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出了賭場,随便找了家露天的馄饨攤子。這是穆憶羅的提議,雖說她如今是官二代,可吃路邊攤的習慣一點也沒變。

她和李君執一起坐下來吃午飯。他們倆吃飯鮮少有不大眼瞪小眼的時候。

穆憶羅攪着勺子東張西望:“你聞到胡餅的味道了嗎?”

李君執将熱騰騰的馄饨送入口中:“沒……”

胡餅是穆憶羅在大棠的美食探索路上極其重大的發現。而且一經發現就毫不猶豫将其列入美食名單的榜首。

那是一種來自少數民族的傳統美食,類似于二十一世紀的烤馕,不過比烤馕有料的多。

制作過程如下:需羊肉一斤層層鋪滿面餅,再加椒,豉等衆多調料入味,最後放進烤爐中炙烤。羊肉烤到半熟食用,味道最佳。

“真的有!”蓬勃濃郁的肉香撞擊着穆憶羅的鼻尖,“我聞到了!”

她很快判斷出香氣的方向,用手指給李君執看:“就在那!”

李君執擡頭順着穆憶羅的手指望去,沒看見胡餅攤子,只看見兩人兩馬揚塵而去。

他立馬護住穆憶羅的馄饨碗:“什麽人,馬騎得這麽快!”

穆憶羅的視線也被快馬遮住,并且完全吸引。

好俊的少年郎!

如果讓她在胡餅和帥哥之間做選擇,那她肯定都要!

“李君執!去給我買餅!快去!”穆憶羅目不轉睛地盯着縱馬馳騁的年輕背影一邊指揮李君執,“快去!要兩個!”

李君執呸了她一聲,一邊提着錢袋子起身一邊唠叨:“不叫哥,還想使喚哥?”

一白一黑兩匹駿馬上分別是一名白衣男子和一名青衣男子,皆身材高大,氣質非凡。尤其是領頭的白衣男子,他經過的時候穆憶羅恰好看見他的側臉,宛如畫中神仙。

一陣“噠噠”的馬蹄音響過,騎馬的兩名男子飛馳而去,她眼珠機械的随之轉動。

也許是老天爺聽見了她的心聲,其中的青衣男子居然勒住缰繩調轉馬頭折了回來。

一陣長長的嘶鳴聲!

“真帥!”

穆憶羅眼冒桃花,長安城朱雀大街上縱馬掉頭的少年郎的帥氣程度,不亞于單手開法拉利敲方向盤時震松了手上的鴿子蛋。

“籲!”

那青衣男子已經打馬來到她跟前。

她這才看清來者的面孔。

“原來是九兄!”

(999):主人,您叫我?

穆憶羅:……沒你的事!

江九岸的臉一如既往的紅:“姑娘真的是你,我們……又見面了。你穿男裝真……真好看!”

穆憶羅被誇的心花怒放:“過獎,過獎!九兄這是去哪兒?”

江九岸從馬上跳下來:“我們将軍去安江城辦事剛回來,我前去接應。”

她驚嘆:“難不成剛才和你一起過去的那個就是……就是名動長安的‘美人将軍’!”怪不得是谪仙般的身姿風韻!

江九岸有些後悔,不提他好了,每次都被他搶了風頭。

于是他立刻轉移了話題:“上次茶樓的事,還未來得及多謝姑娘!”

“哎呀,不謝不謝!”

江九岸這次膽子大了些,猶豫了片刻終于紅着臉問:“那個……敢問,敢問姑娘……芳名……”

“丫頭!”

穆憶羅剛要開口,只聽李君執大喝一聲,吓得她差點從凳子上跌下:“怎麽了?”

李君執已經走近,臉色鐵青。

穆憶羅怕他誤會趕緊介紹:“這位公子叫做江九岸,他是金吾衛,也是我的朋友。”

江九岸恭恭敬敬沖李君執行了個抱拳禮:“在下江九岸,敢問公子尊名。”

李君執仿若未聞,只板着臉從座位上拉起穆憶羅:“走了!咱們回家!”

她疑惑又掙着:“怎麽了?你有點禮貌行不行?”

李君執依舊不理,又将手中胡餅舉高,威脅道:“胡餅要不要了?不是叫你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說話嗎?”

江九岸見李君執誤會,忙解釋:“兄臺!我和這位姑娘,我們認識的!”

李君執眼皮都沒擡,随手給店家扔下兩個銅板拉起穆憶羅就走。

“回家!”

雖然穆憶羅不知道李君執抽風的原因,但她暫且理解為這是每個哥哥都會有的對妹妹的保護欲。

“九兄,那我們回見!”

“回什麽見!”

……

高珩與江九岸一同進城,經過馄饨攤的時候,江九岸說剛才吃飯的人好像是他上回碰見的姑娘,于是調頭要去問名字。高珩實在疲憊本來急着回家休息就讓江九岸自己回去,可他走了幾步,又架不住好奇心作祟,所以也掉頭回來。

高珩騎馬方到馄饨攤子上,不曾見有姑娘,只見江九岸一人對着兩碗馄饨發呆,于是笑問:“人呢?”

江九岸臉色極差:“走了!”

“可問到名字了?”高珩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裏了寬慰幾分,同是天涯淪落人啊。他這次去安江不過是徒增煩惱。

“沒有。”

高珩心裏暗笑,臉上卻一本正經,佯裝可惜:“怎麽沒有呢?可惜了,本來想着給你保媒的。”

江九岸滿臉的恨不相逢未嫁時,随即長嘆一聲:“也許她已經嫁人了,她那麽好的姑娘……剛才有個男人帶走了她。”

高珩拍了拍江九岸的肩膀,卻毫不安慰:“咱們行伍裏出身的,也就看着體面,指不定哪天派出去就回不來了,禍害人家好姑娘做什麽?”

江九岸:“……”

那你還一年去安江好幾趟,不禍害上人家不散夥!還好人家姑娘福大命大啊,至今都沒給你找到。

江九岸眼睛癡癡地望着穆憶羅和李君執離開的方向,高珩也沿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見一高一矮兩個人影正在遠去。

高大的玄衣男子身邊跟着一個身量較小的少年。不對,應該是穿着男裝的少女。玄衣男子不停地舉起手裏的東西引得少女一遍又一遍跳起來去夠。

男子有時故意放低了胳膊,待那少女要夠到的時候又突然擡高。

雖然是在玩鬧,可玄衣男子卻時不時伸手想要護住跳起來又落下的少女。

他的心一沉,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畫面,莫過如此。

他再度拍着江九岸的肩膀:“你寬心些吧……還有幸能看看心愛的姑娘。”

江九岸苦笑一聲,轉念一想,也是,比起他們将軍到現在還不知道心愛的姑娘是死是活,他還算幸運的。

“回吧!”

“回……”江九岸的聲音有氣無力。

在高珩和江九岸眼裏這是一幅有情人終成眷屬的良辰美景,實際上穆憶羅正流着口水一口一個“混蛋”大罵李君執。

“李混蛋!給我!給我!”

“混蛋!王八蛋!”

李君執将胡餅舉得更高:“誰教你的這些混賬話?”

穆憶羅:“沒誰教!”

“不許說這種話!當心……”李君執本想說,當心嫁不出去。卻又突然覺得她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他希望她一輩子嫁不出去。

可她不會嫁不出去。

“當心什麽?”

“當心腳底下!”

“要你管!把餅給我!”

穆憶羅再次拼了命跳起來,依舊沒有夠到。

本想着放棄了,李君執卻突然把餅塞進她手裏:“好了,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穆憶羅氣洶洶地奪了餅,又沖他翻了個白眼才開始大快朵頤:“剛才為什麽不讓我和九兄說話?”

李君執很直白:“因為我覺得他對你有意思。”

穆憶羅也很直白:“我看得出來,不過他對我有意思,我就不能和他說話了嗎?”

李君執擰起眉頭:“怎麽,你喜歡他?”

她點頭:“還行吧。”

“不行!”他冷聲打斷。

穆憶羅咬着胡餅發出咔嚓咔嚓的脆響:“為什麽不行?他長得一表人才,工作又好,看起來也是很會照顧人的那種。”

“可他不是你要嫁的人啊……”李君執擡頭看着天,聲音嘶啞。

“你怎麽知道?”她雖然不明白,但卻覺得他突然冒出來的話裏充滿了玄學的意味,“那你說我會嫁給誰?”

她想,既然他能混賭場混二十年,混得風生水起,熟知一切內幕把戲甚至能聽骰子聲音辨大小。難道就沒有可能他在道觀裏師承袁天罡或者李淳風嗎?又或者他混賭場的同時熟讀并研究了二十年的《周易》,能夠窺探天機。

也許他一早為她蔔了一卦。總之她覺得一切神秘的事情發生在他身上都不算稀奇。

李君執沒有回答。

“你倒是說啊,我要嫁給誰?”

他不知道該怎麽接穆憶羅的話,只好皺起眉頭一派敷衍:“啊呀!我瞎說的,我怎麽知道你要嫁給誰!”

可李君執的敷衍的反應和表情落在穆憶羅眼裏,卻又成了另一種解讀。

難道,他真的不知道。那他說那樣的話幹什麽?難道他想……

“啊呀!你怎麽有那種想法!”想到這裏穆憶羅一口餅也吃不進去,跺着腳大叫起來,“不行啊!我們是兄妹!”

李君執的臉直接紅到脖子根。他雖風流浪蕩可也經不住她這樣直白的揣測。

他尴尬,只好擡頭看着天,這時有一朵很白的雲飄過。

“只有這一個原因嗎?”

穆憶羅手中胡餅落地。李君執更是被自己喉嚨裏鬼使神差飄出來的這句話吓了一跳。

這話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

二十多斤的陌刀他使的出神入化,銀白的刀尖上滴下鮮紅的血。那是他曾經與一北方劍客較量的畫面,血還在順着刀鋒源源不斷向刀尖彙聚,他的手臂早沒了知覺。“吭哧”一聲,對手終于躺倒在潔白的雪地裏。這時他才敢将手裏的刀插進雪裏,然後慢慢蹲下。

那次他的胳膊險些廢掉。

可就算那時,也沒有此刻驚心動魄。

對于一個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亡命徒來說,沒有什麽比有了牽挂更加可怕。

穆憶羅跑開,“啪嗒啪嗒”踢起腳邊的石子,沒有回答。

她怎麽回答?

半晌他才開口:“對不起。我是你哥哥。”

她沒有不良反應,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我知道。”

他又道:“我的意思是,那個金吾衛不适合你。小羅,如果你有的選,千萬不要嫁給拿刀的人,或者做官的人。”

“為什麽?你不也拿刀?”

她也驚了,她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好像在說,你也拿刀,難道也不能嫁你嗎?

當然不能!

不能再說話了,兩個心亂如麻的人,連呼吸都是錯的。

“屠夫算嗎?”她玩笑着解圍。

李君執笑笑:“屠夫嘛……屠夫不算。”

作者有話要說:  高:我這是男主的本子?

李:也許我的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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