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甘心 “他到底是雲如皎還是雲霁月
顧枕夜的神色微微一動,可不過霎那間就恢複了回去。
他嗤笑道:“今日靈折山上倒是熱鬧,竟是湊齊了這六界的佼佼者,便是天帝、魔尊都要來橫插一杠。不過倒是有趣,天帝這将人捆成了一串,是要送去何處啊?”
熾衍這位天帝上位後,六界向來是和睦相處的。
不然也定是不會有這天帝、魔尊、妖王共聚一堂的盛景。
如今顧枕夜與江寒酥的身後皆是無人,唯有熾衍身後有衆神侍摩拳擦掌,總想着如今能将妖魔兩界斬草除根了。
熾衍當即制止了神侍們的作亂,只道:“你座下之人貼子拜上了天宮,點名要了司星星君……”
他話音未落,便被顧枕夜打斷:“雲如皎就合該好好地待在他這靈折山,我便是這輩子都不願意再見他一面。”
顧枕夜的語氣急迫,就仿若只有雲如皎好生生地待在靈折山,才能保住其的命一般。
一時間,不論是熾衍,還是江寒酥與阿聞,似是都品出幾許不對味兒來了。
唯有雲如皎仍是垂了首,指尖絞着自己的衣擺。
到底他還是最被厭棄的那個人。
顧枕夜此話落畢,看向雲如皎的目光似又多了幾分意味深長。
他刻意地退後了兩步,拉開了與雲如皎的距離。
他的心中叫嚣着想要去傷害雲如皎的沖動,怦怦跳動的聲音都險些要蓋住他的話語聲了。
他不能就這般功虧一篑!
所以……雲如皎必須要離他越遠越好。
只不過,他到底還是怕這幾位礙事。
顧枕夜斂下眼眸之色,說出的話語卻是更加的傷人:“就憑司星星君這三腳貓的功夫,不說去對我妖族之人剝皮抽筋,恐怕是交手都過不了三招吧?是天帝心慈,亦或是天帝看着他這張漂亮的臉蛋動了心,還是他用自己的什麽東西與天地做了交換,才能落得個司星這般的閑差的,還能充作南海仙君?若我說啊……天帝就應該做個什麽勞什子的鳥籠,将他這只小金絲雀好好關好,再也別放出來。”
他話說得腌臜,江寒酥都忍不住出聲為雲如皎辯駁:“阿皎對你情深一片,你說出這般話,真是恬不知恥!”
顧枕夜卻是輕蔑一笑,上下打量了江寒酥道:“魔尊又何嘗不是癡心錯付?可當真好笑,你以為我不知你心底對雲如皎到底是如何想的嗎?”
便是轉頭又對着雲如皎譏笑道:“雲如皎,你可理應當心些。你這所謂的皎皎白月光,在他們心底可指不定是什麽爛泥潭呢!”
雲如皎一直低垂着頭,未曾擡起。
他不是不想反駁,只是他忽而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眼前恍惚了起來。
就好似這一幕從前便發生過——
是誰在說話,在說着:“皎皎,你一定要記住不要相信任何人口中的愛意。活下去,一定要小心活下去!”
他不知道。
他不記得了。
可他的心卻在隐隐脹痛,殊不知已是淚流滿面。
還是阿聞最先發現了他的不對勁兒,即便是自己被捆了個結實,仍急忙道:“星君,您怎麽了?您別哭……”
顧枕夜倏地轉過了頭,看向雲如皎那一張清冷的面容上,流下了珍珠一樣的眼淚。
——他哭了?他不是……不會哭了嗎?
雲如皎怔怔地用手心接住了自己剛剛滾落的淚珠。
是燙的,是有溫度的。
江寒酥頓時折回去,手忙腳亂地用袖口給雲如皎擦着眼淚。
可雲如皎依舊呆愣在原地,目光卻是對上了顧枕夜的。
只是顧枕夜的眼眸深得就像是一汪波瀾不驚的古井,他什麽也看不清。
“無事,多謝。”雲如皎恢複了理智清明,只輕輕地拉下了江寒酥的手,又道,“既是妖宮不信任我的清白,我願以一證。”
顧枕夜背過身去,不再看着他,半晌方才能漠然說道:“我今日來,是告知你這一場鬧劇該結束了。從此我妖宮與你靈折山劃清界限,井水不犯河水,莫要再相互叨擾了!”
說的是相互,可旁人又有誰不知是雲如皎癡纏。
如今這話說來,卻是讓在場衆人為他顧枕夜做個見證,他是擺明了要同雲如皎一刀兩斷。
雲如皎心如明鏡,何嘗能不明白。
只是他不願意。
他還沒有追尋到真相,他還沒有找到雲霁月。
他還沒有徹底的絕望。
他怎麽舍得放棄。
可他無話可說。
他從前本是那個驕傲的不可方物之人,便是天帝、魔尊的一顆真心捧到眼前,都絲毫不去觸碰之人。
一而再再而三地為了顧枕夜失去自我,他值得嗎?
雲如皎忽然有些遲疑了。
就算是他一直做那個如玉石般心堅的人又如何?
即便是同常人不同又如何,他便再也不會傷心難過了。
如今他應做的首要之事,應是去尋雲霁月的蹤跡。
既是畫像在他的手上,他便不用顧枕夜許多了。
可是……
這叫他如何甘心?
他好像又明白多了一分正常人的情愫。
這生來意難平是最為無奈。
顧枕夜一直背手而戰,可不多時又抽回了手去。
他的指尖在不住地顫抖,卻是自己用了妖力壓制了下去。
他見雲如皎一直未曾言語,便阖了阖雙眸道:“就此別過,再不相見。”
再不相見。
雲如皎只覺得一瞬間天昏地暗,這句話合着滾滾而灌入的記憶碎片,頓時席卷了他的整個思緒。
那到底是他雲如皎的記憶,還是他兄長雲霁月的?
他根本分辨不清楚。
只是有的如虛幻泡影,是甜蜜是溫馨。
而有的卻是如生刀子割肉,傷痛的宛如剜了骨血。
可甜蜜的是他在看着雲霁月與顧枕夜心心相印。
難過的卻是他親身體驗了雲霁月莫名的分離之苦,與身不由己的痛楚。
他甚至分不清現實,不知道他到底是誰。
他是雲如皎?還是雲霁月?
“阿皎!——”江寒酥接住了他癱軟失魂的身子,拼命地遏制着他因為疼痛而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阿皎你怎麽了?你別吓唬我!”
江寒酥被他駭得三魂丢了七魄,面對着這般的他根本不知所措了起來。
熾衍撥開了江寒酥,将天地賦予他的神力注入了少許入雲如皎的體內。
可雲如皎的情況卻是絲毫沒有任何好轉,一如先前那般痛苦。
江寒酥立馬回過了神,将熾衍推搡到了一旁去,說道:“熾衍,你既是不知曉怎麽救阿皎,便到一旁去,莫要礙了我的事兒!”
只江寒酥也同他一般束手無措、左右為難。
一時間僵持不下,誰也沒個辦法能止了雲如皎的難過。
這般混亂之中,卻是沒人瞧見顧枕夜幻化作一只黑貓,倏地飛撲到了靈折山上一顆茂密的樹上,将自己的身形藏匿。
一雙金色的束瞳眯起,靜默地看着樹下一群人。
倒是阿聞冷靜地觀察了雲如皎半晌,又開口道:“枕後大抒與風門,腰間氣海[1],灌入少許修為便能抑制。”
如今江寒酥也沒旁的法子,只能依着阿聞的話語一試。
但不出片刻,雲如皎便平靜了下來,神色也恢複如常。
江寒酥詫異地轉頭望向阿聞,眸中帶着許多疑窦。
阿聞卻是坦然道:“此是星君的舊疾了,我對此也便是熟識。我從前略略修習過醫術,也就摸索出了個法子。”
“原是如此。”江寒酥打橫将雲如皎抱起,輕飄飄的身子如同一朵雲一般,仿若一碰就要碎掉。
恰逢此時雲如皎剛好睜開了雙眸,見得自己的處境,即刻便道:“寒酥,可放下我?”
他又是迷茫地瞧了周遭,好似根本不記得方才之事一般,又問道:“我是怎麽了?”
他好像忘記了什麽很重要的事情。
只記得顧枕夜往靈折山上來了。
但他環顧了四周,皆沒有顧枕夜的影子。
臉上的失落之色,叫江寒酥等人看得一清二楚。
江寒酥撇撇嘴,又問道:“阿皎,剛剛你到底是怎的了?實在是怪吓人的,叫我好生不安。”
“我不知道……”雲如皎總覺得自己忘卻了許多,可那些記憶碎片卻怎般又都回不來了。
他偶有同樣的時刻,只是那時候身側一般唯有阿聞守着。
只是阿聞也不同他言語自己方才是怎麽了,只不過是安撫着自己要多加休息罷了。
但如今江寒酥卻像是倒豆子一般,一股腦地全同雲如皎講了出來:“阿皎,你可是不知道你适才有多吓人,痛苦得就像是頭要炸了一般。怎麽了?你是看見了什麽,想起了什麽嗎?你就如同那人間話本子中失憶了又恢複記憶之人一般,吓人得緊!”
聽到這話,阿聞已是來不及阻止了。
他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只側過身藏住了自己的神情。
可雲如皎亦不是什麽蠢鈍的,他察覺到了不對勁兒,更下意識地覺得這件事約莫與他失去的記憶和雲霁月有關。
興許……他很快便能知曉答案了。
他擡眸向上望去,恰好與藏匿在樹葉之中的一抹漆黑堪堪擦過。
[1] 大抒、風門、氣海:穴位。別輕易嘗試,我都是信口胡謅的。
作者有話要說:
又不知道寫啥小劇場了
寒酥真的還是很可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