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穆憶羅剛進門,那個皮膚黝黑的昆侖奴就迎了上來,沖她行了個禮,道:“姑娘好,現在我們将軍的公文都批完了。”
她疑惑道:“幹嘛跟我說這個?”
昆侖奴性子大多憨厚老實,這個也不例外,他道:“我們将軍就說他公文都批完了。”
穆憶羅恍然大悟,笑道:“他這此地無銀三百兩的也太明顯了吧。”
“好吧,我直接去居安樓找他嗎?”江九岸關于休妻的點撥讓她對高珩心存愧疚,所以他的想法她盡量遵從,“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慶祝。”昆侖奴答,“我們将軍給我起的名字呢。”
慶祝又看了一眼寄桃:“将軍說了,居安樓地方小,只叫穆姑娘自己過去。”
寄桃道聲“好”,沖穆憶羅擠個笑臉,獨自回了水闊魚沉。
現在穆憶羅的興趣完全轉移到慶祝的名字上去:“慶祝?”
慶祝回答:“慶祝在這兒呢。”
她笑了:“真是有趣,你們将軍還是個雅俗共賞的人。”
慶祝不解:“姑娘怎麽叫‘你們’将軍,難道他不是‘我們’将軍嗎?”
她幹笑了兩聲:“對,是我們将軍,我們将軍。”
“府裏的人都管我叫姨娘,你怎麽管我叫姑娘呢?”穆憶羅歪頭去看慶祝閃亮的雙眼,“是為什麽?”
慶祝答:“我們将軍就這樣叫你的,叫你姑娘。他總說,穆家那個小姑娘怎樣怎樣……”
雖然她就是個姨娘,但別人一管她叫姨娘,她就想到《紅樓夢》裏惡毒貪婪又無能的趙姨娘來。這稱呼,她真不太喜歡。
她道:“你這個稱呼我很喜歡,那我們将軍,他說我怎樣呢?”
慶祝實話實說,甚至模仿的時候還特地帶上高珩的語氣:“穆家那個小姑娘,騙婚騙到我頭上來了!欺瞞上級,若論軍法應該賞她軍棍三十……”
穆憶羅“咦”了一聲,頓住腳步:“慶祝啊,去跟你們,啊不,我們将軍說,我身體不大舒服,先回房休息去了,他的公文批完了也請他好好休息。還有,騙婚什麽的,這種話可別對着別人說。記住了!”
可現下他們已經離居安樓很近,可以看見樓底下高珩正挽起袖子親自侍弄一株玫瑰,血紅的花苞已經長到指頭肚子那麽大。
“你哪兒不舒服了!”
高珩背對着她,手還在不停的忙碌,穆憶羅不禁疑惑,他是背後長眼嗎?
“過來!”
穆憶羅沒過去,倒是慶祝很聽話地走過去沖高珩行禮。高珩問他:“慶祝,把你從見到她開始她跟你說過的所有話都告訴我。”
慶祝的記性十分好:“我告訴穆姑娘您的公文批完了,她就問為什麽跟她說這個,然後想了想又說,您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穆憶羅臉色不大好看,感覺三十軍棍要安排上了。
慶祝接着道:“穆姑娘又問我為什麽叫慶祝,我說這是您起的名字,她就說,你們将軍還是個雅俗共賞的人嘛。”
穆憶羅嘴角抽搐,現在只想逃跑。
“然後,我又糾正她,不是你們将軍,是我們将軍……”
“好了。”高珩打斷慶祝啰哩啰嗦但是絲毫不差的陳述,“慶祝替我把花澆一澆。”
又看向穆憶羅:“你,跟我進來。”
她腿重如鉛跟在他身後,作業沒寫完被叫辦公室的感覺跟這個如出一轍。
話說,這還是穆憶羅第一次進高珩的居安樓,這樓對過還有一幢相望的,叫做思危樓。居安思危,大概是他對自己的訓誡吧。
高珩的書房很大,很氣派,收拾的一塵不染,家具大多是黃花梨,除了兩把雞翅木的椅子。各色藍皮的書籍碼的整整齊齊列在書架上,書案上的毛筆也都洗的很幹淨,在筆架上挂了一排。總之,筆墨紙硯該在哪兒的就在哪,到處透漏着強迫症的氣息。
他書房的牆上不見字畫,全是各色地圖外加地形圖,屋子中央是兩米見方的巨大沙盤,将大棠及周邊的地形地勢包覽無遺。
“你說我此地無銀三百兩?”高珩坐下,取了沸水燙着茶壺,這水已經換了三遍,只為等她來。
“你你你別誤會……”穆憶羅四下張望,他這屋裏沒啥棍子一類的吧。
燙好茶壺,高珩又溫了兩個茶杯:“我承認。”
“不過,雅俗共賞是為何?”
這是個難題,穆憶羅不知如何作答,高珩知道這是她在知道慶祝的名字時發表的感慨,那他肯定覺得,她以為慶祝的名字是俗,而雅……就是,他給她取的那個名字。
不過,她可不想承認“萋萋”這名字是那個雅。
她道:“慶祝,這個名字很好聽。”
高珩已經下好了茶葉,正高高提起茶壺往下注水:“那俗是何指?”
俗?她敢說“萋萋”是俗嗎?他的東西有俗的嗎?這個問題橫豎都是個死!
蒼天吶!穆憶羅在心裏哀嚎,他是皇帝嗎?他搞文字獄絕對是一把好手。
她忙賠笑道:“都是雅的,都是雅的,您的一切都是雅的不得了。”
高珩沒再逼問她,而是指着對面的茶杯道:“茶好了,過來喝。”
這茶,若不是親眼看着他泡的,她才不敢喝。
高珩道:“慶祝跟我兩年半了,是我從榆慕谷回來之後進的府。”
榆慕谷?這名字有些耳熟,穆憶羅想起來了,今下午寄桃提起過,似乎是大棠與西突厥發生戰争的地方。
她問:“兩年半前你不是在南诏做安南都護?怎麽又去了榆慕谷?”
“你知道我為什麽從南诏回來嗎?”
穆憶羅還清楚的記得茶樓裏的綠衫子姑娘說過這個問題。
她道:“你為了不娶永安公主,所以請旨去了南诏,後來永安公主下嫁他人,你就又回來了。”
高珩觀察着杯中沉浮的茶葉,笑道:“我就為了不做驸馬,跑去煙瘴之地躲起來?你信?再說了,我為什麽要躲?永安的容貌氣質皆無可挑剔,騎術在長安貴胄圈子裏無人能及,是一等一的理想伴侶。”
穆憶羅開始回想,當初她說什麽來着?大棠公主常有有傷風化之舉,她說雖看不出這個将軍是個淡泊名利的,但至少是個要臉的。
現在看來,他也并非就是個要臉的。
“那你是為什麽去,又為什麽回來?又為什麽去了榆慕谷?”
“說來話長。”高珩道,“只告訴你為什麽回來和為什麽去榆慕谷。我回來就是為了去榆慕谷,因為要去打仗。”
“那是我打過最激烈的一場仗,差點就要葬身于榆慕谷風雪之中。不過我沒死,班師回朝之後覺得這是件值得慶祝的事,所以就順便給慶祝起了這麽個名字。”
穆憶羅哦道:“原來是這樣,那的确值得慶祝。”
她又問:“你讓慶祝叫我過來,是為什麽?”
高珩反問她:“這十天裏,你天天往我這兒跑是為了什麽?”
她總不能說是因為覺得他對自己突然冷淡有點想挽回關系吧。
穆憶羅想了想只好将話說的含蓄一些:“其實,是我想跟你道個歉,我今天才明白,原來休書關系那麽重大,我知道這對你的名聲有損。可是,如果我告訴你,沒有你的休書,一年之後我會死掉,你會信嗎?”
(999):黃牌一張!主人,您再這樣,小9會被主系統懲罰的!到目前為止總共黃牌兩張,您該被罰出局了。
穆憶羅:來來來,我沒宿主記憶的事,你現在就給我解釋清楚,只要解釋清楚了,要殺要剮随你的便。
(999):……額,三張黃牌才罰下場的,零六年德國世界杯也來過一次,那小9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但是一定沒有下次了,您別怪小9沒提醒!哼!
高珩自然不信:“嫁給我就只能續一年的命?這也是龍興觀那道士說的?”這個問題的确很玄學。
“哎呀,你就當我和你八字不合吧,反正我們不能在一起超過一年的。”
高珩哈哈大笑:“好啊,休書都給你了,就看你有沒有資格拿去祠堂,”
穆憶羅攥了攥拳頭:“我肯定有的!”
“對了。”她想起他的承諾,“你什麽時候教我馬術和劍術?”
高珩道:“先學騎術,我這十天将積壓的公事都處理的差不多了,明天就開始教你,順便帶你去看看我給你挑的馬。”
“馬都買好了?”穆憶羅不得不承認辦事效率是他很大一個優點。也算是瑕中的一點瑜吧。
她對高珩的印象稍有好轉,又開始關心他和那個名叫鳳栖的姑娘:“那個,上次那事,對不住啊。”
“哪個上次?”
穆憶羅:“……很多上次嗎?我是問你安江那姑娘的事兒,查的怎麽樣了?”
高珩抿了口茶水道:“資料補齊了,也算有點眉目。”
“你說給我聽聽呗,我之前看過好多懸疑偵探推理的小說,說不定能幫上你的忙。”
高珩愁起眉頭,看着她亢奮的眼睛一臉嫌棄:“你在說什麽啊?什麽亂七八糟的,你乳娘說你被馬車撞了就忘了些之前的事,我看不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