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喜歡
? 我們都在錯過中,失去了原本應該屬于自己的東西,然而命運的安排,又豈能一人獨自主宰。
朱點點的舅公家,在北京西三環外的車道溝。大學畢業後,每次點點來京,都會去拜訪他,偶爾也在他家留宿。舅公有兩個孩子,點點的表舅和表姨,兩人都各自有家庭。這天,點點去的時候,表舅和表姨兩人都借着周末時間到周邊自駕游,留下舅公一人在家。舅公問點點晚飯想吃烤鴨還是餃子,點點毫不猶豫地點了餃子。晚飯過後,兩人在沙發上聊天,舅公面帶微笑地問點點:“點點啊,你的那些姨姥姥們,都叫我好好審問你一番。”
“啊?”點點正在啃糖葫蘆,滿嘴都塞滿了山楂,“審問?我沒犯錯啊!”
舅公咯咯笑起來,說:“嘿嘿,她們都覺得你的行蹤可疑,一下到青島,一下到北京。”
“噢,”這是要問我在忙什麽呢,點點心想,趁吞糖葫蘆之際,趕緊打起算盤。老人家,不外乎關心孩子情感工作問題,這好辦,提起頭來,說:“青島....就是游玩啊,北京的話,來拿文件,喏,你看,就是這重要文件。”
舅公接過點點手上的檔案袋,翻了兩下,就放到茶幾上,顯然,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姨姥姥們問,你去青島,是不是因為有男人在那?”
點點剛喝一口水,差一點就吐了出來。哇塞,這年頭,舅公和姨姥姥的問法,也太直接了吧。她迅速瞟了一眼舅公,瞄到他布滿歲月的臉頰,以及略顯困意的雙眼,還有微微挑起的嘴角,就猜到,他也是半開玩笑地問。既然不是非常認真,她也就打算半真半假地回答。她放下糖葫蘆,哇的一聲哀嚎起來,吓了舅公一大跳。
“哇啊啊。”點點故作哭腔,“我,我,我在青島遇上了一位超級大帥哥,我好喜歡啊好喜歡啊,可是,可是我覺得,人家不喜歡我。”
舅公噗嗤一笑,“嘿,又是什麽帥哥,你又在忽悠什麽人了?”
“哪有!”點點辯解道,迅速拿起手機,打開圖庫,點開張遠洋和她在大壩邊上照的相片,遞給舅公看。點點繼續醜着臉,邊嗚嗚嗚地發聲,邊說:“你看,就是他,怎麽樣,是不是很帥!”
張遠洋的那張照片裏,雙唇微閉,身板挺的很直,在微弱的陽光下,看起來很精神。舅公一看到,就滿意地點點頭,說:“這小夥子不錯,咋的,人家不要你?”
點點委屈地搖搖頭,低聲說:“感覺上,他對我好像沒有興趣。”一時間,點點感覺不知怎麽的,心頭一顫,似乎明白了什麽道理,而這個道理,似乎在軟弱着她剛強的外殼,讓她察覺到一絲傷感。就在這幾秒鐘,她的腦子裏閃電般地速度掠過一幕幕她和張遠洋這幾天經歷的場景,突然間,竟然感覺身體如觸電一般,難道,她真的開始思念張遠洋了?不可能,她在陳約翰之後,沒有對誰真的動心過,即使有和她來往的男人,她也只是叛逆地逢場作戲。
如果我喜歡他,點點繼續心裏暗自嘀咕着,他早就會入我懷裏了。
點點第二天下午到青島的,直到酒店,她才接到遠洋一條簡短的信息:晚上我還是六點鐘到你樓下等你吧。
遠洋說,今晚給她踐行。
我是第二天下午四點的飛機耶,點點心裏想,明天大半天呢?他不來送我麽?
想到這裏,點點忽然覺得失落,她看着走在前面半米的遠洋,背影高大挺拔,她加快腳步,趕上他。兩人就這樣慢慢的走着,她擡頭看了看他,一副已經不能再熟悉的目光。
“這兩天,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坐車上了吧。”遠洋說,他邊招呼服務員,點了兩份漢堡,和兩份青啤,囑咐青啤飯後上。
“還好,八個小時吧。”點點回答,她發現遠洋不然側臉看窗外,不然就是低頭玩手指,身體一前一後搖擺着,好像坐立不安。
“文件拿的怎麽樣?”遠洋接着問。
“啊,這是一波三折啊!”點點發現有故事說了,就把自己的經歷講了一遍,遠洋有些驚奇,但是聽完之後,簡單地說了一句:“挺好的啊,這社會還是有好人的。”
漢堡來了之後,遠洋依舊在五分鐘之內把它幹掉,接着和檸檬水配着吃炸薯條,這時候他開始抖動雙腿。
“你平時有什麽興趣愛好麽?”遠洋單手撐着下巴,問。
“我啊!”點點邊切漢堡邊說,“我喜歡看書、跑步、寫小說之類的。”
“哈!”遠洋驚訝又感嘆,“這麽安靜,一看你就是文藝青年啊,哎。”
他最後一句哎,什麽意思?點點心想,很快,他就給出了答案:“看來和那些動的人不是一個層次的。”
動的人?什麽動的人?你麽?點點不說話,她嘴巴裏快速地咀嚼漢堡,吞下之後,示意服務員把盤子拿走,并叫他們上酒,她吃不下正餐了。
“我不算是文藝青年吧。”點點擦了擦嘴巴,說。
“怎麽不算,”遠洋語氣有些激動,“看書,不外出,寫小說,哪像我們這樣子,一周至少要和朋友出去一次,玩玩游戲啥的。”
他是在說我倆的不同嗎?點點疑惑道,喝了一口剛上的酒,有一些苦澀。
“我也有和我朋友出去啊!”點點說,有是有,但是她不太喜歡去熱鬧的場所,KTV什麽的,她有點怕。
“很少吧,”遠洋說,他也喝了一口酒,皺了眉頭,看上去似乎不符合他的胃口,“你聽,這音樂聽過嗎?”
背景音樂放的是一首英文歌,點點根本沒聽過,她搖了搖頭。
遠洋低頭一笑,說:“是吧,我呢,就喜歡這種音樂,你聽什麽音樂?好聽的就聽,我聽周傑倫的,歐美的就聽鄉村音樂,泰勒斯威夫特的,我全聽過,你呢?”
“我有聽一點,是,好聽的就聽。”點點弱弱地回答,又喝了一口酒,她感覺有些上臉。
遠洋點點頭,說:“是,是。足球比賽你看吧?看嗎?我喜歡意大利隊。”
足球比賽,點點壓根沒有興趣,但是她也會時常關注籃球,因為她的基友是籃球隊隊長嘛。
“世界杯看。”點點說,她開始覺得遠洋的語氣有些奇怪,他似乎一直在找兩人的不同,點點對此的感覺,一向很準。
“嗯嗯。”遠洋說,“哎,我倆真是不一樣啊,雖然都是九零後,哈哈,不一樣啊,你知道麽,我們在一起的這幾天,都是靠你調節氣氛,不然我是一個很內斂,不愛說話的男生。”
“喂,”點點打斷他,“沒事,趕緊來廈門玩吧,我帶你。”
“噢,這個。”遠洋尴尬地低下了頭,看着自己抖動的腳。
“你不是說廈門是你最想去的城市嗎?”點點追問道。
“這個...好像提不上日程啊!”遠洋結結巴巴地說,“最近都很忙的。”
“張遠洋,”點點不知哪裏來的沖勁,可能是喝了半杯酒的緣故,點點的酒量很差。
“啊?”他故作驚訝地轉過頭看她,等她提問。
“張遠洋,你是不是怕我喜歡你?”點點面帶厲色地問,直截了當,搞的遠洋突然停止了抖動,他雙手插着口袋,低下頭,尴尬一笑。
“怕?...這個沒什麽好怕的吧,不算吧,嗯什麽?”他明顯亂了陣腳。
“那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點點緊接着,蹦出了這一句。有一秒鐘,她有些後悔,但是很快,她感覺到的是心裏莫名的輕松和緊張,她托着下巴的手,在微微顫抖,她的心,在蹦蹦地跳。
張遠洋一時間不說話,他拿起酒杯,快速地說了一句:“多多少少有點感覺出來吧。”
“然後呢?”點點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什麽然後?”遠洋放下酒杯,他肯定知道點點指的是什麽,但是他自己不知道怎麽接話。
“我說我喜歡你了,然後你呢?”點點追問,她一向喜歡把事情一次性搞清楚。
“你喜歡我就喜歡我了,沒有,沒有然後了吧。”遠洋往前傾,雙手握住酒杯,低頭看酒杯裏的酒。他表面很鎮定,心裏胃裏翻江倒海。
“我說我喜歡你,你呢?你什麽感覺?”點點又喝了一口酒,她的臉更紅,腦子更亂,勇氣更大。
張遠洋轉過頭,環顧了四周,再盯了點點兩秒,繼續低頭看着杯子。他回想了這幾天兩人的相處,腦子裏掠過的是點點的種種好,她懂事,她善良,她又有思想,又上進,又開朗,又...,在這一幕幕甜美過去之後,遠洋睹到了自己手上的疤痕,那是那一天,他奮不顧身跳下橋墩為她撿徽章的時候,刮到了石頭上留下的,他沒有告訴點點,他只是把徽章遞給了她,她也沒有發現,她只是關心她的徽章,她說她喜歡他,他又何嘗不是...
“這個吧,我呢,就不說那些拒絕的陳詞濫調了,但是我還是覺得,我們兩人,保持好朋友的狀态吧。”遠洋說的時候,不敢直視朱點點。
這時候有東西墜落,咚地一聲,砸到了她的腳,她托住下巴的雙手一下子軟塌下來,差一點翻到酒杯,她的手要去按摩她的痛處,但是她發現痛的不在具體的地方,而是布滿了全身,墜落的,是她那顆心。
“你看哈,”遠洋急急忙忙說,“你我不在一個地方,你我那麽多不同,你我...”
“你,從來,沒有對我有感覺麽?”點點顫顫地問,她不願意聽遠洋的各種話,這些都是借口,他喜歡你,地域興趣根本是問題,還有她希望遠洋可以看着她的眼睛說話。
遠洋深吸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沒,從來沒有。”
是,這些都是借口,是遠洋在說服自己不要喜歡點點的借口,是他想讓點點去追尋她真正愛的人的借口,陳約翰是吧,他倆分手了,可是她還想着他,能讓點點如此牽腸挂肚的,肯定是優秀的,肯定是可以給她幸福的,我不要參合,點點愛的是他。
“我去把單給結了。”遠洋為了緩解氣氛,也為了給自己心裏釋放壓力,站起來,走向和收銀臺,留着點點獨自一人坐在桌邊,把剩下的酒一股氣喝完。
遠洋送點點回酒店,到了樓下,遠洋伸出雙手,緊緊地擁抱了點點,故作歡快地說:“明天一路順風!”他把下巴靠在點點頭頂,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用力憋下将要流出的淚水,然後将點點推開,頭也不回地離開。
點點站在酒店大門口,呆呆地看着遠洋離去的背影,她多希望他可以回頭一次,就一次,一次就夠了。可是他沒有,他一直低着頭,消失在黑暗中,直到她轉身進了冠冕堂皇的酒店大廳,他才停住了腳步,猛地轉過身子,往前跑幾步,想再看看她的身影,卻又猶豫不決,最終一路狂奔回家。
夜深人靜,她張開四肢平躺在床上,兩眼望着天花板,感到無比失落,窗外的霓虹燈還在驕傲地閃爍,刺痛了她的眼角,她猛地站起來去拉窗簾,在玻璃落地窗邊俯視夜深人靜的青島,這幾天和遠洋所經歷的一幕幕,潮水一般湧上心頭,模糊了她的雙眼。點點癱在床上,蒙在枕頭裏,哭着哭着睡着了。
第二天她照樣起得很早,一向自愈能力很強的她,經過一晚,心裏的傷還像剛剛刮的一樣。面部呆滞的她用完早餐之後,退房,把行李寄放在酒店前臺。托着沉重的步伐,在外頭随便上了一輛公交車,她打算跟着公交去一個未知的地方,最後跟着公交再轉回這站。
公交車甚是淘氣,它在馬路中間穿梭着,忽然就來到了棧橋。這時天氣晴朗,海邊擠滿了人,飛滿了海鷗,對岸的黃島清晰可見,潮水還沒完全退下,但是已經可以看到一顆顆夾着貝類的大石頭,還有風華正茂的年輕人,左搖右擺地踩着沙灘,點點對遠洋的思念已經無可比拟,忍者千萬般疼痛,她甩下風景如畫的海灘,趕上剛來的公交車,返回酒店,乘坐的士前往機場。
飛機準點起飛,坐在走廊上的朱點點最後通過小窗戶看了青島的藍天,閉上雙眼,發誓離開這傷心地,永遠不再踏入青島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