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你怎麽不帶上我?】
季糖看見這話,愣住。
……季糖當時的确想過帶上謝立。
可謝立卻堵在門口,不讓季糖走,更不用說季糖可以将他帶走了。
導致這下他自己跟過來了。
季糖:“……”
他撓撓腦袋,露出微笑:“抱歉謝先生,下次會帶您的。”
他的指尖輕輕撫過血紅色的字跡,像在撫摸着人的臉頰。
季糖把紙條收入口袋裏,看向教室門。
門不知何時被打開一條小小的縫,縫內漆黑一片,宛若深不見底的深淵。
季糖看一眼門邊的牌號。
【高三二班】
葉川淵生前的班級。
季糖深吸一口氣,将教室門推開。
一股木質地板腐朽的陰冷氣息,随之湧出。
裏面很黑,沒有半點亮光,看不見半點的東西。
季糖皺眉,又打開手機電筒。
廢棄教室的面貌映入眼簾。
東西全被搬空了,只剩下腐朽破舊的木質地板和被封死的窗。
但……
季糖在教室的一個小角落,看見一張桌椅。
整個教室就這麽一個物件,看起來詭異極了,宛若一個在那蹲着的人影。
桌椅很破舊,桌子的一角都缺了,桌面布滿裂縫。但卻意外地沒有任何灰塵,像是有人在打掃。
季糖用手電筒一照,看見桌面有一行用小刀刻成的字。
【葉川淵】
他愣住,低頭看向抽屜。
果不其然,抽屜裏放滿書。這些書被蟲子侵蝕得不成樣,布滿坑坑窪窪的洞。可卻擺放着很整齊,邊角也沒有任何皺褶。
他随意抽出一本,打開書面,發現上面也寫着葉川淵的名字。
書頁沾着一些弄不掉的黑色污垢,有淡淡的異味。
……葉川淵是把他的桌椅和書,搬回學校了嗎?
葉川淵死後,學校理所當然地将他的東西給扔掉。
但在學校廢棄之後,葉川淵又将他的東西,從垃圾池的角落撿回來,重新擺放回那已經變得空無他物的教室。
仿佛他明天還要來上課。
季糖凝視着老舊的桌椅。
葉川淵可能是不願接受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
季糖把書放回抽屜,輕嘆口氣。
在他轉過身的時候,又看見桌子詭異地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随即,抽屜內的書,像有人在扯動一般,嘩啦啦地被扯出來,像紙片一樣堆積在地面。
季糖又看見嵌在牆壁上的黑板,突然出現一行血紅色的字跡。
【你來這裏做什麽?】
季糖抿起唇,攥緊手機。
這并不是葉川淵所寫的字。
他知道是誰。
自從他被不屬于葉川淵的黑氣試圖推下樓後,他便突然想出能在這讓葉川淵不安的人是誰。
手機響起新提示音。
【靈異高校任務完成50%!】
【恭喜,您已找到殺害葉川淵的兇手——葉川淵的父親。】
【我把我兒子給推下樓,獲得三萬塊保險金。但後來,他回到我身邊,将我殘忍地殺死。
我成為鬼魂,被他壓制在他生前的學校。
但這無所謂,他懼怕我曾給他帶來死亡,他對我有揮之不去的陰影。他只能暫時壓制我,無法真正地讓我灰飛煙滅。】
果然,猜測得沒錯。
季糖攥緊手機,擡眼看向黑板上的血字。
他不能放過葉川淵的父親。
血字又多了一行。
【滾!】
【給我滾!】
無數黑氣從黑板中溢出。
這黑氣與葉川淵的黑氣不同,它充滿着難聞的異味,以及深深的戾氣。
葉川淵将他父親壓制住的方法,便是将對方活生生地封入黑板後的牆壁。
他父親成了鬼魂,也只能永遠留在黑板裏,靠外界交流只能靠黑板字。
只可惜,有點遺憾,葉川淵沒能徹底讓它灰飛煙滅。
季糖:“我不會走的。”
季糖話音剛落,萦繞在黑板周圍的黑氣更重了,化成一雙雙鬼爪,掀起葉川淵撿回來的書本,一本本想要向季糖猛地砸去。
力度比磚塊砸人更要大。
但僅僅在書本被掀起來的半秒後,一個高大熟悉的身影,突然擋在季糖面前。
黑板周圍的黑氣明顯地頓了頓,似乎因為這個身影的出現,猶豫起來。
“謝先生……?”季糖看着對方陰冷的面龐,輕喃道。
試圖向季糖砸去的書本,都在謝立的出現那一霎,掉落在地。
黑板上再次出現葉川淵父親的字跡。
【——你究竟來這裏找葉川淵做什麽?!】
【葉川淵已經沒用了。他至今都在往下摔,身體支離破碎。他對于你來說,沒用任何價值。】
【滾。】
自從謝立出現後,它似乎有點懼怕季糖。它怎麽都想不到,這名看似溫軟的少年,竟會随身攜帶厲鬼。
它只是一道普通的鬼魂,保護少年的可是傳說中的厲鬼。
它拼命地想驅趕季糖。
“我不是來找葉川淵的。”季糖扯起嘴角,露出一個冰冷的笑容:“我是來找你的。”
謝立的黑氣萦繞在季糖身邊,像黑色盔甲,無形地保護着少年。
季糖繼續道:“我只是想說,你說錯了,葉川淵已經不會再往下掉了。”
“他再不必懼怕黑暗和墜落,更不必懼怕你……。”
季糖沒等黑板出現新的血字,便在心中低喃起謝立的名字。
一瞬間。
萦繞在季糖周身的黑氣,逐漸凝聚成一個高大的人影,英俊而冰冷,像是黑夜中的惡魔。
謝立早已對這只鬼魂産生濃重的敵意,他像一匹餓狼,一步步地逼近藏有葉川淵父親的黑板,黑氣将黑板包圍。
蒼老而怪異的尖叫從黑板中響起!
水泥砌成的黑板,竟出現了駭人的裂縫!
充滿怨氣的強大厲鬼,在一點點地吞噬黑板內的鬼魂,像在撕扯着一張紙片。尖叫變成慘叫,慘烈到能穿破耳膜。
不到半分鐘後,整個學校重新歸于寂靜。
将葉川淵殺害的兇手,在這一刻徹底地魂魄飛散。
季糖擡起手機電筒,無意看見門口有個人影。
是葉川淵。
他不知何時出現,也不知道在那裏看了多久。
——
葉川淵久久地愣住,眼睛無措地睜大,緊盯着季糖。
在外人眼中溫和安靜的季糖,竟能将他死後最大的陰影,給徹底地斬除。明明從沒有人……能這樣去守護他。
他想起那天和季糖在高空中滑翔時。
季糖對他許下的約定。
——我會陪你往下墜,直至我強大到能把你拉起來。
他的喉頭微顫,心仿佛狂跳起來。
季糖說的沒錯。
季糖已經将他拉起來了。
——
季糖站在滿地的黑板碎片中,背上背包,向門外的葉川淵走來。
少年輕松溫軟的聲音響起:“回家吧。”
季糖走出教室,在樓下的樓道看見刀疤。
果不其然——對方被吓得不省人事,雙眼緊閉,不知是被吓昏了還是累得睡着。
季糖推推對方:“拍攝結束了。”
刀疤猛地睜開眼,顫着身哆嗦道:“可以、可以回家了?”
“嗯。”季糖冷聲道:“但你想對我做的那些揭秘計劃,我會記得的。”
刀疤以學習為借口,想和自己随行來靈異場景。
沒想到,刀疤攜帶了各種拍攝工具,想拍攝靈異場景的布置和扮鬼的團隊,給季糖的靈異場景來此大揭秘,想降低季糖的人氣。
但刀疤想不到,季糖的靈異場景是貨真價實的。
刀疤:“樓道裏的那些東西……是你的團隊嗎?好吓人……”
“随你怎麽想吧。”季糖晃晃已經将今晚的事都拍攝下來的相機,道:“你攜帶的拍攝道具和說過的話,是你試圖揭秘我的證據,我會上報給網站,這是所有靈異主播都譴責的違規行為。”
“自己走出學校,坐車走。我就不陪你了。”
——
季糖離開學校後,第一時間便回到旅館,洗了個澡,好好地睡一覺。
他把小提琴和練習冊,都放在被窩裏抱着睡覺。
季糖放下一夜的疲倦,從太陽剛出來睡到下午六點。
起床的第一時間,他先掀開被子看看那兩只厲鬼。
幸好他們沒有到處亂鑽。
季糖揉揉饑腸辘辘的肚子,穿上衣服,準備出去找吃的。
這個小城市雖然人少,但有很多好吃的。季糖看中一家不見經傳的甜品店,在葉川淵學校附近。
季糖打了輛車,不過半小時,甜品店便到了。
那是一家很小的店,只有夫婦兩人經營,專賣烤奶和一些水果味糕點,味道很不錯,在美食論壇有很多人推薦。
季糖買了一杯烤奶和一塊藍莓蛋糕,在店裏吃。
他抿一口涼冰冰的烤奶,瞅一眼外面的夕陽。
葉川淵學校附近的小鎮人真的很少。季糖吃完一塊蛋糕,才看見有名老奶奶從街邊走過。
老板娘看見那老奶奶,忍不住感嘆道:“那麽多年了,她還是沒走出來啊……”
季糖放下奶茶,疑惑:“什麽沒走出來? ”
老板娘:“她兒子十年前讀高三,本來是要考大學的。卻在高考前不久,因為她丈夫想要保險金,趁兒子在陽臺不注意時,将她兒子推下樓,摔死了。”
“從此,身為母親的她,和殺死兒子的丈夫離婚後,便瘋了。還以為兒子還活着,每天下午六點,都會提着飯盒去早已廢棄的學校,給早就不存在的兒子送飯。”
季糖捧着奶茶的手,愣住。
“她就……這麽一直送了十年嗎?”
老板娘:“嗯……我們也想過勸勸她。但她聽不進去,固執地認為她兒子還在,在教室裏上課,還要高考,上大學,還有美好的未來。”
她輕嘆口氣:“ 還記得她兒子,是一名脾氣很好的孩子,很陽光勤勞,成績很好。家長叫做什麽活都做。只可惜……家裏人并不愛他,唯一愛他的,只有他媽媽了吧。”
“怪不得他媽媽會因此瘋掉,以為他兒子還活着。”
季糖放下奶茶,跑出去。
空蕩蕩的街道,沒有什麽人,只有一個老奶奶在慢吞吞地走。
她佝偻着背脊,穿着青色棉布杉,撐着拐杖,另一只手提着 透明塑料飯盒。
季糖本想叫住她。
可看見她那白得不成樣的頭發,卻怎麽叫不出口。
在這名媽媽眼裏,他兒子還活着,還要長大,工作,結婚,慢慢地變老。
可現實是——
只有她一個人在變老。
季糖只能靜靜跟着她走。
老奶奶慢吞吞地來到葉川淵生前的學校。
這所學校已經廢棄了,操場都拆除了,只剩下破舊的教學樓和大門。
老奶奶找了一個破舊的石椅,放下飯盒,慢吞吞地坐下。
在深夜裏很詭異的廢棄學校,在黃昏夕陽的映照下,顯得特別溫暖,宛若一罐裝滿黃色蜂蜜的糖罐。
誰都不知道這名老人要在這裏等多久。
她耗盡一輩子時間,也等不來他兒子。
那名穿着校服,英俊開朗的少年,已經永遠消失在陽光之下。
季糖靠在一堵牆後,看了那名老人許久。
他正打算默默離開時,老人卻注意到他,向他招手。
季糖愣住,但還是選擇走近老人。
那名老奶奶長得很和藹,身上有股淡淡的茶香,一點都不像有精神疾病的人。
她見到季糖,笑眯眯道:“同學,你也在等人嗎?”
季糖猶豫片刻,點頭。
老奶奶:“真巧,我也是。我在等我兒子。不過他的老師好像拖堂了,這麽久都沒下課啊,飯菜有點涼了。”她搖搖手中的飯盒。
飯盒是透明的,可以看見裏面的飯菜。一碗米飯,兩葷一素,都還冒着熱氣。
“奶奶……”季糖一時不知說些什麽。
“你知道我兒子什麽時候下課嗎?我太想見見他了。”老人擡頭,喃喃道。
季糖沉默,不知該如何回答。
葉川淵永遠都沒有下課的機會了。
“不知道啊……沒關系。”老人搖搖頭,無奈道:“其實,我只是想找個人聊天而已,這個鎮子裏,沒有人願意和我說話。”
季糖:“奶奶,您想聊什麽都可以。”
老人聽罷,有點驚訝,魚尾紋都笑着展開了。她笑呵呵對季糖道:“我和你說啊,我的兒子啊,前些日子考了全級第一,被學校貼在光榮榜上。還貼了座右銘呢……座右銘是什麽來着?”
季糖想起昨晚在學校門口看見的光榮榜,上面正好有葉川淵的座右銘,回應道:“座右銘是——所有為生活而努力的人,都會得到應有的溫暖。”
老人的記憶,停留在了兒子去世前的那段時間。
“對,對就是這句!”老人點點頭:“我的兒子,很努力。我覺得他一定有很溫暖的未來……”
微風再度吹過,伴着點陽光的香氣,萦繞在季糖身邊。
季糖阖上眼眸,輕笑道:“是呀。他會獲得最溫暖的未來……”
——
季糖和老人聊了一會,本想讓老人先回家,但無論如何,老人都要在這等他兒子。
無奈之下,季糖回到甜品店,向老板娘詢問了關于那老人的消息。
老板娘:“兒子死後,她和丈夫離婚了。她現在靠着親戚資助活着,但……過幾天,她要被親戚送去一家很遠的養老院。一輩子可能都不能回來這裏了,再也不能給她兒子送飯了。”
她搖搖頭,嘆口氣:“其實,我覺得這樣挺殘忍的。兒子是她唯一的念想……”
季糖抿起唇,不知名的情緒溢滿胸口,令他有點不知所措。
季糖想向老板娘問問那名老人的電話號碼,但被告知對方沒有手機。
季糖只能先回到旅館。
——
季糖回到旅館時,意外地發現小提琴和練習冊沒有一如既往地吵起來,都安安靜靜地躺在桌面。
他滿意地揚起唇角,掏掏口袋,一人給發了一顆糖。
但在小提琴不注意的時候,他偷偷往練習冊的邊角又塞了一顆奶糖,是額外給葉川淵的。
季糖輕嘆口氣,把兩只物件放到一邊。然後将攝像機連上電腦,開始工作。
昨晚上的靈異高校所發生的事,全都被攝像機記錄下來,時段很長。季糖可能要花很長時間剪輯,才能剪出類似普通靈異探險的視頻。
他把進度條往後拉,看見自己經過樓道時遇到的各種東西。
比如蹲在角落,會突然三百六十度扭過頭吓人的女鬼。或者會出席鬼臉的鏡子。
只可惜……
這些片段不能上傳到靈異探險視頻,要被剪掉的。
畢竟他拍的只是靈異場景探險,而不是能真正吓到人的恐怖片。
季糖想着,扯起嘴角。
——
他剪片子剪了半天後,便想着找些恐怖片看看。
他點進自己習慣看的恐怖片網站,正要搜尋新片子時。突然看見左下角彈出新文字框。
——【恐怖片特效大比拼】
恐怖片……?特效?
季糖挑眉,忍不住點進去看。
——【網站活動:任何網友都可上傳自己自制的恐怖特效片段,屆時網站挑選出人氣前五的片段,進行獎勵。】
季糖心一頓。
……這不是剛剛好嗎?
他正愁錄像裏的恐怖片段,沒地方發。
季糖轉到自己的剪輯軟件上。
——他的恐怖特效都是現成的,甚至是自然而來的。他只需要将其中一個片段剪輯下來,發到網站指定的活動郵箱即可。
季糖在錄像挑來挑去,最終選中他與葉川淵父親交涉的那一片段。
視頻中,他孤身面對一個充滿戾氣的鬼魂。
下一刻,謝立的黑氣化成的絲線,像蜘蛛網似的纏住藏匿着鬼魂的黑板,慘叫聲幾乎要沖破屏幕。整個場景顯得非常壯觀和駭人。
一段視頻結束。
這應該……不比市面上的恐怖片差吧?
季糖邊想,邊把剪輯好的恐怖片段,保存下來,備注是恐怖特效片段,發送到指定郵箱。
接下來,只要等待活動評委給回複就行。
他有點期待大家第一次看見這看似是恐怖特效,其實是直擊真正靈異場景的視頻,會是什麽反應。
他處理完恐怖特效片段,還有他的正業要弄,便是剪輯出一個完整且不怎麽吓人的靈異探險視頻。
錄像裏還有刀疤試圖用攝像機,揭秘季糖所謂的拍攝秘密。也拍到刀疤被鬼怪吓得神識不清的模樣。
季糖沒有将這些片段删掉,而是打算一起融進探險視頻裏,給網友們看。
他坐在電腦前,忙活到半夜,終于得以睡覺。雖然片子沒真正剪輯出來,但已經快要完成了。
——
季糖忙完工作後,洗澡躺上了床。
睡前,他瞥了手機一眼,意外發現厲鬼收容所APP彈出新消息。
【貓的心願:在這世上,有一群小生靈,……在等候一個人的出現,能夠給予它們的溫暖。哪怕它們的身體早已腐朽破碎,沒入冰冷的土壤消失不見。】
【注!此為日常小任務!完成後會有意外的獎勵!】
季糖瞅着這字眼。
突然想起這任務很久以前就提醒過。只是他之前沒時間執行。
但現在,工作和厲鬼的事都完成得差不多,終于有時間看一下這任務。
貓貓的心願?
季糖皺眉。
一個厲鬼APP,突然冒出一個和貓相關的,有點突兀。
但即便如此,季糖還是選擇接了這個任務。
【恭喜您!尊敬的厲鬼收容所所長!】
【‘貓貓的心願’任務已開始!】
【線索:十八號街拐角垃圾桶。】
十八號街在他家附近,沒什麽毛病。
但……
垃圾……垃圾桶?
季糖不禁愣住。
看來這任務的确不一般。
現在等忙完葉川淵的事,坐飛機回到家後,就能執行這個任務了。
季糖唇角揚起,正準備關掉手機時,突然想起什麽。
他點開相冊。
相冊的封面,是一張女人相片。
女人和季糖長得很相似,五官溫和,都有着小虎牙和酒窩。
這是季糖的母親。
她在季糖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
季糖能擁有關于她的記憶不多。
……葉川淵的母親還在。
他不能讓葉川淵再也不能見到母親。
因為季糖清楚地知道,再也見不到母親的人,有時會很難過的。
他可不想讓葉川淵再難過。
他躺在枕頭上,輕輕地用指頭戳了戳照片女人的臉,然後揚起唇角,輕笑道:“晚安,媽媽。”
——
次日傍晚。
季糖在旅館吃完晚飯後,便偷偷将葉川淵單獨召喚出來。
被季糖抹除掉全部陰影的葉川淵,不再顯得戾氣這麽重。校服上的血跡和眼眸中的紅色,雖然沒有消失,但已經變淺很多。
葉川淵看着季糖,疑惑:“怎麽了?”
季糖笑眯眯道:“天氣變涼,給你添一件衣服。”
葉川淵:“?”
季糖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掏出一件黑色襯衫。
葉川淵疑惑:“我是鬼,不用添衣服的……”
“你穿就是了。”季糖展開襯衫,對着葉川淵高大的身形比了比。
這件襯衫對于季糖來說,有點大,所以他一般當睡衣來穿。但對于葉川淵來說,剛剛好。
剛剛好,能把校服上的血跡掩蓋。
沒等葉川淵說話,季糖就已經幫對方套上襯衫。
襯衫沒有葉川淵的校服這麽冰冷,帶着一絲暖意。
葉川淵低垂下巴,用鼻尖嗅了嗅衣領。
是奶香味的。
這衣服……季糖穿過吧?
葉川淵的染血校服,被黑色襯衫套住。看不見駭人的血跡。遠遠看上去,葉川淵像一名英俊溫和的黑襯衫少年。
季糖輕笑,下意識地揉揉葉川淵的腦袋。“待會帶你去見一個人。”
他不想讓葉川淵的媽媽,看見葉川淵沾滿鮮血的模樣。
葉川淵疑惑。但季糖已經扯起他的手,往一條小巷走去。
襯衫一旦被厲鬼穿上後,便會暫時變成厲鬼的所有物。外人暫時看不見襯衫的存在。
葉川淵邁入小巷,便感到一陣很熟悉的氛圍。好半會,他終于認出這是通往自己學校的地方。
那個地方的附近,便是自己的家,自己死亡的地方。
那裏有什麽好去的?
葉川淵不經意地緊緊皺眉,下意識地想要排斥。但少年緊握他手心帶來的溫暖,又讓他忍不住松開。
季糖瞥一眼時間,正好是晚上六點。
學生下課的時間。家長一般也會在這時候送飯。
他們穿過最後一道小巷,踏過落滿黃色落葉的地面。
季糖推着葉川淵的肩膀,然後他來到空蕩蕩的廢棄校園門口。
最後,季糖指向一處鋪面溫暖夕陽的地方,輕聲道:“去看看你的媽媽吧。”
葉川淵瞳孔驟縮,視線順着季糖的手指望去。
石椅上的白發老人,驟然出現在他眼眸中。
媽媽。
無數與母親有關的記憶,像潮水般湧來,暖洋洋地裹住他冰冷的心。
……他的媽媽,怎麽那麽老了啊。
葉川淵苦澀地扯起嘴角。
他沒能在母親已經變老的時候,長大成人照顧母親。
再也沒有機會了。
葉川淵忍不住邁開步伐,走近溫暖的夕陽,向不遠處的老人走去。
季糖悄悄跟上葉川淵。
石椅上的老人看不見葉川淵,她只看見季糖向自己走來,便招呼道:“你來了啊。”
“是呀,奶奶。”季糖笑道。
“我今天給我兒子做了他愛吃的烤雞翅。”老人晃晃飯盒:“他一定會很喜歡的。希望他這次能早點下課。”
季糖擡起眼,看見站在一邊的葉川淵。
葉川淵的眼裏像是有什麽在打轉。許久,他展開雙臂,想要去抱住老人。
只可惜,葉川淵的身體徑直從老人身上穿過。
碰不到。
但老人能感受周圍發生點異樣。
她眨眨渾濁的雙眼,似乎看見自己身邊出現了一個人。
那是一名穿着黑色襯衫的英俊少年。
是她的兒子。
沒有摔碎,沒有鮮血。
老人擡起頭,任由微風拂過布滿皺紋的臉頰。
那道人影很快随着微風消失,同時,老人眯起眼睛,溫柔道:“我的兒子,終于下課了。”
她以前向無數人詢問過他兒子怎麽還沒下課。
如今,時隔十年,葉川淵終于下課了。
所有苦難都在此刻化為粉碎。
季糖心一顫。
老人站起身,提起飯盒:“他下課了,我也終于不用等了啊。該回家喽。”
“您回家吧。”季糖淡聲道。
季糖走到葉川淵身邊,又在葉川淵耳邊道:“你還要再去看看媽媽嗎?”
葉川淵搖搖頭,輕笑:“不用了,她走出來了。我們……也回家吧。”
“嗯,回家。”
——
季糖回到旅館後,便開始收拾行李,準備離開小城鎮,回家。
但他突然想到什麽,叫葉川淵等一等,便沖出旅館。
半小時後。
滿頭大汗的季糖,拎回一個東西。
“看,我給你帶了什麽。”
“我向你媽媽要了今天給你準備的飯菜。”季糖把透明飯盒放到桌面,烤雞翅的香氣溢得滿屋子都是。“快趁熱吃吧。”
葉川淵愣住,接過季談遞來的筷子。
——
等葉川淵吃完飯後,季糖便讓他回到練習冊。
季糖背上背包,揣着小提琴,打車去往飛機場。
他坐上飛機,揉揉眼睛,開始閉目眼神。
飛機飛得很快,不到半天便回到了家。
在外忙活好幾天,終于得以休息一下。季糖把行李放下,然後到浴室裏打開熱水,給自己沖個熱水澡。
他洗完澡後,一身的疲倦都被沖洗掉。
他穿着毛絨睡衣,卷着被子縮回被窩。
他正準備關燈時,發現謝立不知何時出現在床邊。
“謝先生……?”
季糖坐起身,眨眨眼睛。他的手突然被謝立按住,整個人都被對方逼到床角。
謝立英俊的面龐,一時放大無數倍,映入季糖眼簾。謝立雙耳兩側的兔子耳罩,被暖黃燈光映照得異常毛絨。
季糖很疑惑。
沒等他找到紙和筆,謝立便附在他耳邊,輕輕地啄了一口他的耳朵。
季糖:“…………”
季糖:“???”
季糖白皙的耳朵,瞬間紅得不成樣。
謝立輕笑一聲:“明天,我有件禮物想送你。”
季糖迅速反應過來,他連忙下床,光着腳找來紙和筆,慌忙寫道:【謝先生,什麽禮物?】
“你明天就知道了。”
季糖:……
他正想繼續寫點什麽時,謝立已經關上了燈,給他蓋好被子。
青年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晚安。”
季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着的。他只覺得渾身都不自在,有種不好意思的感覺。
厲鬼的禮物,究竟會是什麽?
——
次日。
季糖一如既往地從門外拿出一盒熱牛奶,蘸着吐司面包作早餐。。
季糖咬着牛奶吸管,打開手機。
手機突然彈出一條來自銀行的信息。
季糖的銀行收賬戶到一筆來自名叫謝立的用戶的轉賬。
這筆轉賬,是遺産。
而且所有遺産繼承手續,都早已全部完成了。
遺産金額很多。
季糖:“……”
季糖:“???”
這是……厲鬼的禮物?
他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後,他連忙找起身,找出小本本和筆,寫道【謝先生,這……這禮物我不能要。】
他的耳朵明明只被謝立在昨晚碰一碰過,卻像被對方咬過一樣,燙得很。
謝立的字跡出現。
【沒關系的。】
季糖:“……”
【我、我轉回給你……】
謝立:【我的賬戶是二十年前的,已經不接受轉賬】
季糖摸摸耳朵,臉紅。
怎麽、怎麽辦啊……
謝立:【你是我的家人。我沒有什麽禮物能送你,只能送這些了。】
季糖拿着紙和筆的手,瞬間頓住。
家人?
謝立……把他當成了家人?
季糖父母雙亡,從來都是孤身一人,幾乎是沒有“家人”這個概念。
但現在,這個溫暖的詞彙,如同春天的小花,在季糖心中紛紛綻放。
他也有家人了啊。
季糖似乎想要再向謝立寫些什麽,但還是沒有動筆。他凝望着手機彈出的轉賬信息,揚起唇角,臉頰像抹了草莓醬般,紅彤彤的。
謝立的遺産,一般情況他是不會用的。
他覺得自己收到了什麽比遺産更寶貴的東西。
謝謝啊……
季糖慢吞吞地吃完牛奶和面包後,又忍不住看了一下郵箱。
昨天給網站活動發送的“恐怖特效片段”,對方仍是沒回複。
看來要再等等。
待會,他又得投入剪輯靈異探險視頻的工作中。
最好明天就能将這期視頻發布。
季糖打開電腦,忙碌起來。
直到傍晚,手機響起厲鬼APP的提示音,他才從工作中回過神。
他揉揉有些酸疼的肩膀,點開手機。
【任務提醒!】
【貓貓的心願任務即将開始!】
【請您于午夜03:00,前往十八號街拐角垃圾桶!】
【注意!該任務有一定的危險度!】
季糖:“……”
他差點忘記這個了。
半夜三點啊。
看來,他今晚又得熬夜了。
季糖關掉光腦,伸伸懶腰,準備趁這時間補眠。
——
午夜。
季糖如約地起床。這次的任務,他并沒有帶什麽武器,只背了一個空背包,準備走去目的地。
他一邊出門,翻看着手機。
這個任務名叫貓的心願。
這個任務能出現在厲鬼收容所APP,表明它一定不一般。
裏面所說的“貓”肯定不是普通的貓。
說起貓。
季糖心有點軟。
他很小的時候,撿到過一只小奶貓。
眼睛還沒睜開,鼻子和嘴巴都像抹了草莓醬似的,是可愛的粉色。
它放在手心裏,小小軟軟一團,和小雲朵差不多。
季糖買來寵物奶粉,一點點用奶瓶擠,将它養得半大。
只可惜,後來季糖的家遭到小偷。
東西沒丢多少。
但他那只貓,卻跑出去了。
再也找不着。
季糖後來再也沒養過貓。
即便他真的很喜歡小動物。
季糖每每想到這裏,心就有點難受。
無意間。
他已經走到了目的地。
十八號街是他所在的城市最陰森的街道,沒有半點亮光。
拐角的垃圾桶,似乎很久沒清理過了,堆滿垃圾,還有股奇怪的臭味。
APP所說的線索,便是這裏。
垃圾桶裏除了有髒兮兮的生活垃圾外,還放置着一個小小的紙箱。
紙箱被不知名的水弄濕了,有股奇怪的味道。
紙箱蓋子的縫隙,露出一條小小的貓尾巴,看起來還是小奶貓的尾巴,毛茸茸的,可愛極了。
季糖內心湧上不好的預感,伸手去掀開蓋子。
季糖瞳孔驟縮。
那條貓尾巴,真的只是貓尾巴而已。
被人活生生從貓的身體砍下來一截。
季糖挪動視線,随即,他的手猛地顫了顫。
這個紙箱子裏,沒有什麽被遺棄的小奶貓。
——全都是貓的碎屍。
一截薄薄的貓耳朵,半條血淋淋的腿,甚至還有一顆暗淡無光的眼珠。
箱子是被血打濕的。
季糖心一緊,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整個人都不知所措。
他站在那裏看了許久,直到一陣陣冷風襲來,他才反應過來。
他把紙箱的蓋子蓋好,然後将它小心翼翼地從垃圾堆中取出。
附近有一個小山坡。
拿去埋了吧。
季糖揣着紙箱,正準備往山坡的方向走時,突然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