,有些不悅地道,“道長說我們村裏原本是遭鬼纏上了,他這麽做法,雖然斷了我們村的水源,卻也保住了大家的命。之前有個後生不信,跑去山裏想挖開泉眼,就再也沒回來!道長說,就是讓水鬼和木精索了命了!”
幾人都有些無語,這五行之說就是信則有不信則無,全憑主觀臆斷,村長雖然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但衆人只覺得那道士就是來騙錢的。
“你們不信我也沒辦法。”村長似乎真的不高興了,一直堆着微笑的臉也耷拉下來,似乎不想再說了。
秦瑤見狀,連忙打圓場道:“叔你誤會了,我們只是從沒聽說過這麽神奇的事兒,覺得那道長實在是神通廣大,想親眼見識一下。”
村長聽他這麽一哄,臉色緩和了不少,道:“那可能沒辦法了,道長早就修行結束,回仙山去了。”
說完,他也不想再留了,起身道:“我還有事兒,你們趕了這麽久的路,抓緊休息下吧,晚上吃飯叔再喊你們。”
“好,謝謝叔。”秦瑤乖巧地應道。
村長大叔點點頭,打開了房門,就在那一刻,樓下傳來乒鈴乓啷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接着是咚咚咚的腳步聲,越傳越近。
“村長,村長!”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連滾帶爬地沖到了房間門口,袖口都不止被什麽東西勾爛了,露出了曬成蜜色的小臂。
村長一把撈住差點摔了個狗啃泥的少年,皺起眉頭訓斥道:“說了多少次了,不要急,有什麽事情不能好好講嗎?”
少年擦了一把汗,手上有土,和汗水和在一起,将臉弄得髒兮兮的,只聽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了一句話。
正是這句話,讓村長直接變了臉色。而這太過巧合的事情,也讓房間裏的幾人心裏暗暗一驚。
“村長,魍水河……魍水河又……又有水了!”
少年嘴裏的魍水河,就是被村長嘴裏的牛鼻子道士斬斷了水脈的那條河,按照村長的說法,河床早已幹涸了好幾年,怎麽突然就複流了呢?莫非有人上去鑿開了土壩,引活了水脈?
村長聽見消息便跟着少年跑了,留下四人在屋裏面面相觑。
“去看看嗎?”程旻問道。
俞方旭點頭,張子邙搖頭。
“瑤子,去不,我不想一個人去。”程旻扯了扯秦瑤的袖子。
“可以啊。”秦瑤點點頭,“去看看吧,我總感覺這和任務有關。”
自從進了碎片以後,他們才發現任務塔那個中年男人幾乎什麽都不懂,或者說碎片裏變數太多,情況又前所未有,時監局自己也掌控不過來。
一個是他們帶的裝備全都失效了,躺在虛拟背包裏根本取不出來;第二,便是根本沒有任務指示,也沒有任何的分析系統可以使用,程旻也早就試過了,凱爾就像休眠了一般,根本無法接通。
衆人現在就像沒頭蒼蠅似的,只能憑借多年積攢下來的本能對任務指向進行判斷。
程旻和秦瑤走在前面,讨論着魍水河的事情;俞方旭和“真香”了的張子邙走在後頭,問道:“張兄有沒有考慮加入陰陽魚?”
張子邙眉頭微蹙:“嗯?”
“近水樓臺先得月,肥水不流外人田。”俞方旭雙手交握放在腦袋後面,看着前面的兩人,“張兄要是有那個想法,便還是早些行動。秦哥在感情方面是沒有開竅的,如果你不表達的明顯些,他真的感覺不到。”
話,點到即止便可。俞方旭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朝前頭的程旻追了過去。
張子邙眼皮低垂,握着劍的手背在腰後,若有所思……
“想什麽呢?”
秦瑤的聲音響起,張子邙甚至都沒有注意到他退到了自己的身邊,他看了眼前頭,俞方旭不知又說了什麽,把程旻氣得跳腳,卻又懶得和他發生任何交流,怒不得發,臉色通紅。
“無事。”張子邙笑了笑,“程旻他倆又怎麽了?”
“喔,小旭又逗他呢,說的魍水河還有鬼故事什麽的。”秦瑤也笑起來,“我別堵在中間,給他倆點相處的時間。估計是因為容貌變了吧,小旻好像殺意沒那麽重了?不過總還是件好事兒。”
“可能程旻本就還沒忘記那份感情。”張子邙難得對他人的事情做出評價,“或者,在他潛意識裏,俞兄之前的背叛,必有隐情。只是三年的不辭而別,對他來說傷害太大了,程旻需要一個發洩的途徑。”
張子邙的話讓秦瑤覺得有些出乎意料,他歪過腦袋湊近了些,看着張子邙清冷的側臉,“別人都說你冷心冷面,沒想到你不聲不響地分析了這麽多。”
張子邙也偏過頭,凝視着那雙幾乎能把自己魂都牽走的大眼睛,眉頭一挑:“你也覺得我冷漠嗎?”
“哪有。”秦瑤繼續溜溜達達地往前走,手背在身後,“你只是不願意管身外之事罷了,和我不一樣,我太八卦了。”
“這不叫八卦。”張子邙摸了摸秦瑤的腦袋,“不過你說對了,我确實不管身外之事。至于程旻他倆……”
張子邙目視前方,餘光卻留意着秦瑤的反應,淡淡地道:“我喜歡的人在乎的事情,我也會在乎。”
“你有喜歡的人了?”秦瑤的嘴張成了“O”型,“沒想到啊,是哪家的小姐姐,能得你青睐,一定很漂亮吧?”
張子邙:……
這還不夠明顯嗎……
“是很好看。”張子邙拍了拍額頭,“下次介紹你認識。”
“一言為定。”秦瑤抓住張子邙的手腕,“強迫”他和自己勾了勾手指。
這兒倒是情愫暗流,柔情脈脈;但在前面不遠處,程旻幾乎都要被俞方旭氣死了。
這人一跑上來,就開始說什麽魍水河的名字裏,魍是個什麽水精河怪,通體赤黑,指甲又尖又長,額頭上有一個像船錨似的烙印,那是閻王用法術烙下的痕跡,就是為了讓百姓遇見時能分辨出來,免遭其害。
見程旻臉色都變了,俞方旭還越講越可怕,魑魅魍魉魃等二十四鬼的故事幾乎全給他搬出來了,反正他就是看準了程旻不和他說話,更不可能捂着他的嘴不讓他講,便源源不斷地發射語言攻擊。
說道最後,看程旻似乎真的火了,俞方旭話頭一轉,道:“不過,我有辦法對付這些鬼怪。”
程旻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
“你今晚過來和哥哥睡。”俞方旭湊到程旻耳邊,暧昧不清地道,“哥哥陽氣重,這些陰詭之物最怕。哥哥還可以給你渡陽氣,保你一世平安,至于這渡陽氣的方法嘛……”
話還沒說完,程旻就直接擡手打了過去,兩人雖然沒了武器,但身體素質和格鬥技巧還在。一追一躲,打的塵土漫天,人影亂轉。
“诶別生氣啊。”俞方旭一邊躲開程旻一個下劈腿,一邊笑道,“雖然工具是大了點,但是我技術很好,你別擔心。”
程旻臉都紅透了,這麽多年來,俞方旭的性格就沒改過,當初什麽流氓樣,現在還是什麽流氓樣。
等回了時監局,就和他分道揚镳,永世不再相見!
心裏的怒火一瞬間燃了起來,程旻腳下發力,速度陡然增快。俞方旭沒想到他一瞬間反應這麽快,等想躲時,已經被扣住了手臂,肩頭就是一痛。
程旻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腦海裏全是自己形單影只地躺在床上,無聲流淚的場景。眼眶紅紅,手上一用力,就要把俞方旭的手給卸下來。
“喂!”
一聲憤怒的咆哮從不遠處傳來,程旻倒是清醒了些,收手閃到一旁,不着痕跡地閉了閉眼,把眼眶裏的晶瑩壓下,手指搔了搔臉,順勢把淚珠抹去。
那是村長的聲音,但不是對他們兩個吼的。
俞方旭痛的臉色鐵青,左右眉頭緊緊地對峙着,臉色有些白,看着程旻的背影,有些傷心,有些失落。
還有一點點過分沙雕的驚喜——小旻摸我了!
不遠處,一條清澈的小河蜿蜒穿過黃土滿地的貧瘠村莊,嘩嘩的水聲讓人聽着便覺得清涼,烈日照耀下,波光粼粼,水滴翻騰,從進入這個世界到現在,程旻一行人總算是看到了些孕育着生機的景象。
可岸邊,村長的臉色差到了極點,他原本平易近人的一張臉,此時已經被憤怒爬滿,負面的情緒扭曲了五官,幾乎連頭發都豎起來。
周圍聚攏了一大幫村民,一個兩個的臉色也都不太好,表情複雜地盯着水面,眼神都是發直的。
程旻繞過人群一看,發現遠處的河中央有一個光膀子的人,正和孩子似的戲水,把水花潑的到處都是。
“诶,闵兄弟!”
那在河水裏玩的無比開心的人,正是中午吃飯時和俞方旭攀談的劉獲。
程旻愣了一下,才想起俞方旭給自己起了個假名字叫闵旭,頓時又有些火大,恨不得轉身把那人的雙手都卸了。
“劉獲!”村長指着湖面大罵,之前的好态度完全不複存在,“趕緊上來!沖撞了山神,你可付不起那個責任!”
劉獲轉過身,背對着岸上的衆人,還擡手拍了一下水面,掀起大團的水花,似乎很是不屑。程旻眯起眼睛,才發現他背上有一個虎頭還是豹頭的紋身,看上去兇戾的很。
身邊的村民似乎也陷入了恐慌,他們大聲唾罵着不把神明放在眼裏的劉獲,言辭越來越激烈,到了最後幾乎全變成了惡毒的詛咒。
泥人還有三分火氣,況且劉獲可不是什麽性格軟弱的主。許是村民罵的太過難聽,劉獲轉過頭對岸上的人群怒目而視,回罵道:“爺今天還偏在這兒耍定了,你們能咋地?咋地!”
他擡手便往岸上潑水,村民們紛紛退讓,似乎那不是河水,而是什麽劇毒的藥劑一般。程旻則是不想弄髒衣服,也退避了一下,沒沾上水花。
“嗤。”劉獲挑釁地用拇指搓了搓鼻子,斜眼看着氣得不輕的村長,見岸上衆人害怕,他咧開嘴壞笑了一下,大手高高舉起,作勢又要朝岸上潑水。
村民們瞪大了眼,村長則是色厲內荏地指着劉獲道:“你又要做什麽?有話不能好好說嗎?”
“什麽山神水鬼,爺才不怕!”劉獲嚣張地笑了一句,轉身朝河中心游去,“爺去玩水咯,你們慢慢在岸上烤肉吧。”
雖然太陽已經趨向西邊,可岸上還是又幹燥又灼熱,不少本就不太相信鬼神的村民,都暗暗萌生了些想法,要是劉獲真能用行動證明那道士是騙人的,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這幾年水深火熱的生活,總該有個人打破才是。
只不過槍打出頭鳥,誰都不想以身試法罷了。現在有人願意第一個吃螃蟹,而且還是外來者,其實大部分村民都持以觀望的态度,剛剛對劉獲的咒罵,更多層面上也只是為了附和村長,加上人雲亦雲罷了。
看着越游越遠的劉獲,俞方旭不知為什麽,總覺得有些壞事兒要發生。
“诶,小旻。”秦瑤戳了戳他。
程旻皺起眉頭道:“你也覺得不對了?”
秦瑤點點頭:“但是看不出哪裏不對勁,可是我總感覺劉獲他……”
“他在往下沉。”張子邙的聲音突然傳來。
張子邙的話打了幾人一個措手不及,秦瑤趕緊擠開人群,扯住村長:“叔,快找人救他,他在往下沉!”
村長大叔也吓了一跳,他眯着眼睛瞅了一會兒,發現劉獲真的在往河底沉,只是幅度太小,加上距離遠,很難注意到。但是只要稍微目測一下,就會發現他的口鼻早已淹在水面之下。
“劉獲!”俞方旭捂着胳膊喊了一聲。
湖面上沒有傳來任何聲音,而那個人影依舊在游動,只是現在已經沒過額頭,只剩下一個頭頂了。
“沒了,沒了。”村長似乎受到了什麽大驚吓,他向還想着救人的秦瑤擺了擺手,“山神發怒了,那人活不了,活不了了!”
秦瑤剛想詢問,可旁邊的一聲尖叫打斷了他。
岸上的衆人朝水面望去,只見劉獲所在的那一片區域裏,原本清澈的湖水漸漸翻湧起來,一朵猩紅色的花漸漸翻開,在暖黃色的夕陽下,顯得那麽刺目,讓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