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蜜語
這個拍打極為短暫，不到一秒的光景。
清脆的拍打聲卻是穿透了食堂裏的嘈雜聲，傳入甄蜜和言子郁的耳朵裏。
言子郁罕見地怔了一瞬。
甄蜜把手裏的早飯全部放回餐桌上，想教訓一下膽大包天的小偷，擡頭看到言子郁，欣喜地叫出來:“學長？”
“嗯。”言子郁不動聲色地收回手。
目睹一切的林弋陽走到言子郁旁邊，朗聲笑道:“學妹，你可太牛逼了，這波操作我給滿分。”
“……？”
甄蜜一頭霧水地打量:“你是……？”
林弋陽拍拍言子郁的肩膀:“我叫林弋陽，是你學長的室友，你可以叫我林學長。”
那可得打好關系。
甄蜜乖巧喊人:“林學長好。”
林弋陽滿意地點點頭，又擠眉弄眼道:“你和老言是什麽關系？”
這問題來的猝不及防又引人遐想。甄蜜看了眼沒有表情變化的言子郁，措辭道:“我是大一會計一班的甄蜜，國慶放假回來那天去修電腦，碰到了言學長，後來去拿電腦的時候錯拿成言學長的電腦了，幸好言學長及時發現，才換了回來。”
不長的一段話，概括了這幾天發生的事。
聽起來沒有直說兩人的關系，實則向言子郁說明了自己的情況，又暗暗的表達了好感。
不過言子郁沒有深入去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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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弋陽沒聽出深層含義，似笑非笑地說:“你倆這緣分，不愧是學長學妹，怪不得老言被你打了也不還手。”
啊？
甄蜜不明所以地低頭，眼角餘光掃到言子郁手上紅紅的一塊，後知後覺的想起被遺忘的事，慌張到結巴:“對，對不起，言學長，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我以為有人想偷我的粥。”
說到後面，甄蜜的聲音越來越輕，腦袋一個勁往下垂。
整一副做錯了事求原諒的模樣。
林弋陽被逗樂了。
言子郁淡淡地嗯了一聲。
甄蜜看着那塊紅紅的印子，弱弱地偷瞄言子郁:“要不我幫你吹吹？”
場面仿佛定格住。
三人大眼看小眼。
沒過多久。
林弋陽爆笑地直抽氣。
言子郁無視他，說了句聽不出喜怒哀樂的“不用”，轉身往裏走。
“哎，你等等我。”林弋陽邊笑邊追上去，因為太過嗨皮，趔趄了一下。
甄蜜聽着林弋陽的笑聲越來越遠，一張臉皺成了苦瓜。
直到宿舍其他人起了床，甄蜜還陷在自我厭棄中出不來。
窗外的陽光灑在她身上，襯的那背影很是落寞，有種經濟危機爆發後的蕭條感。
我怎麽能打他呢！
他會不會覺得我無理取鬧，不分青紅皂白随意打人？然後留下很差的印象？
不，應該不會吧。
可是我想幫他，他拒絕了，而且拒絕的那麽幹脆。
甄蜜糾結地六神無主，摸不準言子郁到底有沒有生氣，害怕他從此以後會不理自己。
各種擔心湧上心頭，纏繞在一起，形成一道無解的難題，致使她一頭趴在桌上。
“咚”的一聲，清晰的傳到宿舍的各個角落。
魏婕妤看了過來，唐暖薰直接問:“累着了？”
甄蜜蔫巴巴地回答:“我在忏悔自己的罪行。”
魏婕妤:“……”
唐暖薰:“……”
戴曉寧洗完臉從衛生間出來，看到這怪異的場景，也問道:“甜甜，你怎麽了？”
“我完了。”甄蜜有氣無力地說。
戴曉寧誤以為甄蜜被累出病了，急急忙忙跑過去:“甜甜，你千萬不要有事啊！我現在就打120送你去醫院！”
唐暖薰:“……”
魏婕妤:“……”
兩人互看一眼，動作一致的轉頭。
一個拿起早飯開吃，一個收拾課本，不想參與這場無厘頭的聊天。
甄蜜憂傷望天花板:“曉寧，我受的不是外傷，是內傷。”
戴曉寧瞬間慌地語無倫次:“那怎麽辦？早知道我就不讓你去買早飯了，甜甜，我對不起你，以後每年的今天我會去看你的。”
“……”甄蜜吓得彈起來，“我還活着呢！”
戴曉寧:“你不是得了絕症嗎？”
甄蜜嘴角抽搐:“內傷等于絕症？這是什麽邏輯？你對得起你的偶像嗎？”
“那你不是趴在桌上一動不動。”戴曉寧攤手，“這種症狀的內傷不就等于絕症。”
“……”
你贏了。
甄蜜重新趴回去。
魏婕妤收拾好課本，背上書包拿起早飯:“甜甜，離第一節 上課還有二十分鐘。”
“哦。”甄蜜發了個氣音，沒過兩秒，她再次彈起來，抄起書包麻溜地收拾，“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好。”
“我去外面等你。”魏婕妤不徐不疾地打開門。
甄蜜塞雙手并用的加速塞東西，拉上鼓鼓的書包，右手一甩快步踏出宿舍。
計算機系的教學樓和會計系的教學樓不在一處。
路上，甄蜜吸溜着嘗不出味道的南瓜粥，跟在魏婕妤旁邊。
魏婕妤看出甄蜜的不正常，推測着問:“在食堂遇到言子郁了？”
“嗯。”甄蜜咬着吸管，悶悶地拖長音。
見狀，魏婕妤再問:“發生什麽事了？”
甄蜜一口氣吸進滿嘴的南瓜粥，自我懲罰似的吞咽下去:“我以為他要偷我辛辛苦苦跑了三個食堂買好的早飯，打了他一下。”
魏婕妤:“你道歉了嗎？”
甄蜜:“道歉了。”
魏婕妤:“他接受了嗎？”
甄蜜:“接受了。”
“那你怎麽這副樣子。”魏婕妤不能理解，“還是你做了其他過分的事？”
“怎麽可能。”說完，甄蜜頓了一秒，不太确定地自言自語，“我想幫他吹一吹，他會不會理解成我是故意自導自演，然後好占便宜？”
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甄蜜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讓嘴巴長長記性。
魏婕妤倒是不這麽認為:“甜甜，我覺得……”
“嗯？”
“你是不是拿着太多早飯吓到了他。”
“……”
被這麽一說，甄蜜想起來事情的起因。她咽了咽口水，讷讷道:“娘娘，你的意思是，他以為那些早飯，都是我一個人吃的？”
魏婕妤:“嗯。”
“……”
讓我死吧。
帶着這個可怕的念頭，甄蜜渾渾噩噩地度過一節課。
出了教室，她信步走在人群中，脖子微微彎着，露出的那截白生生的後頸随着腳步一點一點上下震動，仿佛随時會斷掉。
“唉！”
“好煩啊。”
“我要怎麽做才能挽回形象？”
甄蜜一步三嘆氣地握住書包的帶子下樓。
走到一樓大廳時，前面一男一女的說話聲傳了過來。
男生:“你怎麽不理我？”
女生:“誰讓你說我胖了！”
男生:“可我說的事實啊。”
女生:“你個死直男！這禮拜都別想我理你！”
女生氣呼呼地走出教學樓。
甄蜜看着男生追上去的背影，不自覺地放慢腳步。
“不對啊，他沒有說我怎麽怎麽能吃，他是想去碰那碗最重的皮蛋瘦肉粥。”
“會不會……是要幫我？”
終于想到這個可能，甄蜜臉上的郁氣盡數散開，腳步變得輕松起來。
但保險起見，她覺得還是解釋一下比較好。
金融一班的高數課所在的教學樓在隔壁那棟。
甄蜜按照課程表上的教室位置，上樓走到後門，扒住門框察看裏面的情況。
這是一個大教室，座位有三大排，能容納至少兩個班級的學生。
估計是上節有課，大部分座位已經被人占了，而且前幾排座無虛席，剩下的都是後排的座位。
甄蜜覺得有些奇怪。
按理說，高數課這種會被老師叫起來的高危課程，應該往後排坐，不應該往前排坐，否則不是自投羅網？
真是太奇怪了。
甄蜜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想了，貓着步子走進後門，找了個比較隐蔽的位置坐下。
前排，幾個男生在不爽地讨論。
“不就是個助教，至于麽。”
“人家長得帥，有資本呗。”
“真想把那些外系的花癡轟出去。”
……
甄蜜身體一頓，捕捉到助教這個關鍵詞，總算明白為什麽會反常了。
敢情是想“視奸”言子郁！
太過分了！
甄蜜氣到不行，完全忘了自己也在偷窺，還是專門為了偷窺來蹭課的，屬于該被轟出去的一員。
她緊緊地握住拳頭，盯住前幾排的那些女生，恨不得用視線擊倒她們。
就在這時，教室裏響起幾十倍放大的抽氣聲。
甄蜜接收到信號，轉過臉看見言子郁拿着課本走到講臺上。
簡單的白襯衫一塵不染，沒有沾到食堂的煙火氣息，清貴的像是從九重天上下凡而來的神君。
所以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言子郁是不會去注意那種吃多吃少的事情的。
甄蜜默默地在心裏安慰自己。
言子郁掃了一眼臺下，目光掠過甄蜜的方向時，停留半秒，若無其事地收回去。
“我是錢教授的助教，接下來一個月金融一班二班的高數課由我來上。”
聲線清冷，在偌大的教室裏産生了淡淡的回音，有種拿着麥克風開個人演唱會的舞臺效果。
沒等一衆女生激動，冷了兩度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一個月裏面我會随機進行随堂測驗，成績占期末成績的百分之二十。”
“外系的學生現在立刻出去。”
一時間，教室裏全是窸窸窣窣的聲音。
外系的女生面面相觑，不知道該不該離開，金融一班二班的同學拍手叫好。
甄蜜暗道一聲糟糕，快速地左看右看一遍，借着身材嬌小的優勢縮進座椅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言子郁拿起話筒湊到嘴邊，聲音更冷了:“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這話一落下，徹骨的寒意席卷整間教室。金融一班二班的同學忍不住打哆嗦，外系的女生不敢再留，灰溜溜地走出教室。
甄蜜窩在狹小的空間裏聽着周圍的動靜，不停地默念沒有看到我。
等到腳步聲消失，她安心的拍拍胸口，悄悄探出腦袋。
一擡頭，言子郁的臉赫然出現在上方。
那眼神，透着一股壓力感，不禁讓甄蜜想起了初中時上課偷吃被老師抓包的情景。
她心中一緊，胡亂地轉動眼珠，不知該如何是好，又不想被趕出去。
于是裝傻充愣地揮揮手:“嗨？”
事實證明，言子郁是不會對什麽人特殊對待的。
起碼目前為止是這樣。
隔着一層厚厚的冷冰冰的牆壁，甄蜜聽着裏面傳出來的講課聲，懊惱不已:“我怎麽那麽蠢，早上幹嘛要說自己是會計一班的，說金融一班不就好了。”
“真是蠢到家了。”
“現在好了，計劃泡湯了。”
“沒了這麽好的機會，我上哪再去找一個。”
甄蜜覺得自己前路渺茫。
她愁眉苦臉地滑到地上，蹲着抱住自己，下巴擱在手臂上。
過了幾秒。
言子郁的聲音穿透牆壁鑽入耳膜。甄蜜被刺激地打通了任督二脈，拍拍臉讓大腦清醒一點，不放棄的想解決辦法。
這一想想到了下課。
甄蜜躲進旁邊的空教室，等金融一班二班的同學走的差不多了，走到講臺邊，做出良好的認錯态度:“言學長，對不起，食堂的事我很抱歉。”
言子郁淡道:“你已經道過歉了。”
“一遍怎麽夠。”甄蜜很自責，“你好心幫我，我居然打你，但其實我是幫室友帶早飯，要是丢了得重新跑其他食堂去買，所以看得太緊沒發現是你。”
“嗯。”言子郁關掉電腦。
甄蜜看進展順利，暗自竊喜了一把，依着計劃進行下一步，伸出手視死如歸地閉上眼:“言學長，你打回來吧，打幾下都沒關系，我保證不躲。”
安靜兩秒。
巴掌沒有落下。
甄蜜偷偷睜開一只眼，發現言子郁要轉過來了，趕緊閉回去。
“這件事到此結束，”言子郁說，“以後不要再來這裏。”
甄蜜心中一慌，忙睜開眼:“我是來聽課的。”
“會計一班有高數課。”
“……”
被戳破，甄蜜沒有放棄，抱着試一試的心态快步繞到他面前:“我數學不好，我們高數老師的年紀又比較大，講課的時候聽的我很費勁，聽說金融系的高數課會由一個研究生學長代，我就過來看看，沒想到是學長你。”
言子郁不為所動:“圖書館有很多高數資料。”
甄蜜繼續努力:“我自學能力很差，沒有人指導學不進去。”
“你可以請家教。”說完，言子郁走下講臺，頭也不回地越過甄蜜準備離開。
甄蜜不甘心地咬咬唇，兩步并作一步堵住他的去路，拿出最後的底牌，雙手合十:“我家在外省，請不了家教，你就讓我留下來吧，求求你了，言學長。”
作者有話要說： 甄蜜:求求你了，郁哥哥~
言子郁:……你別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