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黑貓 “雲如皎,你當真下賤
雲如皎知曉事不容遲,當即便讓阿聞招雲而去。
只他二人到了妖宮門前,卻第一次被妖侍攔了下來。
那妖侍見得雲如皎,幾分糾結過後仍是說道:“如今我卻當真不能放您入內了,妖王這回算是給我們下了死命令,若是哪個膽敢違抗,當真是要被流放千裏的。您可饒了我們吧!”
雲如皎聽他們說得情真意切,卻更是沉下了臉色道:“那若是我不進去,興許不是流放千裏,而是今夜我們共赴黃泉。”
他後悔了。
他不應該應允予了顧枕夜星圖。
也更不該拿假的來糊弄顧枕夜。
他當真不知道這後果會成了什麽模樣。
但終歸天帝曾言語道:“若是不尊星圖,興許是天道動蕩,終是一場浩劫。”
他如今方才悔悟,自己到底做了何等不堪之事。
只如今他唯有去阻止顧枕夜去依憑他作假的星圖行事。
雲如皎看不見妖侍的躊躇神色,愈發得懇切道:“一切後果由我一人承擔。”
妖侍嘆了口氣,又道:“不是不行,只妖王那日還曾言說。若我們當真放行了您也行,需得您立個字據按個手印,往後再不入妖宮一步。”
雲如皎忽而就明白了。
顧枕夜恐怕發現異樣了吧,但卻又要用此逼迫自己。
可當真是好手段。
雲如皎都不禁連聲稱贊了幾句好。
他還能說甚呢?
不過就是乖乖地入了顧枕夜為他設下的圈套中,無法自拔。
顧枕夜這分明就是以六界為引,逼迫他就範。
雲如皎咬碎一口銀牙,可他如今卻是不願了。
他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嗎?
他的心肝脾肺腎、五髒六腑,不都是玉石雕刻而成嗎?
那些六界芸芸衆生,與他又有何幹系?
不過就是随他這個沒有任何情感之人,一同赴死的好。
左不過這世間,也該沒有他能留戀之人、之事了。
雲如皎轉身便要走。
阿聞自是急忙跟了上來。
可他甫一登雲,便聽而耳後又人聲道:“就這般伎倆?為了留在我身邊受辱,便是棄蒼生而不顧?雲如皎,你當真下賤。”
是顧枕夜那薄涼的聲線,其中還帶了許許多多的譏諷與不屑。
仿若他早就料到雲如皎會如此一遭般,刻意等在此處。
雲如皎背對着他的脊背微微有些顫抖,不明白他到底為何被顧枕夜厭棄如斯。
他好似已經做過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
但顧枕夜卻依舊不為所動。
他當真沒有法子了。
顧枕夜見雲如皎依舊背對于他,又瞧着阿聞一副護主的模樣。
自是嗤笑道:“星君可願與我旁側一敘?”
阿聞當即便捏住了雲如皎的手腕,陡然說道:“星君,不可。”
雲如皎深吸了一口氣,卻是對着阿聞搖了搖頭,又道:“左不過依舊是一番言語羞辱,他不會真的傷害我的。”
阿聞仍不安心,又戳了雲如皎的心窩:“可星君……您的眼睛是拜他所賜的!”
雲如皎一頓,指尖輕撫過自己依舊看不見的眼眸,說道:“是我自找的。”
他沒有猶豫,卻是心知肚明。
是他自輕自賤,方才落得這般下場。
可阿聞所言亦是沒錯。
雲如皎抿着唇轉回了頭,即便他瞧不見顧枕夜如今臉上是否更多了幾分戲谑。
但終歸還是咬破了朱唇,甜腥味道刺激着恢複了幾分清明,又問道:“妖王陛下……要說何事?”
他第一次拒絕了顧枕夜,忽而卻覺得有幾分輕松。
可苦澀依舊溢滿了他的整個口腔,不論如何都掩蓋不去。
“眼睛。”
顧枕夜微微偏頭,似是篤定了這般雲如皎會認栽。
雲如皎果真阖了阖雙眸,褪下了阿聞握住他手腕的手。
他向着顧枕夜的方向緩緩行了兩步,即便是看不清,這兩步間卻是穩穩當當落在地上。
顧枕夜當即便用妖力卷了雲如皎到妖宮的另一側。
正是那日飲酒的樹下。
他将雲如皎擱置在交織粗壯的樹幹上,自己則是立在另一側。
他道:“眼睛一事,算我欠你的。如今還了,也希望你能待我好些,莫要再煩擾我了,可行?”
說罷,他便汲取了一旁的靈植。
剎那間将純粹的氣息聚集在自己的指尖,又輕輕擦過雲如皎的眼皮。
雲如皎本是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卻是發現模糊的世界逐漸又變了清晰。
他擡手看着自己的指尖,如青蔥般圓潤修長。
繼而向下,那銀镯子松松垮垮地套在自己的手腕上,可卻不像是那同樣的一只了。
顧枕夜輕咳了一聲,引得雲如皎擡眸看向他。
他上下搖晃了下手中物件,雖是快,卻叫雲如皎看了個一清二楚。
——是那件真正的法器。
顧枕夜捏在指尖繞了幾圈,說道:“你以為你那藥如何來的?便不是他又獻了這個于我。不過——”
他幹幹脆脆地用妖力将其直接碾碎,又道:“雖是個好東西,但作用卻實則太惡心人了。你說對嗎?星君。”
雲如皎咬牙不語,碾碎的自尊唯有自己合着血淚吞進肚子裏。
他的臉色不再變化,而又複從前那冷若寒霜的模樣。
可他不知曉,他早在顧枕夜面前便已經冰裂。
他又如何能再裝作那若無其事?
他只抿唇說道:“妖王既是覺得對,那便是如此吧。”
顧枕夜不禁合掌笑道:“那星君如此言語,本王更是心生歡喜。還多得一件禮物,要贈予星君。往星君在不與妖宮往來的日後,也能歡喜度日。”
他從樹後随意地拽出一只小小的黑貓。
黑貓不過有氣無力地喵嗚了一聲,骨瘦如柴的模樣好似下一剎那就會被顧枕夜輕易地扼殺。
可雲如皎卻在其上,感知到了一股莫名熟悉的氣息。
不是味道,亦不是三魂七魄。
——“墨?”
雲如皎如遭雷擊般望向黑貓的方向。
他的臉頰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可眼底卻是哀戚。
他上唇碰了下唇兩次,方才勉強說出句囫囵話來:“他……是怎麽回事?”
顧枕夜滿不在意地轉動着指尖所帶的扳指,又道:“他自尋訪南海仙君後,便受了重傷。我眼見活着療傷亦是耗費精力,倒不如将他妖丹碾碎,保他一條命。如此,也好做個順水人情送予你。怎樣?這個賠禮,星君可是愈發得滿意起來了?若是叫我說,還得是這般的模樣,才乖巧、聽話。”
“顧枕夜你!——”雲如皎的眼睛頓時充血通紅,如被燒着般,死死地盯着顧枕夜。
可顧枕夜卻是将黑貓提着腦後的皮,便将其塞到雲如皎的面前。
他見雲如皎未曾伸手,便又是說道:“若你不要,他活着也是浪費,如今便處置了吧。”
雲如皎哪裏還會有遲疑,當即便自他懷中搶過了小黑貓,堪堪撫慰着。
雲如皎摸到黑貓的肋骨突出,愈發得收緊了手臂将其環住。
顧枕夜瞥見他的動作,刻意地挑了眉。
雲如皎只覺得天旋地轉,從前他受過再多的挫敗也從不覺得。
只消他現在有了軟肋,可供顧枕夜拿捏。
他抿着唇,一言不發。
即便是如今眼睛好了、看得清了,他倒覺得還不如看不清。
他還不如是心盲罷了。
一句多謝,是他用盡全部氣力,方才從嗓間擠出的。
他本是挺拔的脊背,如今卻是塌下。
落在那寬大的衣袍當中,被微風拂起。
雲如皎又是抱緊了一分小黑貓,顫抖着的指尖依舊在撫慰着打着哆嗦的貓兒。
他們如今都是同病相憐的可悲。
可他是自找的。
但墨呢……
雲如皎的眼眸輕飄飄地劃過顧枕夜的臉頰,那其上依舊是凝滞的揶揄。
就仿若他送的哪裏是個從前的手下,不過是随手從旁處抓來的小玩意兒一般。
他如今只覺得顧枕夜可怕。
為了逼他,竟視人命如草芥。
他只覺得一陣莫名湧來的惡心,叫他不由得捂住了嘴唇。
是小黑貓輕輕的一聲喵嗚,方才喚回了他的神思。
他死死地閉住了雙眸,又道:“抱歉,是我叨擾了。”
繼而頓了許久,只聽得風中靜谧,這才說道:“星圖是我不小心繪制錯了,而後方才想起有墨水洇染……望妖王原諒,也請您務必不要用此錯圖去行事,多謝。”
說罷,他就像是被抽去了全是氣力一般。
頹然離去。
阿聞還等在妖宮的門口,見得雲如皎失魂落魄忙不疊地上前去妄圖攙扶于他。
雲如皎對着他搖了搖頭,又将小黑貓往懷中塞了塞。
阿聞瞧他眼眸清明,便猜得到他已是恢複視力了。
又見他狀态不對,幹脆地問道:“星君,我們可回靈折山去?”
雲如皎緩緩地點了頭,亦是未曾言語。
一路上他都有些魂不守舍,只唯獨沒有松開抱住小黑貓的雙手。
直到回了靈折山,他都未曾說上一句話。
只是入了屋內,陡然察覺到他竟無處安置小黑貓。
這才又對阿聞說道:“勞煩,幫我尋些樹枝木頭來吧。”
阿聞得了吩咐,自是很快尋來了可用的樹杈枝丫。
雲如皎也不會動手,便用了靈力為小黑貓做了個漂亮的小窩。
又從自己的被褥上拆下棉絮、錦布,替小黑貓鋪好。
他沒有禁锢住小黑貓,只是因為他打心底裏還是覺得那是墨。
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但他卻驟然發現了不對勁兒——
小黑貓在他松了手,逐漸适應了靈折山裏的氣息後。
竟總是想要出門去探尋外面的世界。
若是雲如皎不理會他,他便蹲在門口喵喵地叫着。
動不動還用爪子撓門,用頭頂撞門。
雲如皎甫一開始還覺得可愛,而後卻驟然不對勁兒了起來。
他依稀記得,若妖族失去了妖丹,只會變回原型。
他當即便問了阿聞:“若失去妖丹,可是會連記憶、思維都失去?”
阿聞一頓,他并不知曉墨的事情,可約莫也猜到了與這只雲如皎如今寶貴的小黑貓有關。
但只阿聞愣神,雲如皎方才又請客了一下道:“我卻忘了,阿聞你理應也是不知曉的。”
可阿聞的話語已然脫出:“會,但需要年歲。妖族在失去妖丹後,壽數便極具縮短,興許十年八載,才會失去自己的理智……”
“但總不會——”雲如皎轉頭看着那只如同獸類的小黑貓,又道,“總不會是一朝一夕,便會更改的,對吧?”
他未得阿聞點頭,便心下驟明。
他嘆了口氣,又将小黑貓撈進了懷中。
輕輕地又喚了一聲:“墨?”
小黑貓沒有理會,只懵懵懂懂地撥弄着他垂下的銀發。
雲如皎兀自沉了眼眸。
作者有話要說:
猜猜皎皎發現了嗎?
我們聰明着呢!
明兒就得回家了,嗚嗚嗚我的假期結束了,又要回去上那個逼班!煩煩
小劇場:
假設小黑貓真的修成人形了——
雲如皎:哎呀我的寶寶墨墨長大了!
顧枕夜:?他是你寶,我是啥?
雲如皎:(斜他一眼)我認識你嗎?妖王陛下。
顧枕夜:淦!——什麽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就是我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