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晉江獨家發表

湯淼一直到離開小花園，都能感覺到背後灼熱的視線。

她捏緊了裙角，想也不想地往前拼命跑。

回到裴家別墅，人一多，她那緊繃的神經才漸漸松弛下來。

于如蘭兩手正捧着一杯香槟酒，拘謹地站在一旁，和周圍的氣氛有些格格不入。

她一眼就看到滿臉通紅的湯淼，旁邊還圍着好幾個大人。

“寶貝，你是誰家的小孩兒啊？”一位身着白色禮服的年輕女人拿出小手帕細細地擦着湯淼臉上的虛汗，“怎麽之前沒見過你？”

湯淼皺着眉頭，羊角辮因為跑步而松了一半，垂垂答答的。

她撥開這位女士的手，一本正經道，“謝謝這位阿姨。我不是誰家的小孩兒，我是媽媽的小孩兒，我叫湯淼。”

年輕女人被她稚嫩的語氣感染，露出一副驚訝的樣子，有心逗弄她，“诶，原來叫唐妙呀！”

湯淼果斷露出地鐵老爺爺看手機的表情，眼睛眯成一道縫，腮幫向往後縮，硬是擠出了一層帶辣眼睛含義的雙下巴。

她想了想，還是把掌心伸到對方面前，脖子前傾認真比劃。

“‘湯’是喝湯的湯，‘淼’是喝水喝很多的那個淼。媽媽說了，多喝水的孩子是好孩子，所以我的名字全都是水。”

年輕女人演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浮誇道，“原來是這兩個字啊，阿姨知道了。小湯淼還會寫自己的名字，比阿姨小時候都厲害呢！”

湯淼充滿憂愁地搖了搖腦袋。

這一屆大人一點都不好帶，連別人名字都寫不來。

想着，就便頗為失望地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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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女人覺得她的表情有趣極了，輕捂嘴笑道，“你怎麽這麽可愛。”

說着，手還往湯淼粉嘟嘟的腮幫子輕輕捏了一把軟肉。

湯淼連連後退，滿臉慌張地寫着“莫挨老子”。

她聳起肩膀，脖子緊縮，兩只小手五指張開，擋在臉頰前面，就從指縫裏露出兩只眼睛瞄着對方，“阿姨，請不要随便摸我的臉。媽媽說，手上有很多細菌。您洗手了嘛？”

說完還轉了轉腦袋，兩只眼睛從縫裏時時提防着面前這群如狼似虎的大人。

周圍這群大人個個眉開眼笑，像一堵堵牆圍她圍得更緊密了。

這一刻，湯淼感覺自己弱小、可憐又無助。

趁着他們一個不留神，她抱着腦袋像個小老鼠一樣見縫插針地竄了出去。

看到于如蘭後，趕緊上前就是一個大大的章魚抱，緊緊巴着，怎麽都不放手了。

“那個土包子真會嘩衆取寵。”

室內的另一角，孟明軒看到餘詩懷不高興的表情，惡狠狠道，“詩懷妹妹！我幫你去教訓她。”

餘詩懷遠遠看着笑得開懷的母親裴婷，也就是那個穿着白色禮服還捏了湯淼小臉的女人，心裏不斷冒出咕嚕嚕的酸水。

她從來沒有看到過母親對她這樣和顏悅色過，裴婷對她總是一副皺着眉頭的樣子。

她兇巴巴地朝孟明軒瞪了過去，将下巴擡得高高的，“要你管！”

孟明軒遲疑了一下，小臉糾結着，“可是、可是就看着那個土包子這樣出風頭？她太煩了！”

餘詩懷吸了一口氣，她站在孟明軒面前，“她出風頭關你什麽事？”

“但、但是，你不開心啊。”說着說着，聲音便小了。

餘詩懷小小的五官扭在一起，“誰說我不開心了？我明明就很開心！”

身着粉色蕾絲裙，頭戴小皇冠。餘詩懷向來就是金陵市二代裏最矚目的小公主，到哪裏都最受到長輩的喜愛。

被孟明軒一提起心事，餘詩懷煩躁地扯了扯身上的蕾絲花朵，嘁了一聲，踩着小皮鞋噠噠噠地朝着另一邊走了。

小胖子孟明軒連忙跟了上去。

于如蘭摟着略沉的女兒，在宴會上一直緊繃的心放松下來。

輕輕揪了揪她的小鼻子，擔憂道，“有沒有闖禍？”

湯淼搖了搖頭，兩手挂在她身上，撒嬌道，“媽媽，我才沒有呢。”

“小燃去哪兒了？剛剛你裴叔叔說，你們倆出去玩了，怎麽就你一人。”

湯淼想起和裴燃約定的那個游戲，眼睛滴溜溜地轉，“對，我們剛剛還一起玩兒呢，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去哪兒了。”

于如蘭似乎對她的回答不太滿意，“你應該把小燃看好，他年齡比你小，你該好好照顧他”。

湯淼心裏悶悶的，她無意識地用指頭戳了戳于如蘭的胳膊，“我知道了”。

沒一會兒，從大廳另一側接連推來小推車，上面有幾個大食盤，還用一個不鏽鋼罩子罩着，可依舊阻擋不了那股香味。

人群開始往餐桌上流動。

晚飯時間到了。

湯淼得去兒童桌吃，那裏的圓桌會更矮，還有專門的兒童座椅，菜品分量會比成人桌要少。

她抓着于如蘭的小手指，有些着急道，“媽媽，待會兒吃完飯陪我去一個地方啊！”

于如蘭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還是先點了點頭，摸了摸她的腦袋，“乖乖的，別闖禍。”

湯淼這才放心地往餐桌方向跑。

她到的時候，小孩兒桌已經差不多坐滿，近十雙眼睛朝她看來。

老管家系着白色的圍裙，對着湯淼慈祥地說道，“淼淼小姐，請跟我來。”

湯淼非常信任地把手交給他，他徑直把她帶到了餘詩懷右邊的位置。

坐在餘詩懷左邊的孟明軒一看就坐不住了，“這個位置是費榮的！”

湯淼剛蹲下，還沒落座，就站了起來，一雙眼睛充滿不解。

老管家禮貌地對孟明軒鞠了個半腰，“孟小少爺，費小少爺今天沒有來，這是裴小少爺安排的。”

餘詩懷感覺孟明軒這樣做很丢臉，她重重地哼了一聲，“孟明軒，你給我坐下。”

孟明軒看着餘詩懷不太好的臉色，朝着湯淼威脅似的瞪了一眼，還是坐了回去。

老管家幫湯淼拉出了椅子，微笑道，“淼淼小姐，請坐。”

湯淼乖巧地朝着老管家有禮貌地說了一句，“謝謝老爺爺”。

老管家眼角的笑紋更深了，“不客氣”。

菜開始上了，整個兒童桌卻意外地安靜。

孟明軒氣得眉尾一邊高高挑起，朝着湯淼看去，湯淼一臉神采奕奕，小嘴不停動着，雖然安靜，但整個頭都快埋到碗裏去了。

他忍不住小聲罵道，“土包子”。

這一聲，讓其他小孩兒都聽見了。大家紛紛往湯淼那邊看去。

可湯淼仿佛完全沒有聽見，專心致志吃着飯，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菜盤，簡直把“食不言寝不語”貫徹到極致。

餘詩懷伸手用公筷扭扭歪歪地夾了個小雞腿，直接夾到了孟明軒的碗裏，朝着他警告地看了一眼。

孟明軒喜上眉梢，一臉開心道，“謝謝詩懷妹妹”。

緊接着，也專心致志吃起了雞腿。

一時之間，氣氛還有點兒和諧。

到最後一盤清蒸小魚端來，噴香的清筍味，讓湯淼交疊的小腳激動地在餐桌下晃了晃。

小魚蒸得很完整，肉質鮮嫩。專門挑選的海産只有一條刺骨的未成年豆腐魚，肉不多，先将主刺骨抽出後，再經過清蒸，非常适合作為飯後品嘗。

餘詩懷看到眼前的兩條仿佛還鮮活的小魚，心裏驀然想到家裏剛養兩條孤零零的小金魚，不忍心下口。

孟明軒最快察覺到餘詩懷的情緒，他緊張地問道，“詩懷妹妹，怎麽了？”

餘詩懷撇了撇嘴，毫無興致地放下手裏的刀叉，“你說這兩條小魚不回家，它們媽媽會不會找不到？”

這麽一說，孟明軒心裏也酸酸的，也不敢下口，還朝着周圍人喊道，“誰都不許吃這道小魚”。

幾個孩子一聽，紛紛放下了刀叉，面面相觑。

湯淼置若罔聞，剛撕下一小塊魚肉，毫不猶豫地塞進了嘴裏。

孟明軒氣得要死，他拍着桌子，“誰讓你吃小魚了？！”

湯淼這才停下了動作，歪着腦袋，朝着他奇怪地問道，“為什麽不可以吃？”

孟明軒叉着腰，氣勢洶洶地，“你吃了小魚，它們的媽媽會找不到它們！所以不許吃！”

湯淼更加疑惑了，她反駁道，“才不會呢”。

孟明軒一聽，一肚子氣，小胸脯上下起伏，“你怎麽就知道？說不定小魚還有兄弟姐妹都在等着它們！”

湯淼掃視了一眼餐桌，她緩緩放下刀叉，指了指他們的餐盤，“這些不都是小魚的兄弟姐妹嗎？喏，你看它們長得一模一樣。”

這一聽，有幾個小孩吓得一把将自己的盤子遠遠推了出去。

“熊孩子”們不吃飯？這怎麽能行呢！

湯淼熟稔地做出一副姐姐哄弟弟妹妹好好吃飯的姿态，特別認真道，“我知道它們的爸爸媽媽在哪裏。”

“怎麽可能？”餘詩懷也站了起來，滿目懷疑。

湯淼有理有據道，“肯定是去了大人的餐桌上啊！我們吃小魚，媽媽他們吃大魚。小魚全家都在這兒呢！”

一家人整整齊齊，誰都不落下。

這總能安安心心吃飯了吧？

想到一家老小全部被下鍋煮熟的畫面，餘詩懷仿佛被命運掐住了喉嚨，整個人僵硬得一動不動。

她看了一眼盤子的魚，那魚眼睛像是還鮮活着，就這樣直愣愣地瞪着她。

一陣麻意從腳底傳到頭頂，她抓住腮幫子，尖叫一聲掀翻了盤子，轉身往孟明軒的方向大步跨過去，一不小心絆倒了椅子。

整個人壓在孟明軒身上，小小的五官痛得扭曲在一起。

孟明軒也害怕地後退，兩手不忘攙扶着餘詩懷，語無倫次道，“湯淼，你你你簡直就是個怪胎！”

周圍還有幾個比他們小的孩子，直接被吓哭了，一時之間嚎啕聲肆虐于耳。

湯淼一臉懵逼，她下意識伸出兩只食指堵了堵漲疼的耳朵。

一瞬間，仿佛有種這個動作她常做的模糊感覺。

很快，這邊的聲響驚動了大人。

于如蘭焦心地快步走了過來，她彎下腰，“你又闖禍了？”

湯淼有些氣弱，她依賴地貼在于如蘭身上，“媽媽，我沒有啊。”

她明明幫忙哄孩子吃飯來着。

看着那一個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孩子，于如蘭只覺得腦仁疼。

她趕緊走上前，對着幾個家長彎腰道歉。

餘詩懷和孟明軒也站在臺階上，一臉防備地看着她倆。于如蘭還在好聲好氣地問他們有沒有事，可惜兩小孩兒都沒開口說話。

湯淼看到這一幕，心裏莫名發疼，她連忙跑過去，緊緊牽住于如蘭的手。

于如蘭這回兒卻把她的手甩開了，轉過頭又繼續跟幾位家長賠着笑臉道，“實在抱歉，孩子太小，不懂事。”

湯淼不敢相信地握了握空空的小手，滿臉沮喪。

裴婷卻笑臉吟吟地搖頭道，“淼淼媽媽沒關系，我們剛剛都問清楚了，小孩子之間玩玩鬧鬧很正常。”

“真沒事，你們家湯淼多可愛，古靈精怪的。”

“對呀，都是小孩子，這也不是什麽大事。”

……

一時之間，大人們都打着圓場。那些原本哭哭啼啼的小孩兒，也在被哄的情況下止了哭聲。

不過那一幫孩子都遠遠地看着。

小孩兒不比大人圓滑，他們就這麽靜靜地注視着，眼神看母女倆像是在看局外人一般。

于如蘭只覺得宴會上那種插不進話題、被毫無痕跡排擠在外的酸澀感覺又湧上心頭。

她挂着勉強的笑臉，額頭滑落下來的劉海，看上去竟然有絲絲狼狽。

湯淼對這樣的狀況毫無察覺，卻能感覺到媽媽的情緒不對勁。她乖乖地站在于如蘭旁邊，兩只眼睛時不時看着媽媽，沉默不作聲。

臨走的時候，還是有不少大人偷偷往湯淼兜裏塞糖果，直到她兜滿，兩只小手也握不住。

于如蘭看到，表情終于是好看了一些，還幫她把糖果拿出一些，放進了小帽兜裏。語氣卻疲憊道，“回家吧。”

察覺到媽媽的心情終于好了些，湯淼抿着嘴壓不住笑意，露出小酒窩。

她緊緊抓着于如蘭的小拇指，生怕媽媽甩掉。

湯淼機智地不提媽媽為什麽不開心。嘴裏巴拉巴拉地說着自己覺得有趣的事情，故意逗媽媽開心。

于如蘭一直露着淡淡的笑容，眉頭隐隐蹙着，反握住了她的小手。

夜晚的空氣漸冷，于如蘭輕輕地對着她的小手哈出熱氣，吹得湯淼心裏暖呼呼的。

等到完全走出裴家大門，裴燃的話頓時在她腦海裏回響着。

湯淼這才剎住了腳步。

她頭朝着後面黑黢黢的一片看了過去，鼓起勇氣道，“媽媽，我們去小花園看看吧”。

稍微修改了一下，和之前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