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此時已有三方表态, 誰知,西境使者語出驚人, “一萬五。”

全場嘩然。

雖然南境和東境擡價, 但更多是表明自己态度,等北境主動放手。但西境此價則是光明正大想抗衡北境,直接将凝山陣盤提到了它該有的價格, 顯然是對此物勢在必得。

西境使者态度也與西境情況有關。雖然西境較另外三境稍窮一些,但是好巧不巧,西境的礦脈最多, 只是大多數礦脈藏在深山之中,難以探尋。凝山陣盤恰好能彌補西境的軟肋,對西境是百利無一害。因此, 西境使者是最晚出聲的,但也是最幹脆的那位。

南境使者繃不住了,“西境瘋了不成!”

“有錢就喊,沒錢就滾。”西境使者冷笑, “聽說那位大人此刻就在南境呢, 怎麽, 南境窮得連那位大人都巴結不上了?”

“你!”

“一萬五!”貝寧突然出聲,笑着打斷兩人争執, “還有哪位貴客再加?凝山陣盤,凝水結石, 看山尋路。天上地下,只此一件!”

聽到這句話,南境使者咬咬牙, 喊:“一萬六!”

“一萬八!”西境使者毫不猶豫。

方才西境領主已經說了, 即使掏空國庫, 也得把這東西帶回來。這樣的底氣,豈是能輕易撼動的?

東境使者喊:“兩萬。”

西境使者:“兩萬二。”

東境使者一臉憤懑,卻什麽都說不出來了。兩萬二,已是天價,它們今日可不是沖着這陣盤來的,自然不能再喊了。

西境使者洋洋得意的坐着,已将陣盤視為囊中之物。其它兩境皆面露糾結,顯然仍在權衡靈石和勢力之間的重要性。

臺上貝寧輕笑,“兩萬二,可還有貴客加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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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境與南境使者疑惑對視:莫非北境,當真這麽簡單放手啦?

北境要是真打算把這東西拱手讓給西境,那他們可得掂量掂量兩境背後的關系了。

還沒等兩人想明白,全場靜默時,突然,石臺旁邊的大門被人猛然打開,發出一聲巨響。

一道身影出現,眉目冰冷,傲然直立,沐浴着衆人驚訝的目光,面無表情抛出令全場炸鍋的話語:“五萬。”

房間內,曲隆瞳孔猛然一縮。

在他身後的占止同樣驚訝:“影二!?”

這位語出驚人的闖入者,居然是曲隆許久不見的沉羽。

沉羽昂首挺胸,邁出幾步,在衆人目光下走至臺邊,後轉身面向衆人掏出一方印信,高舉手臂,冷然道:“奉北境之主令,今特闖長山會,望諸位見諒。”

那引信小巧,但衆人皆能看清下方鐵鈎銀畫刻的四個字——漆雕百勿。

字字清晰,正是北境領主名姓。

按照道理,長山會開始後,任何人不得入內。只有四境之主親臨,或持四境之主印信之人才可中途闖入。見印信者,如見領主本尊。

臺下有些北境的客人紛紛起身行禮。

衆人面面相觑,實在沒想到居然有這樣的轉折。

西境使者氣得臉都綠了,刷的站起身來,指着沉羽喊:“五萬?瘋了吧!你們北境明明有更好的東西,憑什麽和西境搶這小小陣盤!罷黜了別人還天天搶別人的東西,你們北境領主有病啊?”

沉羽冷冷看他一眼,随手一甩,一道鷹羽電閃般擦過西境使者臉頰,留下一道長長的紅痕。

“閣下慎言。”

他一出手,殺氣畢露。與他同階的西境使者悚然一驚,愣在原地,居然忘了躲開。待他察覺臉頰刺痛,伸手去碰後,才看着指尖血跡大驚:“沉羽,你瘋了!膽敢在長山會出手!”

長山會禁止打鬥,故閣內設有獨特的陣法,若修士出手,則會遭遇壓制與反噬。境界越高,反噬越狠。沉羽出手,自己定然內傷更重,只是他仍面對衆人利落站着,擔起一境榮辱,竟無半分退讓。

這般鋒芒,這般棱角,這般的人,才配得上執領主印信。

他身後的貝寧笑了,不緊不慢圓場道:“沉羽大人消消氣,這件寶物花落誰家還不一定呢。您若是将人打死了,我們可要重新拍賣了。”

沉羽收回高舉的印信,轉身向貝寧拱手:“領主之名不可污,請長山會見諒。”

另一頭,也有相識之人勸那西境使者:“他本就是以瘋之名博出頭的,你又何必跟他一般見識?”

沉羽不卑不亢,挑不出錯處。且是西境使者罵人在先,心裏明白此刻若不是長山會,恐怕真要被沉羽打個頭破血流。他自知理虧,看人勸了,也就接過臺階罵罵咧咧坐下,喊了聲:“六萬!”

沉羽黑沉沉的眸子看向他:“七萬。”

“七、七萬二!”

“八萬。”

西境使者咬着牙,狠狠錘了一下自己的腿,“八萬五!”

“九萬。”自始至終,沉羽連語氣都未曾變過。

西境使者被沉羽這行為驚呆了,流着汗不可置信的冷笑:“九萬?九萬都夠找嬴大人重新做一個了!北境是錢多沒地方花了不成!”

沉羽表情未變,朗聲道:“領主親言,‘嬴先生之物,若論價格,價高乃情理之中,價低乃世人鼠目。終其種種,皆歸北境’。各位若還出得起,便出價吧。”

此言一出,西境使者知道争不過,故氣急一笑,不再說話。

見無人擡價,房間內,莫天權輕敲扶手,喚來小蓮,“加到九萬五。”

小蓮微愣,“莫公子,這可是……”

“加就是。”莫天權溫聲道。

長山會可不是什麽能喊着玩擡價的地方,莫天權即這樣喊了,則說明他名下存于長山會的資産确有這麽多。而且萬一沉羽問起,小蓮看在他手中印信的份上,也必須如實相告是何人所擡價格。莫公子難道不怕被這位殺名在外的沉羽大人記恨嗎?

小蓮微咬下唇,傳音給貝寧。臺上貝寧也同樣愣了一下,随後對沉羽道:“沉羽大人,有貴客加到九萬五。”

西境領主更詫異了——居然還有人敢和北境對着幹?除了四境和嬴氏,還有誰有如此底氣?且嬴棋就是贏家人,雖然贏氏老祖氣他自降身份輔佐北境領主,但他終歸還是老祖最疼愛的子孫輩,贏家可不需要在這裏買嬴棋的東西,白白讓長山會賺上一筆中介費。

難不成……是那位妖龍大人?

“十萬。”沉羽好像半點都不意外,只面色如常繼續加價。

到了十萬,就無人再開口了。

貝寧一笑,“凝山陣盤,十萬上品靈石,成交!”

房間裏,莫天權面色如常,垂眸掩下複雜神情。

曲隆驚疑不定:影二為何會成北境領主之人,且看似已至高位,能掌印信代替北境領主出面?他看向莫天權,莫天權只靜靜坐着,發現曲隆的驚訝視線,便轉頭對他笑笑。

曲隆微愣,這時才有個想法——莫非,方才一切,皆是主上手筆?

影二他們現在在做的,就是玉 嚴山這樣的事情?

主上極擅權謀,這他是知道的,但是這般謀篇布局,将四境皆玩弄于股掌之間,絕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即是說……四年前,甚至更早時間,莫天權與嬴棋便已開始籌謀。

而且看樣子,這次只是個開始。王朝的傾覆,還在後面。

嬴先生,究竟想做什麽呢?

他背後,占止贊嘆一聲,打斷他思路:“沉羽好帥啊。”

曲隆:……

“真難想象,當年他還和我一起磕過瓜子。”占止與有榮焉。

十萬靈石成交後,沉羽被寶侍帶離石臺,前去付錢領物。

面對這般意想不到的場面,莫天權沒有和兩人解釋的意思,只和曲隆說:“坐吧。”

曲隆也不開口問,應聲後又規規矩矩坐好,房間裏再次變得寂靜。

兩人對這等氛圍十分習慣,只有占止,即沒得坐還不能聊天,只能蔫巴巴的站在曲隆身後看貝寧介紹下一件寶物。

當然,莫天權待他不薄,他看重的東西,莫天權便喚小蓮進來買下,當然得占止自己出錢。

至第二十八件寶物,那一對做工精致的魂鎖終于被擺了上來。

貝寧伸手取出兩枚紋路獨特的銀環,注入靈力後,兩枚銀環間便化出一條細細的鎖鏈,在長山會晶瑩剔透的光亮螢石照射下攝人心魄的閃着。貝寧伸直手臂,那鎖鏈便延長開來,并無半點拉扯的滞澀,看得出來此物即使在一衆魂鎖之中也算上乘,難怪長山會以此物作為壓軸之寶展示。

貝寧演示完畢後輕笑:“大家皆知,魂鎖之用,可固鎖神魂,使人臣服。不論何時何地,佩‘禦’魂鎖者,非‘主’不可褪。若你的道侶喜歡,不如買下一個贈予對方,增進彼此感情。”

此話一出,臺下衆人皆笑了。

在座皆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自然不可能把魂鎖當禦下手段。貝寧這般實話實說,反倒透露出幾分幽默。然真正喜歡魂鎖的一些年輕道侶會自己定制,像這樣的野生魂鎖,若不是制作優良,是絕對沒什麽銷路的。

聽到此處,莫天權神色複雜看了一眼曲隆。曲隆見多識廣,自然知道魂鎖的雞肋所在,然而主上對柳奈何金屋藏嬌,大家連看都看不上一眼,肯定不可能舍得柳奈何立下血契。故他表情坦蕩,只沉默思考萬一這玩意太貴了,自己可能得用其他溫和方式确保柳奈何不會背叛主上。

貝寧見臺下氣氛正好,便趁機切入正題:“天工魂鎖,起拍價,十萬中品靈石。”

大家随意喊了幾聲,将價格加至十二萬三。

見無人出價了,小蓮傳音,貝寧收到,向衆人轉達:“有位貴客加至十三萬,可還有人出價?”

大家一聽有貴客出手,便紛紛放棄。

很快,貝寧宣布:“天工魂鎖,十三萬,成交!”

過了片刻,小蓮前來敲門,進門後呈上一方錦盒,恭敬道:“莫公子,賬已結清,小蓮特來呈上寶物。”

莫天權打開盒子檢查了一遍,确定是方才內寧演示所用的魂鎖,便點了點頭,讓小蓮退下。待小蓮離開,曲隆起身恭敬跪地:“啓禀主上,屬下有一事相求。”

莫天權拿過盒子,好奇問:“何事?”

“可否請主上将此物保管于屬下處。”曲隆沉聲道。

一旁的占止驚訝捂住了嘴巴:哇,大哥好主動啊。

莫天權笑了一下,将盒子遞給他,“你拿去吧,本就是給你的。”

曲隆雙手接過,恭敬道:“多謝主上。”

待曲隆起身将盒子收起,莫天權思索片刻,問他:“曲隆,你為何會覺得……我将來需要此物?”

曲隆一僵。

他當然不能實話實說,只能委婉道:“主上威嚴,若将來有人投誠,可以此判斷那人是否忠心,權衡那人是否應當被收入麾下。”

“那為什麽要放到你那裏呢?”

曲隆:“……屬下,可,先判斷一遍此人真誠與否,再請主上定奪。”

莫天權狐疑看他。

曲隆非常坦然。

過了片刻,莫天權一笑,“你沒誤會我喜歡什麽奇奇怪怪的人便好。”

曲隆:……

房間內沉默下來。

莫天權笑容微僵,眯眼打量曲隆,曲隆非常淡定,但就是沒回答。

畢竟這不是誤會,主上前世确實喜歡柳奈何。今生……不一定是柳奈何,但準備上這個,也算有備無患。

莫天權看他片刻,最後只挑眉說:“坐吧。”

曲隆一言不發端正坐好了。

待魂鎖賣出後,今夜的長山會也進入尾聲。最後幾件拍品競争激烈,是幾位使者皆想要的神兵利器。莫天權看着看着,突然問:“曲隆,你的銀鋼梭呢?”

曲隆一愣,恭敬答:“回主上,屬下不慎,對戰時将兵器折損了。”

“……與何人對戰?”

“秘境探索時所遇妖物。”

莫天權點點頭,沉默撫了撫自己身側長劍。

曲隆也早就注意到他用了另一把劍,只是兩人如今所用武器都十分普通,與銀鋼梭和白仁不能相提并論。

莫天權思索片刻,試探問:“接下來幾件兵器,你有喜歡的嗎?”

“回主上,屬下仍想用銀鋼梭。”

聽到這個回答,莫天權怔愣片刻,随即笑了。

他輕笑看曲隆:“你還未找到鑄器師?”

“是。”

“我有一位師叔擅長這個。”莫天權道,“你把銀鋼梭給我,我幫你重鑄。”

曲隆起身,嚴肅拱手:“屬下怎敢勞主上費心。”

“……有何費心,”莫天權一笑,眼神落寞的望着他,閃爍間皆是難過:“你将白仁還給我便是。”

提到白仁,曲隆心中刺痛一瞬,好像猛然間又被拽回那年大雪。他躲開莫天權視線,低頭拱手:“此物本就是主上交給屬下的,屬下只是代為保管,主上言重。”

聽了此話,莫天權表情一僵,笑容稍減:“……我何時将白仁交給你過?”

曲隆垂首恭敬答,“虹歷四十二年冬,您托無涯峰弟子轉交。”

“……你怎麽知道是我?”

“……屬下去了信,您一句未回,只給了屬下這個。”

此刻,莫天權笑意終于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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