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多年沒人推開的大門，長滿蜘蛛網和青苔，有些青苔甚至順着門紮根至地面。
季糖費了好大勁才推開門，笨重的鐵門被推得發出咯吱咯吱響聲，即便季糖松開手，那門還是在咯吱響，仿佛有人代替季糖在繼續推門。
季糖戴着眼罩，他的手指拂過鐵門上的青苔，小心翼翼地邁進大門。
他看不見門內的東西，只覺得自己踩到的地板是黏糊糊的。
在他印象中，這樣的電影會展廳裏面都是滿滿的位置。
果不其然，他伸出手，朝附近摸一摸，果然摸到一個類似座椅的東西。
季糖縮回手，他怕自己再摸下去，會摸到一個冷冰冰的人手。
他扶着座椅，一邊祈禱不要坐到一個人，一邊慢吞吞地坐下去。還好，平穩地坐到底，就是椅子有點潮乎乎的感覺。
他把雙手放在膝蓋上，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白皙的娃娃臉沒有任何惶恐不安。
他擡起戴着眼罩的眼睛，似乎想要感受下四周。
季糖看不見任何東西，不知道身邊是否有人，更不知這會廳內是什麽模樣。迎接他的只有黑暗。
季糖進來的時候，看了一眼時間，是淩晨兩點五十分。
淩晨三點的時候。
電影發布會真的會出現嗎？
而且他戴着眼罩，不知看到的會是什麽。
季糖坐在黑暗中，耳邊除了有他心跳聲外，還有一些他說不清的聲音。
類似風聲，但仔細想想，在封閉偌大的空間裏，應該是沒有風。
季糖皺起眉，半晌終于明白那是什麽聲音。
說話聲。
那聲音一開始很模糊，但越發越清晰，最後完全是靠在季糖耳邊說。
有人挂在季糖身上！
季糖的手猛地一顫，但很快冷靜下來。他想去聽清對方說什麽，但始終聽不清。
那人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了低啞的嘶吼，像蘇醒的猛獸。
季糖也聽清他的話。
“救救我……”
“救救我！”
“救你？”季糖強忍住想揭開眼罩的沖動，冷靜道：“怎麽救？”
對方沒回答季糖，只在不斷說救救我。
季糖：“……”
他更不想揭開眼罩了，生怕揭開自己看見什麽恐怖的怪物。
但下一刻，他聞到了一股味道。
很熏人。
是火焰燃燒的味道！
發生火災了？
但這裏廢棄那麽久，不會有任何着火的可能。
季糖靜靜坐在座位上，感受着無盡的黑暗。
慢慢的，他從黑暗中看見一點亮光。
電影發布會要開始了？！
季糖屏起呼吸，盯着那亮光。
耳邊的呼救聲消失，取之而代的是熙熙攘攘的吵鬧聲。
視線重新變亮，一排排打掃幹淨的座位和看不清面龐的人群。
仿佛真的來到了某場電影發布會。
戴上眼罩看見的東西，明顯不是源自這個世界。
可能是很久以前的場景重現。
明亮的光線彙聚在舞臺上。
季糖看見舞臺上出現了一個人。
他的心顫動起來。
那八成……就是這次事件的主角。
很可能是他想要的厲鬼。
那個人看起來很年輕，約莫二十歲出頭。他身形高大，穿着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
光線越發越明亮，季糖也看清他的面龐。
他的嘴巴、鼻子、臉型都很完美英俊。
只有眼睛，被一串突如其來的黑暗擋住了。
季糖是在那個人的回憶中。
他為什麽選擇在回憶中把自己的眼睛擋住？
主持人嘹亮的聲音響起：“這是我們這次電影的主演——賀知夜先生。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奧卡影帝獎得主！”
賀知夜？
影帝？
季糖的心越來越疑惑起來。
他經歷過什麽？
賀知夜向大家鞠躬，沒有說話。
季糖嗅到的焦味越來越濃。
突然間，人群爆發出一起尖叫。
“着火了！”
“趕快救火啊！”
“快救火！”
季糖看見觀衆席中閃現出火光，火光以極快的速度在蔓延，各種尖叫聲彼此起伏。人群紛紛站起來，在黑暗中争着往出口跑去，時不時有人踉跄幾下，被推倒，擠在滾燙的地面發出慘叫聲。
季糖的視線內逐漸被火光覆蓋，他極力地站起身，想要看清臺面上的人。
賀知夜能成為厲鬼……說不定就是因為火災。
他想讓賀知夜在這時趕緊逃，奔向有新鮮空氣的地方。
哪怕這場景只是在回憶中。
快逃啊。
逃啊。
季糖盯着臺面，在內心拼命地呼喊。
空氣變得越來越滾燙，如果放在現實中，每呼吸一口都像呼吸道在炙燒着。
就在季糖開始呼喊的不到半面，舞臺上方懸挂着的水晶吊燈，突然被大火觸及，搖搖欲墜。
季糖看見舞臺上的賀知夜正想離開，卻被一個突如其來的黑衣人拿着刀，猝不及防地在紮向他的眼睛。
身處大火，即便是敏感性再高的人，也反應不過來。
賀知夜一下捂住鮮血淋漓的眼睛，靠在旁邊的牆壁。
也正是賀知夜這一瞬間的猶豫，便要了他性命。
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被大火裹成一個火球，猛地向賀知夜砸下來。
季糖完全愣住了。
舞臺那裏沒有慘叫，只能聽到玻璃和火焰燃燒的咯嘣聲。
他或許是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燒壞了呼吸道，再也說不出話。
季糖向舞臺伸出手，但又緩緩地放下。
謝立他能用溫柔的語句去安撫。
葉川淵他可以拉住他無數次。
但……
現在，季糖只能站在原地，什麽都不能做。
即使是超人，也不可能沖去接住火球似的吊燈啊。
火焰越燒越大，最後席卷整個會展廳。
所有人都逃出去了。
吊燈下的人卻再也沒能出來。
季糖甚至逐漸嗅到肉被燒焦的味道。
這些場景慢慢地縮成一個小小的光點，最後重歸于黑暗不見。
這是季糖戴上眼罩後看見的電影發布會。
耳邊的所有聲音都消失，寂靜得駭人。
季糖深吸一口氣，擡起手，用力地一扯——
眼罩被扯下。
視線逐漸重新聚焦，真正的場景映入眼簾——
那是被火燒過後的場景。
到處都黑漆漆的，連生長在這的青苔也呈漆黑色，空氣彌漫着難以言喻的味道。
季糖瞥一眼自己腳下，看見許多類似灰燼、黑乎乎的東西。
他坐的座位也是黑的，椅腳甚至被火燒得只剩下半截，沾染着不明黑色污垢。
看得出，大場大火後，便沒人踏足這裏，更沒人願意打掃。
有一個籃球場大的諾大會展廳，只剩下空落落的座位與一地的灰燼，全無當年的熱鬧之景，有種說不出的凄涼。
季糖的手機出現新提示音。
【恭喜！您成功召喚厲鬼——賀知夜。】
【姓名：賀知夜
職業：演員
死因：被大火吞噬
怨氣值：兩星半
技能：？？？】
【我曾耗盡十年心血拍攝一部電影。可我未來得及好好欣賞，便被捅瞎雙眼，我再也看不見光明，我只能在火焰中永遠地徘徊，任由火焰侵蝕我的皮肉，我想看見出口的哪裏，可我看不見，可我看不見，可我看不見！】
季糖瞥一眼提示，收回手機。
他從座位中站起身，會展廳的盡頭便是舞臺，賀知夜死去的地方。
他打開手機手電筒，借着微弱的燈光，向舞臺走去。
他所踏過的地方，一路都是潮濕黏糊的灰燼痕跡，還伴着屬于厲鬼的陰冷黑氣。
他走到舞臺，看見舞臺上有一堆沾滿灰塵的玻璃，那八成就是被摔碎後的水晶燈。
如果不出所料……
賀知夜的屍體就在下面。
季糖閉上眼睛，內心湧上股難受的情緒。
但他現在得讓自己冷靜下來，他不确定這個新出現的厲鬼，會不會具有危險性，比如……會殺人。
他順着樓梯走上舞臺，深深地瞥一眼破碎的吊燈。
少年的面龐很溫和，給人一種欣欣向榮的溫暖感。
他扯起唇角，露出一個柔和的微笑，聲音柔軟而溫柔。
“賀先生，出來吧。”
“讓我代替你的眼睛，幫你在大火中找到光明的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