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月夜
? 入夜。
今晚月色通紅，明天可能會下場大雨。
灰暗的房間內，地面反射着淡淡的光芒。
源千景從床上爬了起來，走到書架邊上，這上面還放着不久前血宴帶回來的戰利品——沾有艾利斯血液的鮮紅薔薇。
被封印在玻璃瓶中的紅薔薇，至今沒有凋零，湊近一點，還能聞到一點氣味。
源千景想起今天那只重傷自己的吸血鬼，他說艾利斯短時間內不會回來。
而作為艾利斯戀人的她，居然什麽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離開去哪裏，去多久，去做什麽。
想要見到他，卻無法得見。
這個時候，門被輕輕推開，進來的是千秋，「沒睡嗎？」
源千景放下薔薇，轉過身來，「怎麽了？」
「我在想……今天你受了重傷，需不需要補給一下？」
源千景側過頭，餘光又瞥到那朵紅色的薔薇。如果千秋不做提醒，她似乎無法發現自己隐藏在喉嚨深處的渴望。
但是，「不，沒關系的。」
她并不是吸血鬼，也不覺得血液有多美味，如果只是為了複原身體，能少一點，則少一點，否則她和吸血鬼有什麽差別。
千秋來到她身邊，身影将她籠罩。
「你怎麽了，好像不開心。」
源千景沒有說話，只是低着頭。
從千秋的角度看去，還能看到她身上露在外面的道道傷痕。
「我一直不明白，艾利斯大人同意你加入協會的原因。」
「如果是深愛着你，他應該不會讓你以身犯險。」
源千景也回憶起那時候的場景。
她非常清楚的記得，艾利斯坐在元老院的王座上看向她的凜冽眼神。
原本她以為艾利斯是絕對不會認同的，沒想到他答應了，并且說下了「玩夠了就回來」的話語。
他沒有在開玩笑，當時他眼裏一點笑意也沒有。
為了能夠讓元老院的吸血鬼都認同這樣的源千景，源千景答應幫助帶回所有獵殺目标的血液樣本。
至今為止，不明白這樣做的意義是什麽？或許只是一個幌子而已。
證明源千景并不是全面倒戈獵人協會的謊言。
「你以前一定遇到過比現在更為可怕的危險，當時那個男人，他有表現出什麽嗎？」
最危險的時候，往往都是陸鬥救了她。
偶爾被打得半死不活，自己還能撐回家。
「因為人類之軀受傷之後很難複原，艾利斯大人也怕我會被吸血鬼同化，所以一直在用自己的血哺育我。」
「有了他的血之後，力量也增強了很多，不僅難以受傷，如果受傷，基本也能瞬間恢複。」
源千景這樣回答千秋的疑惑。
如果連艾利斯也無法阻擋她要和吸血鬼抗争的決心，那麽千秋認為自己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也是沒有作用的。
源千景并不畏懼危險，她害怕的只是自己無能為力。
像在千歲一事上，她就想不到兩全的辦法可以保證她的安全。
她連自己的安全都顧不上，又有什麽能力去保護別人呢？
「算了，」千秋選擇放棄，拍了一下她的腦袋，「好好休息，我回房了。」
「嗯，明天見。」
千秋離開不久後，源千景轉身看向窗外，不知何時，天空突然下起了紛紛小雪。
白雪掩映着赤月，呈現出一種危險的美感。
這種美感讓人一下子聯想到了吸血鬼。
源千景伸出手去，這點雪花落在掌心化開，稍許有些寒冷。
午夜的鐘聲從大廳傳來，氣氛十分陰森。
源千景從窗臺翻身向上，很快就躍到最高層的閣樓平地，這裏一個人也沒有。但放眼望去，叢林的陰暗之處，隐隐可見幾雙赤紅的眼睛。
這是為了保護宅中主人而飼養的狼群，他們白天睡覺，到了晚上就卯足了精神，監視着周圍的一舉一動。
看到源千景站在高處，有一匹黑狼突然躍出草叢，瞬間攀上宅院，轉眼就跳到了源千景身邊。
它繞着源千景來回走動，對月嚎叫。
察覺源千景沒有任何動靜，它也停下來，在主人的腳踝處蹭了幾下，源千景坐下來，黑狼就匍匐到一邊，安靜的守着她。
她漸漸睡着，冷氣侵入體內，可是久而久之，卻不再覺得寒冷，仿佛有溫熱的力量包圍着她。
源千景以為是躺在她身邊的黑狼，汲取溫暖一樣回抱着他。
淩晨兩點的鐘聲響徹月夜，她自然而然的醒來。
睜開眼看到的是意料之外的臉龐，艾利斯正低頭看着她，「……醒了？」
源千景發覺自己正依偎在男人的懷中，有些意外，并沒有推脫，反而伸手想要觸摸他，确認這一切是真實的，「是……你。」
「今晚的月色很美。」
随着男人的視線，源千景也看向那一輪盈滿的赤月。
雪還在下，卻感覺不到一絲寒意。
這一刻，突然的想法湧上心頭。
近在咫尺的艾利斯。
觸手可及的艾利斯。
她也想要和艾利斯大人永永遠遠的活下去，不用再擔心生老病死。
任何都無法将兩個人分開。
想要……
想要跟他看到一樣的月亮，感受一樣的氣溫。
因為那雙眼眸所看見的一定和自己不同，而他的雙手對落雪又存在着怎樣的知覺？
想要……
變成吸血鬼。
了解到這種心意的自己，源千景便抓着男人的肩膀稍稍坐正。
一旦靠近，彼此的氣息都能交錯。
她雖然什麽也沒有說，但艾利斯也察覺到了她的用意。
他不緩不急的湊到了源千景的頸邊，慢慢露出獠牙。
渴望百年的鮮血，就在眼前。
源千景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可以艾利斯并沒有繼續。
最終男人還是撤回了獠牙，抱住源千景，什麽也不說。
白雪落在這個男人的背上，迅速化開，什麽痕跡都不曾留下。
不知為何，源千景居然覺得有些失落。
因為她終于明白這個男人當初的意思。
「我對艾利斯大人而言，只是眨眼的瞬間。」
無窮無盡的生命在別人看來是求之不得的，對這個男人卻是莫大的詛咒。
「為什麽這麽傷心，你曾經失去過什麽人嗎？」
艾利斯閉上眼睛，只是緊抱着她。
「那麽、我想代替那個消失的人，陪伴你直到永遠。」
他曾經失去過一個人。
人類十分脆弱，一旦受傷了，就很難恢複。
只有那個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時候，才感受到過生命真正的絕望。
所以失而複得的他，一定會努力控制自己的力量，無論遭遇什麽背叛，都不再對她出手。
「如果你在身邊，長久的生命對我而言，就是最大的恩賜。」
「不把我變成吸血鬼嗎？」
「我……并不想讓你後悔。」
男人伸手抹掉落在源千景臉上的雪花，「我想讓你，自然而然的回到從前的那個布宜諾斯。」
「無論她是深愛我，憎恨我，還是選擇陪伴我，離開我，我都接受。」
源千景并不明白他所說的話的意思，但直覺上明白這個男人隐瞞着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
「好的，那我會一直等你。」
等到源千景醒來，艾利斯不知去了哪裏，也不懂他是何時離開。
窗外的天已經大亮，雪還在紛紛揚揚的下着。
源千景伸了個懶腰，走到了窗邊。
這時千歲已經推開門道，「前輩，該去學校了哦！」
源千景回視她一眼，露出欣慰的笑容。
千歲給大家都織了圍巾，正好在這雪天用上了。
從學校回來的時候，雪剛好停，因為大量堆積了路面，管家并沒能開車接各位回家。
「那就走回去吧！估計大半個小時也能到了。」
千歲舉手提議道，并沒有人反對。
學校提早放了學，正好讓他們有時間慢慢走回家。
源千景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師父。」
千歲第一個竄了上來，「怎麽了怎麽了？」
千紘把她拉住，「一定是協會的事情，你少知道為妙。」
千秋走上前來，源千景正好合上手機，看到千秋的态度，只好把話說開，「是昨天的任務。」
「我覺得有些蹊跷，就讓師父幫我在協會調查了一下。」
千秋也意識道，「那不是LEVEL C，是有人刻意引你前往的。」
本以為是個陷阱，沒想到被源千景跳開了。
「但是協會的所有任務都是機密，除了內部人員，沒人知道。」
千紘看了千歲一眼，千歲連忙擺手，「怎麽會是我呢？」
千秋卻冷靜的分析道，「是深澤……不，是千佳吧！」
源千景點點頭。
「師父也是這麽認為的。藤原的藥應該就是他給了那個佐藤，雖然現在死無對證，但是想要我性命的，我所能想到的，只有千佳一個人。」
「深澤喜歡她，所以很容易就答應了她的要求。」
「師父說會幫我搜集一下證據。」
千秋贊同，「就算是千佳，也不能容忍她這樣亂來。」
「她一直記恨着我，而我卻無法狠心下來将她一起殺掉。」
這樣的源千景讓千歲吓了一跳。
雖然明白她出門執行的任務都是打打殺殺，但沒想到她真的習以為常。
說完話覺得有些不妥的源千景捂住了嘴，「哦，剛才那句當我沒說過吧。」
「任何人都不想事态發展至此，理事長能放過千佳已經算是十分仁慈的了，」千紘倒是贊同姐姐的想法，「他們兩個如果再這樣聯手對抗姐姐，倒不如先下手為強。」
源千景看了一眼千秋。
千秋嘆一口氣，「我……還是保持中立态度，如果千佳要傷害你，我會盡我所能保護。只是如果讓我去傷害千佳的話，我不能幫你。」
「你只要不從中阻撓就行。」
千秋明白自己的立場，點點頭，「那你們有什麽計劃不要告訴我，畢竟她是我的親姐姐。」
源千景拍拍他的肩膀，表示明白他的苦衷，「就算是吸血鬼，要做到大義滅親還是非常困難的。」
「我和千佳一起長大，雖然目睹了她做過那麽多錯事，但站在自己的立場，似乎并沒有資格指責她。」
千佳到處勾引人類，千秋也欺騙了無數少女心。
千佳只是血宴的成員，而千秋卻是始作俑者。
兩個人半斤八兩，畢竟是親生姐弟。
「對了，你們兩個的母親呢？我怎麽從未聽說過。」
千秋回憶了一下，「我也沒見過，只是聽聞父親在支援艾利斯西德之戰中身亡，她也随之長眠地底了。」
「西德之戰？」
對于不了解這一段歷史的千歲，提出了這樣的疑問，「是什麽？」
千秋想要阻止這個話題的繼續，可是源千景卻自然的告知了，「那是在德國西部引發的一場吸血鬼和人類的混戰，後來戰事危及了整個歐洲，幾乎讓吸血鬼界的八大家族全部重整。這也是歷來最接近的一場戰事。」
「姐姐，我沒記錯的話，理事長好像說過你是艾利斯大人從西德之戰帶回來的。」
源千景點點頭，「的确如此。我在西德之戰中險些喪命，是艾利斯大人救了我。後來因為艾利斯一族戰敗，被迫東遷，我才随之一起來到了日本。」
千歲不可思議的聽着，瞪圓了眼睛，「好厲害，艾利斯大人簡直溫柔得不像吸血鬼。」
每次只要千歲對着別的男人發花癡，千紘就會投去諷刺的眼神，「那個人的恐怖你又不是沒領教過。」
「對啊，那個時候第一次在藤原家的晚宴上看到，當時全場的人都對他鞠躬了呢！感覺只要呼吸聲大一點，就會立馬被他殺掉。」
千歲繼續回想着，「怎麽說呢，千秋前輩還有千紘一類的給人的感覺像王子一樣，但那個人的話，就是絕對的君王了吧！」
千秋笑了起來，「他本來就是親王啊！」
「說的也是！但是在千景前輩身邊的艾利斯大人，就不會顯得那麽難以接近了。畢竟兩個人是戀人，對吧？」
源千景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差不多……吧。」
千歲悄悄的把源千景拉到一邊，湊上去說，「前輩……我有點好奇呢，你和艾利斯大人現在進展到哪一步了？」
她雖然已經拉開了千秋他們的距離，但對于吸血鬼而言，這根本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所以遠處的兩個人，也十分好奇的看着源千景。
源千景表情木讷，「嗯……還沒——到那個程度吧，呵呵。」
「那個人看起來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說實話連我自己也不太清楚要怎麽去和他相處呢。」
千歲倒是深有同感，「啊，總覺得這個世界是不是颠倒了，為什麽男人有那麽多心事讓我們女生去猜呢？」
「你又要猜誰的心事？」源千景有意發問，千歲立馬捂住臉，「時機到了再跟你分享！」
千歲歡快的跑掉了，千紘快步追了上去，「慢點啊，小心摔跤！」
源千景也馬上跟上千秋，「回去吧。」
千秋若有所思道，「如果我們是普通的人類，想想現在還挺幸福的。」
「給你個機會，你願意變成人類嗎？」
千秋把落下的圍巾抛回身後，看向源千景，微笑了起來，「如果還是成為你的哥哥或者前輩，我很願意。」
在這樣的冰天雪地裏，這個人的笑容十分溫暖，簡直要融化周身的寒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