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季糖洗完澡出來之時，沒有看見謝立。但客廳內彌漫的黑氣，象征着青年曾經來過。

他只在小提琴匣子上找到一張紙條，上面是謝立有力工整的字跡。

【我去幫你。】

季糖望着這紙條，微微愣住。

他瞥一眼卧室內自己忘記關的電腦，似乎猜得出謝立想去幫自己什麽。

——

深夜。

一名黃發男人，坐在出租屋內，面對電腦。

季糖的粉絲們不斷地在網絡責罵他。

黃發男人是抄襲季糖了，但他認為自己不可能得到懲罰的。

他雇傭的團隊會幫忙把這些責罵的言論給清理幹淨。

他只要負責發布視頻拿錢就好。

他這次是看中了季糖最新一期視頻的背景音樂。

網絡相傳季糖主播脾氣溫和，不會生氣，所以他才萌發抄襲的念頭。

沒權沒勢。

——那就很好欺負了。

黃發男人懷着這樣的心，便對照着季糖的視頻和背景音樂，作出了自己最新一期的視頻。

同時，他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些事。

他抄襲過一個小姑娘的視頻。但他趁對方未發現之前，反咬一口是小姑娘抄襲自己。

他要挾對方賠償自己三千塊，否則就不讓她好過。

小姑娘忍聲吞氣，拿出了錢。

她身體不好，不能去工作。只能靠直播為生，那三千塊恰好是她今年的看病錢。

雖然小姑娘後來也得到了資助，但這件事仍是不了而之。

黃發男人回憶完這些，突然覺得身後很冷，冰冷的寒意直入骨髓。

他連忙斷掉自己的思緒，去找別的事做。

再看一次季糖的那期視頻吧。

不得不得說……那視頻的确很棒，特別是背景音樂。

很恐怖，讓人看了又想看。

他熟練地點開視頻，點起一根煙，眯起眼睛。

熟悉的音樂前奏緩緩響起來。

但突然之間。他脖間猝然感到一陣涼意，雙手止不住的發抖。他的頭像被人扭動着，被逼迫看向陽臺。

——陽臺的窗戶外趴着三顆人頭，在對他笑。

他的家在七樓。

“啊——！”黃發男人面色一白，慌亂地驚叫，猛地從椅子摔下，癱軟在地。

他緩緩地回過神後，揉揉眼睛，那三個人頭不見了。

原來是幻覺。

他松出口氣，轉過頭，随即，他瞳孔驟縮。

電腦閃動幾下，熄屏了。

漆黑的電腦屏幕，突然映出了三個血淋淋的人頭。它們擠滿整張屏幕，仿佛下一秒就要掙脫而出。

它們面目猙獰，滿嘴都是鮮血，它們腐爛的嘴在無聲地一動一動，只有眼白的眼狠狠地鼓起。

黃發男人莫名地知道它們想說什麽。

“人血饅頭。”

“抄襲。”

人血饅頭……

內心最深處的恐懼突然被喚醒，黃發男人睜大眼睛，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

他背後的卧室門，轟然地對着他的身體倒塌。整個人一時被壓倒在地。

門的旁邊，赫然爬着許多堆積在一起的人頭，宛若一團蟲子，不明地蠕動着，仿佛一團沾滿人血的饅頭。

——

次日，季糖被企鵝的消息提醒音給吵醒，他點開手機。

微博不斷有人艾特他，叫他去看微博熱搜。

他打開熱搜。

熱搜上出現了“抄襲主播”幾個字。

季糖瞬間清醒，心髒狂跳，點開熱搜。

都登上微博熱搜了，證明這件事肯定鬧得很大。

【蛋糕網知名主播月光，昨夜在出租屋內昏迷并受傷，醫院診斷原因是受到過度驚吓。】

他繼續往下看。

但他看到下面的東西時，才知道上面那個消息，并不是重點。

【主播月光在醫院內接受記者采訪時，承認自己所有視頻都是抄襲，願意接受一切法律懲罰。】

這條微博底下有一個新聞采訪視頻。

視頻內的黃發男人，身體綁着繃帶。眼睛猙獰地鼓起，氣色很不好。

他道出了自己進入直播圈以來做過所有的抄襲事件，并承認自己抄襲，願意接受懲罰。

他說話的時候，一直在哆嗦，仿佛一旦不道歉，會有很恐怖的事降臨在他頭上。

這名抄襲主播的日子，永遠都不會好過。

在華國，侵犯版權是違法的，除了賠錢外，指不定要蹲牢。

要不然布丁網，就不會要求背景音樂必須私人定制或要到版權。

再說他整個人現在被吓得瘋瘋癫癫。這輩子，算是毀了八成。

——

季糖看完這些令人心驚膽跳的事，他放下手機，重重地籲出口氣。

這便是謝立給這名抄襲主播的懲罰。

謝立殺過很多壞人，力量強大到季糖不敢去想象。一些更殘忍恐怖的事，身為厲鬼的他完全可以做得出。

不過無論怎麽樣。迫害者都得到應有的懲罰，主播界也少了一個毒瘤。

季糖揚起唇角，退出微博，習慣性地打開布丁網。

他在布丁網上的靈異視頻，點擊量高達百萬，打賞金額也沖上網站七日打賞榜排行。

有史以來，都沒有一部靈異視頻能引起這麽大波瀾。

有很多和季糖一樣同為靈異主播的朋友們，紛紛發來恭喜的消息。

【誰說我們靈異圈子沒落？！現在不是有視頻火了嗎？】

【嗚嗚終于看見一部靈異視頻上打賞榜了，以後沒人敢笑我們圈子冷了。】

季糖望着這些暖洋洋的文字，心情很好，嘴角冒出一對淺淺的小梨渦。

這多虧了謝立先生啊。

說起來，他得開始準備下一期視頻了。

準備一期靈異場景探險視頻，需要花很長時間，必須很早就開始準備。

要先需要尋找适合的靈異場景，然後清楚那個場景的地理位置，免得發生危險。

最後确定好探險的時間，還要準備工具、拍攝儀器……

如果要做到最完美，還要制作一份那個靈異場景的恐怖氣氛營造計劃。

季糖為了給粉絲們最好的觀看體驗，一般會做完全套。

而且……再過幾天，布丁網會舉行一期大型比賽——冬日祭。

每個不同類型的主播區，都會挑選一到三名主播的視頻，去參加比賽，和其他區的主播PK。

誰的人氣最高，那那名主播會獲得為期一個月的推薦位與獎勵。

季糖想參加。

如果身為靈異主播的他能在冬日祭裏排上名號，那肯定能給靈異圈帶來不少人氣，甚至帶火一整個靈異圈子。

但……希望很渺茫。

參加冬日祭的都是一些游戲區、美妝區、美食區等知名主播，他們的粉絲量遍布全網，是季糖無法比拟的。

即便如此。季糖還是想抱一次希望，想把自己下期視頻送去冬日祭參加比賽。

為了整個靈異圈子，和那些支持他的粉絲們。

季糖認認真真地坐在電腦前，查詢起各種靈異場景。

發生過兒童兇殺案的孤兒院、埋藏過殘肢的廢棄市場、有殺人犯在游蕩的街道……

季糖找來找去，似乎都沒有找到滿意的場景。

這些場景不是太老套了，就是太危險了。

電腦突然多出了一條消息。

布丁網的主編給他發了一條私信。

【奶糖，大家都想聽你的背景音樂作曲者，再奏一首其他曲子，嗯，就演奏他自己最喜歡的。 】

【如果他願意，我們想打開直播通道，讓他通過直播形式演奏曲子。】

季糖：“……”

他望着這條消息，擰眉頭。

可謝立……是鬼。

他撓撓腦袋，有些納悶。

不過如果謝立願意，而且大家也看得見謝立的話。

他很支持謝立通過直播來奏樂。

一定會有很多人看的。

季糖回複道。

【行，我去問問他。】

——

季糖等到半夜。

自從他知道有些特別強大的鬼怪可以吃東西後，他一整個下午都待在廚房裏，給謝立準備吃的。

謝立是二十年前的人。

那一定沒吃過髒髒茶、黑糖蛋糕……這些新晉的小甜品。

季糖有一手好廚藝，熟練地給謝立做了兩份小甜品，然後乖乖地等着青年到來。

他還要問青年一件事。願不願意在直播裏演奏其他音樂。

如果謝立不願意，也沒關系。

安安靜靜的也很好。

時間終于慢吞吞地挪動三刻鐘。

謝立來了。

高大英俊的青年出現在黑暗中。

季糖連忙站起身，揣起小本本，緊張巴巴地走向對方。

謝立第一眼便瞥到少年皺起的眉頭。

少年明顯是有事想求于自己。

他接過藍色小本本，細細地看起來。

【您可以演奏您最喜歡的曲子嗎？在直播間裏。】

【不會露臉的！您演奏讓大家聽到音樂就行了！】

謝立微微地蹙起眉，但又很快地松開。

他擡起半邊眼，可卻無措地撞入季糖的眼眸中。

那對明亮的眼睛，依舊像綴滿璀璨的星光，暖洋洋的。

謝立攥緊小本本，颔首，答應少年的請求。

季糖得知青年答應了，身形微愣，面露喜色。小酒窩像泡泡般冒出來，眼睛彎成月牙。

他給青年寫道。

【謝謝您。太好了！】

【還有一件事……謝先生？您肚子餓嗎？我給你做了點吃的！】

季糖想起自己忙活了一下午做的甜品。

那是給謝立幫自己解決抄襲事件的回禮。

青年有點疑惑。但下一刻，他眸色微亮。

——小小的飯廳，亮起暖黃色的燈光，只能坐得下兩個人的飯桌，擺着甜滋滋的甜品。

都是謝立沒見過的新奇小玩意。

季糖興致勃勃地給青年介紹起這兩樣東西。

那是髒髒茶，這是黑糖蛋糕。

都是自己做的。

青年挑眉，接過季糖遞來的黑糖蛋糕。

黑糖戚風蛋糕巴掌大小，但分量很足，蛋糕面綴滿巧克力，奶油勾成一塊塊小愛心。

捧在手心裏，像捧着一塊香噴噴的小雲朵。

謝立嘗了一口。

和前幾天少年給他的糖一樣。

很甜。

他生前大部分時間都生活在國外，吃的都是無滋無味一板一眼的西餐。

這次還是他頭一次吃正餐以外的小零食。

少年……怎麽就這麽多這些甜甜的小玩意？

太甜了，甜得他遭不住。

——

季糖讓謝立在飯廳裏吃小甜品，自己則去布置拍攝工作。

殊不知，謝立悄悄跟自己來到了客廳，站在自己後背。

謝立抱着冰冷的琴匣，眯起毫無焦距的黑眸，盯着季糖清瘦的背影。

今天天氣有點冷，季糖換了件衣服。

白色毛衣，脖間系着一條薄絨的米色圍巾，細軟的黑發披散在圍巾邊。這副打扮，讓他整個人顯得異常柔和，宛若一輪白白淨淨的明月。

謝立喉頭微顫，面色陰郁。

——少年問他願不願意通過直播方式給大家演奏曲子。

他怎麽會不答應呢？

他徘徊在這世間這麽久，總該知道這個時代的一些東西。

直播間他是知道的，相當于他那個年代的表演臺。人在臺上演奏，能有許多人在臺下觀看。只不過形式換成網絡。

很久以前，他也曾參加無數次音樂演出。有的在家鄉的孤兒院，也有的在國際音樂節的會廳裏。

但這載滿榮光的一切，都在他失去雙耳後，瞬間煙消雲散。

沒人邀請身為聾子的他上舞臺演奏。

在大家眼裏，他只是一個無用的殘廢。

他的人生，如同他廢掉的雙耳，沾滿令人嫌惡的黑血，被全世界厭棄。

但現在，他死寂多年的人生，似乎重新燃起璀璨的星星點點。

少年……邀請他在大家面前，演奏音樂。

相當于讓他回到他生前不敢奢求的演奏臺。

他再一次擁有燈光，再一次擁有觀衆。

再一次擁有自己求而不得的夢。

謝立緊緊盯着少年的背影，視線像穿透了寂靜黑暗的時光，看向他曾經觸不可及的寶物。

——

季糖成功打開了直播軟件。

謝立遠遠地站在一邊，他擡起眼眸，無意看見少年手機上顯示着觀看人數。

會有多少人觀看？

他這樣的人……有一點點觀衆，就已經很自足了。沒有觀衆，也沒關系。

謝立無奈地輕笑，走近一步。

同時，他也看清實時的觀看人數。

十八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