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再遇佳人
“謝聖上。”衆人紛紛落了座。
皇帝雖然說着要大家不要過于拘謹,但她畢竟多年為君,鳳威逼人,這些未仰慕過天顏或者是只瞧見過一面的舉子難免有些不自在。
因為受邀的都是未婚的年輕女子,而這四十七名舉子裏,家境貧寒的居多,天子積威之下,大多數人都表現得不是很好。
光是看着這些人這副樣子就足夠讓君後在心裏頭把一堆人劃了一個又一個的叉,他坐在最好的位置看,除了狀元娘子和探花,也就賀爽和闵夏顯得從容些。
君後姓王,而南雅郡主閨名王靜澄,正是君後王氏的侄子。拿自己的侄子做容晏的幌子正是王氏提議且一手策劃的,他自然不可能不知道那個闵夏就是自家侄子的未婚妻主,因此闵夏一開始就是被他排除在外的。
原本看畫像他心中選定的就只有五個人,現在看了真人,除了賀爽、狀元和探花娘子,另外兩個就直接被他給劃掉了。
見王氏眉頭緊鎖,坐在他身側的大燕君主也皺了皺眉,低聲詢問自家的結發夫郎,她素來和王氏親密,喚的還是王氏的小名:“怡雅可是身子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王氏搖了搖頭,輕聲道:“多謝陛下關心,我只是覺得咱們的安平太好,這些舉子雖然均是青年才俊,國家棟梁,可就覺得配安平還差那麽點。”
啓文帝掃了這群舉子一眼,又看了看某座假山露出來的半截衣角,低聲打趣道:“在怡雅眼裏誰都配不上我們的安平吧。”
王氏淺笑:“哪有陛下說得這麽誇張,你也知道,我最擔心的就是安平不能有個好歸宿。他的名聲已經夠糟了,之前又鬧出那種事情來。我希望安平這一次能夠找到适合他的好妻主。”
想到之前的事,啓文帝也沉下臉來:“夏家那種事情朕不會讓它再發生一回了,若非安平年紀不小了,朕還想再把他留幾年。”
啓文帝對這個兒子是十分疼愛信任的,不然即使容晏天賦高,她也不會允許容晏習武,當初更不會讓一個帝卿充作女子的身份去帶兵打仗,甚至在這之後還允許容晏握有自己的私人軍隊,連燕元十二衛也被她作為護衛派給了容晏。
王氏嘆了口氣:“再留幾年就真嫁不出去了,這一回臣侍一定給他找個知根知底的好人家嫁過去,就是不知道當初是誰把咱們安平去打仗的事捅出去的,還有那個夏家的流言。”
想到這個王氏心裏就發冷,若非安平先是貌醜的名聲在外,然後因着行軍打仗的緣故還不能替他兒子澄清事實,加上夏家那檔子事情一出來,他就是逼着那些王公貴女娶他家安平對方也是極其不情願的。
而且安平的容貌雖然極好,可是上了戰場回來後就是一身的煞氣,那些個被呵護長大的貴女們一個個身嬌體弱的,即使見了面也不一定能瞧上他的安平。作為君後他虧欠安平良多,自然是寧願将安平嫁的差一點也不讓自己兒子去受那種鳥氣。
不過之前和容晏說的時候他是說對方嫁給一個賣豆腐的他也不介意那肯定是胡話,就算他這個做爹爹的同意了,他的妻主,作為一國之君的啓文帝也絕不會允許堂堂一個帝卿下嫁到這般差勁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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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如果家境貧寒自己争氣倒沒什麽事,前三甲皇帝還能夠借着這名義賜個府邸什麽的,只要人模樣好,他也不在意那麽多。可帝卿府沒有建好,另外兩個人又不是京城人士,總不能教他的安平帶着嫁妝嫁到鄉下去,過那種整天洗衣勞作的苦日子。
兩情相悅那還好說,問題是容晏要麽是在宮裏頭待着,就是當年在外帶兵打仗,怎麽可能會和外頭的女子兩情相悅。
軍裏都是些人高馬大的粗俗女子,粗鄙的毛病一大堆,容晏自己的性子強勢,肯定不能給他找個更強勢的做将軍的妻主。瞧着那另外兩個瘦弱的樣子,就根本不可能和他的安平看的上眼嘛。
那個姓夏的藥罐子給王氏留下的陰影同樣深得很,不喜歡太粗狂的女子也沒關系,身子骨強健就行,他絕不會允許容晏再嫁給一個看起來風一吹就倒的妻主。
一說到流言啓文帝反倒不再說些什麽,她只是幹咳了兩聲,然後飲了口宮侍奉上的茶,把話題這麽岔了開去:“說到妻主,這裏頭四十七名舉子,可有怡雅你看好的。”
他們是坐在高亭之上看這些舉子的,王氏點了點頭,纖長的食指一動,指向了狀元娘子的方向:“我覺得新科狀元還行,聽說是寧翰林嫡女,書香門第出身,前途錦繡又知書達禮,勉強能配得上安平。”
啓文帝卻是搖了搖頭:“怡雅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今科狀元雖是翰林之女,有才卻太傲,而且安平嫁過去,寧倚那個老頑固鐵定整天給他臉色看,朕可舍不得他去吃這個苦。”
“那探花娘子呢?”
啓文帝搖頭搖的更加早了:“那就更不行了,對方可是一心一意沖着南雅來的,要是得了賜婚的聖旨,指不定要氣成什麽樣呢。”
君後急了:“我也知道啊,不合适不合适這京城裏頭那麽多适齡的女子,要麽是家中有人安平看不上要麽就是她們死活不肯娶安平,總不能讓親家變仇家。看誰誰都不合适,總不能讓咱們安平一年又一年的拖下去吧。”
啓文帝輕輕拍了拍他的手以作安撫:“怡雅就這麽兩個看的上眼的?我覺得那個叫闵夏的孩子不錯。”
“陛下莫不是忘了,闵夏是南雅那孩子的未婚妻主,他們可是兩情相悅,臣侍這個做舅舅的,自然不能毀了這孩子的好姻緣。”
王氏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又接着道:“這來的人是多,臣侍覺得還過得去的就也那麽幾個,已經叫陛下您否了兩個了,剩下就只有坐在那梧桐樹下的一個,還有圍在狀元娘子邊上那兩個人了。梧桐樹下那個家裏是經商的,另外兩個家世不大好。”
商人在大燕的地位僅次于士者,容晏的通身氣派可能及不上那些皇家貴女
,不過好皮囊配上這身打扮在衆舉子中還是頗為顯眼的。至于另外兩個人身形消瘦,衣衫雖然整潔,看上去卻是頗為陳舊的。
啓文帝撫了撫愛夫白皙細膩的手:“便叫她們先作詩吧,然後教她們去桃花林折枝花來,誰折的花最美,誰便是贏家。這姻緣嘛,畢竟還是要看緣分。”
王君後愣了一下,剛想否了啓文帝這荒謬的法子,便看到了那假山後頭一閃而過的月白色衣角,轉而笑着附和道:“陛下這法子甚妙。”
啓文帝朗聲大笑,給一邊伺候着的女侍下令到亭子下頭去傳話,而王君後則叫來了平日裏表現機靈的貼身小侍,給他指了幾個人:“要是這幾個人走錯了方向,記得幫她們指個路,機會本宮是給下去了,能不能成就看她們自個造化了。”
那小侍點了點頭便領了命令下去:“小奴記住了。”
帝後在上頭讨論安平帝卿婚嫁大事的時候舉子們就心裏頭犯嘀咕了,她們離得遠,又不敢大大咧咧地瞧着兩個人看,自然不能很好的察言觀色,更聽不清兩個人究竟在說些什麽。
坐在帝後邊上的南雅郡主确實容貌很美,姿儀也落落大方,可皇帝不發話,她們這些做臣子的自然不好妄動,肚子裏頭裝了滿肚子的情話也只能憋着幹着急。
倒是闵夏和賀爽沒那麽在意,皇帝都下了令讓她們放松無需拘謹,她們也就坐在那裏天南地北什麽都聊,當然因為場合原因,她們談話內容并不涉及到朝政。
皇帝邊上的女侍把啓文帝的吩咐一念下來底下就議論開了。
早知道這賞花宴雖說是相親宴,可也同樣是她們這些舉子在皇上面前表現好的機會。要是得了皇上青眼,沒娶到郡主能夠仕途平坦也是極好的。
宮人們準備好了筆墨,在舉子們一個個用毛筆沾了烏黑的墨汁,擺開架勢氣勢十足地在白紙上潑墨。
底子打得好的或者天份高的的很快就寫好了,有些不擅長做詩的看着灼灼盛開的桃花和其他的花朵皺着眉頭,忍住自己強烈的想咬筆杆的沖動。
狀元娘子寧若是第一個完成的,她作好的詩被呈了上去,又由聲音洪亮的侍衛當衆宣讀出來。
啓文帝誇贊了兩句,連南雅郡主也流露出欣賞的表情,寧若竭力繃着臉讓自己不要顯得太得意,不過那眉眼間還是抑制不住地自得。
有些自認沒她寫的好的舉子臉色更加難看,不過她們寫完之後,宮人們還是一個個地把宣紙都呈了上去。
探花的詩比寧若的更內斂,看得出來功底也極好。有些長得貌醜但是詩寫的不錯的舉子也被啓文帝點了名,當然她們的詩也都一一被念了出來以供舉子們評論好壞。
賀爽寫的還是上一世自己寫的那首詩,一首說不上出色但能拿的出手不致她人嘲笑的詩作。
賀爽不需要像上一世那樣費勁心思去想,不過她一筆一劃落下的極慢,等到最後一撇寫完,被收上去的順序和上輩子一樣,時間拿捏得剛剛好。
詩作都是署了名字的,除了幾個特別好的,念完以後被特別關注的幾個人的詩作也一樣被帝後二人單獨拎了出來看。
除了闵夏以外,賀爽的詩作是五個人裏倒數第二平庸的,不過,她的詩作還是讓啓文帝眼前一亮:“怡雅你看,這字寫得可真漂亮,結構嚴謹卻又疏爽,細看情态變化多端。”
王君後把自己手裏的詩作放下,看向啓文帝手裏這張。
白紙上幾句詩作寫得極為工整,點畫清圓,筆力酋健。王氏也說不出太內行的話,便附和着誇贊了兩句:“這字确實寫得很不錯。”
都說字如其人,古玩裏頭,啓文帝最喜歡的還是那些古今名人的字畫。她一向欣賞字寫的好的人,當初賀爽會成為容晏的妻主,也有這一手好字的原因,這字可為她在啓文帝眼裏添了不少印象分。
詩作的第一名自然還是叫狀元娘子拿了,接下來便是去折桃花。舉子們眼看着那南雅郡主從高臺上下來走入了桃花林中,多少也猜到了皇帝的用意。
有些不指望娶着佳人的就匆匆折了就近花枝就出來了,賀爽走得不快,一邊努力回憶記憶裏走得那幾條路,一邊摸索着往桃林深處走。
她當然不知道,即使自己走錯了路,也會有小厮引她往正确的方向走。
因為賀爽走得慢,其實另外幾個人已經在小厮的引導下和容晏遇見過了。
容晏就待在這桃花林裏最大的一顆桃樹底下休息,他做的是女子打扮,臉上又戴了遮了一半面容的白玉面具。身邊的寶劍出了一半鞘,冰冷的寒光和這把劍露出來煞氣讓大部分人望而卻步。
狀元娘子不願意招惹晦氣路過也是匆匆走了,另外兩個更加,還沒靠多近就走遠了,賀爽前頭一個是探花娘子,她倒是靠近了些。
依着容晏的警覺,自然是一下就醒了,于此同時,被他擺在身邊的寶劍也出了鞘。她被那雙眼裏流露出的殺意和那柄沾染過無數敵軍鮮血的寶劍吓了一跳,踉踉跄跄地也趕快跑了。
“這也怪不得帝卿嫁不出去啊。”躲在另外一棵桃樹下的小侍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他嘀咕一出聲,像飛刀一樣的東西就掠過他的脖子插/進他身後的桃樹裏,小侍吓了一跳,心有餘悸地看了看身後的桃樹,桃樹幹入木三分的并非他以為的飛刀而是一片碧綠細長的桃葉。
小侍被吓跑了,等到閑雜人等走了,容晏才收了自己的劍準備坐下來再歇息一會。
不過這個時候賀爽終于走到了這棵最大的桃樹底下,也終于看到了她要找的那個人。
前一世她是實在無聊才坐下來和好不容易遇到的這個人聊天的,這一世她也同樣坐了過去,直到對方按捺不住開口問了她的目的。
“沒什麽,就想坐在這裏看看風景。我覺得這兒很漂亮,還是說這位女公子不願意在下待在這裏。”她可沒忘記容晏做的是女子打扮。
“你不怕我的劍?”容晏一開始并沒有認出這張臉來,不過對方一開口,他就記起來半年前的那一幕來,當然他并沒有刻意提及那件事,只是比起剛才少了一分對賀爽的排斥感。
賀爽笑着搖了搖頭,說了和前世一模一樣的話:“為什麽要怕你的劍,在下和你無怨無仇,又沒做什麽見不得人的虧心事。更何況這是皇宮的禦花園,我想還沒有刺客會大膽到這種地步。”
“你是受邀的舉子之一?”
“難道你不是?”
“當然不,”容晏連忙改口,“我當然是。”
“既然是未來同僚那就不介意我在這裏歇歇吧,反正陛下要求是折一枝桃花,我不着急。”
容晏抿了抿唇沒說話,賀爽也就坐了下來和對方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她沒有太刻意的誇對方什麽,就免得和記憶裏這一段不一樣然後搞得結果出差錯。
時間差不多的時候賀爽站了起來:“差不多該回去了,你也不要讓陛下和君後等太久就是。”
容晏就坐在那裏,叫住了她:“等等。”
“怎麽了,你還有什麽事嗎?”
容晏猶豫了一會,還是站了起來:“你能不能為我,折一枝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