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可理喻
樂聲悲怆,二胡凄涼。掀開珠簾,武一鳴端着一盤切好的西瓜進來。
“五妹妹,別傷感了,吃瓜吃瓜。”
“小五,好容易來一趟,別老是傷感的。”白一鳳唉唉兩聲,接過來武一鳴遞的西瓜,“你們瞧,那誰來了。”
武一鳴擡頭望去,見孟成豪在下面走着:“嘿,不請自來,這家夥怎麽跟個……陰魂不散!”
“哎哎,小五在這裏咧,說話注意點兒,不然她會不高興的哦。”
“什麽啊,那我兄弟呢?他,他都在臺上揮劍自刎了,你們瞧,多可憐!”武一鳴瞥眼瞅許青青,見許青青伸直的身軀坐回來,明顯是在看孟成豪上樓梯,“哎哎,小五,你怎麽搞的,我兄弟那麽……你……”
“對不起,我在看。”許青青顯得有點兒不好意思。
武一鳴一拍額頭,捂着眼睛:“我的兄弟啊,你死的好慘啊,你為了給許青青小姐唱霸王別姬,連眉毛都剃了啊,她還無動于衷,太鐵石心腸了……”
“什麽,辛亥兄弟把眉毛剃了嗎?”孟成豪走來,顯得一臉的驚訝。
武一鳴咳嗽咳嗽,說道:“是啊,我兄弟為了博得五妹妹一笑,連眉毛都刮了,你們難道沒看出來嗎?”
白一鳳站起來:“虞姬起來了,那眉毛不是還在嗎?”
“是啊,眉毛好像變細了些,一鳴哥哥,你不說我們還真沒注意到呢,呵呵。”許青青笑着說道。
武一鳴瞅瞅孟成豪與許青青她們兩個,抱着胳膊就出去了:“我馬上過來,孟長官,你可別把我們五妹妹帶走了,我可是專門請她來看戲的!”
孟成豪坐下:“知道了,我也是來看戲的。”
白一鳳見武一鳴氣呼呼的走了,嗲着嗓門:“喲,我的孟大長官,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
孟成豪嘴角含笑:“我去了一趟暗香閣,聽鳶兒說你們來看戲了,所以我就想順便一起看看辛亥兄弟,他好久不露面了。”
“是順便來看我們家小五的吧?”白一鳳吃了一口西瓜,吐了吐西瓜子,“你們兩個甜甜蜜蜜的,辛亥他不就多餘了麽?所以他傷心了,就躲起來喽。”
看着客人散場離去,孟成豪說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有聚便有散,何況大家都要成家立業不是?某些事情嘛,不能兩全,白小姐覺得呢?”
“好像,有那麽一點點道理。”白一鳳點點頭,繼續吃着西瓜,聽着她們兩個在旁邊聊着天,許青青時不時的被孟成豪逗樂,弄得她心裏酸的慌。
坐了一會兒,白一鳳實在忍不住了,“我下去了,你們兩個好好聊,不打擾你們了。”
“哎,姐,你去哪兒啊?別走啊,我這不是來了麽。”武一鳴帶着程辛亥噔噔噔上樓梯,白一鳳又坐了回去。
四人相會,互相點頭應聲,二男二女相對而坐,一時尴尬。
武一鳴站在白一鳳旁邊,說道:“姐,茶水不合口味嗎?我再給你去換。”
“不是茶水不合口味,而是……”白一鳳咳嗽一聲,“你不覺得我們兩個很多餘嗎?”
“哪兒呢,明明是某人不請自來啊,這下把氣氛搞僵了。”武一鳴攤手,瞥了一眼孟成豪。
“辛亥老弟,我父親說近日身體不适,可是醫生又檢查不出什麽問題,還是像往常一樣開藥叫我父親多休息。”孟成豪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繼續說道,“他說,想請你去幫忙看一下。”
“我?”程辛亥驚訝道,瞅瞅一旁坐着的許青青。“可是,我不會醫術啊。”
“醫蔔相通,五行生化,你們做風水師的肯定會許多奇門異術,小時候聽說畫紙符念咒語便可消災渡劫。”孟成豪嘴角微勾,微笑迷人。
“話雖如此,可是我只跟着師父游方學藝三載而已,奇門遁甲之術略懂皮毛,畫符驅邪就更不會了。”程辛亥停頓一下,說道,“不過,義父身體欠佳要我去,那我便去看看吧。”
“辛亥老弟過謙了,想必這等小事你肯定手到擒來。”孟成豪站起來,目光轉向許青青,“青青,我們走吧。”
武一鳴渾身不舒服:“哎哎,你們兩個能不能別在我們面前眉來眼去的。”
“一鳴,去我屋子裏把銀針和藥罐拿來。”程辛亥說道。
“怎麽,真的要去看病啊?你這點兒本事到底行不行啊,弄不好會紮死人的。”武一鳴瞅瞅孟成豪,哼了一聲走了。
程辛亥與白一鳳目光相接,嘴角一扯:“沒事,一鳴就愛胡謅,紮一下針灸肯定沒問題。”
天氣陰沉,五個人擠在孟成豪的車裏不覺憋悶,白一鳳顯得煩躁。
半個小時後,程辛亥為孟廣昌把脈完,接着開始按穴施針。綠梅端來一碗參湯,程辛亥問道:“這是什麽?”
“人參湯。”
“吃多久了?”程辛亥停下施針。
“有六七天了。”
“四姨……”程辛亥臉上一熱,清了一下嗓子,說道,“這參湯不能再補了,去賣些梨子來,然後搗碎成汁,每頓喝一碗,連着喝三天。”
“這……”綠梅不知如何是好,看着孟廣昌。
孟廣昌說道:“我見這段時間西醫大夫沒有效果,就讓中醫大夫開了補藥。”
“這人參湯不能随便補的,雖然您是體虛之症,可虛中陰火沸燥呼之欲出,連着喝了六七天的參湯正如釜底添幹柴,體內陰火變成熾烈陽火。所以,現在要把這股燥氣洩下去,這個季節正好有梨,用梨汁洩火再好不過了。”
“哦?是嗎?”孟廣昌眉頭略作舒展,此前程辛亥幫他們孟家選祖墳又盡心盡力辦了喪事,那種辛苦都看在眼裏對他更加信任了。
“你方才說你近日眼睛模糊,應是人參大補所致,洩了這股燥熱便可明目。”
“綠梅,你拿去給秀麗補補身子,你們現在都是一家人了,有空多拉拉家常熟絡一下感情。日後我若不在了,咳咳,你好在這個家容身,免得在外受苦。”
“是,老爺,我這就給二太太送去。”
程辛亥左右看看,不知白一鳳和武一鳴跑哪兒去了,坐下喝了一杯涼茶。
“哎,我感覺好些了,嗯,辛亥啊,你的針灸真不錯。”孟廣昌面浮悅色。
程辛亥放下茶杯,說道:“看來确實如此,那參湯不能再補了。”
“好啊,聽你的。”孟廣昌微微點頭,“連着喝三天梨子汁就可以了嗎?要不要開個藥方什麽的。”
“不必。您平日用的藥太多,是藥三分毒,當慢慢調理采用食補才是。”
孟廣昌:“管家,去拿紙和筆來,讓辛亥開個食補的單子。”
“是,老爺。”
“辛亥,你幫我算算,我總感覺……”孟廣昌停頓一下,報出自己的八字,“我這病什麽時候好啊?”
程辛亥心裏默算,雙目悸動,微微吐了一口氣,面帶微笑:“慢慢調理,自然會好的,等天氣涼快些您就多走走,這樣有助于身體恢複。”
孟廣昌看着他的表情變化,心裏犯嘀咕:“我是不是命不久矣了。”
“人,固有一死,您不必如此憂慮,放寬了心自然能活的更久。”
“辛亥,那我還有幾年啊?”
“義父,人總有失算的時候,因為,積了陰德自然有如神助,更可延年益壽。您家財萬貫,其實是傷身的根源。”
孟廣昌眉頭微蹙:“什麽意思?說來聽聽。”
“您八字屬水木,據有的金錢越多,越加傷克自己,五行之中水生木,而金克木是也。”
“真的是這樣嗎?那我為什麽可以賺如此多的資財呢?沒有道理啊。”
“任何八字屬性的人都能賺錢,只是多寡而已,若是超過了那個限度,則會反噬己身。”程辛亥嘆息一聲,繼續說道,“我師父曾經對我說,世人多迷惘,為了名利金錢無節制,終是不好的。因為,倘若一個人據有的資財越多,則意味着天下間的普通人擁有的資財越少,如此便形成一種猶怨之氣。
這種怨氣凡人看不見,摸不着,卻真真實實存在的,只有那些悟得大道的人才能看得見。以我看來,孟家二位大哥和小妹都身體安康,那麽這種猶怨之氣必然落在了您的身上。”
孟廣昌若有所思,沉默半晌。“果真如此,那我得散些錢財救濟一下窮人了,你說呢?”
“嗯。”程辛亥微微點頭,“義父,您的精骨如今虛弱難支,以後注意要平心靜氣,萬不可動怒破耗了元氣啊,不然會……”
“會如何?”
“強弓過張,則弓毀人亡。”
“哦,曉得了,曉得了。”
程辛亥站起來,開始收針:“您八字木氣過旺,傷肝,一定要靜心調理,期間最好一人獨睡以保存元氣,勿洩真元啊。”
孟廣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問道:“辛亥,若是我有個與你年歲相仿的閨女,那我就給你們做媒,可惜啊,我女兒圓圓才十二歲,呵呵。哎,你有意中人嗎?有空帶來我看看,到時候我幫你們操辦喜事啊。”
“我……暫時還沒有……”程辛亥聲音低沉,心如刀割,本來白一鳳帶着許青青來看戲他心情十分激動的,結果還沒等他唱完戲就被孟成豪攪了局。
綠梅端着參湯送到二姨太房裏,說明了緣由,二姨太微笑着點頭:“綠梅,你去服侍老爺吧,我跟許小姐好好聊聊。”
“嗯,那我回去了。”
孟成豪嘴角挂着笑顏:“看來,辛亥兄弟真行啊,真是小看他了。”
二姨太喝了幾口參湯,放下調羹:“許小姐,你爸爸媽媽是做什麽的?”
“我爸爸和媽媽,她們,不在了。”許青青低了低頭。孟成豪看着她難過的樣子,說道:“媽媽,青青自幼失了雙親,您別問這個了。”
“你不是說要帶意中人回家讓媽媽看的嗎?既然是相人,自然要了解家底的呀。”
許青青擡頭:“阿姨,我媽媽身體不好病逝多年,我爸爸三年前被壞人,殺了。”
“這……”母子二人對視,傻了眼。“是仇家報複嗎?”
許青青眼睛濕潤:“應是政見不同的緣故吧,我爸爸堅持真理,被漢奸殺害了,到現在不知道是誰幹的,那個殺手沒多久也被亂槍打死了,至今死無對證。”
孟成豪皺眉:“媽,您別問了,瞧您。”
“哦,抱歉,成豪沒有跟我提起這些。”二姨太顯得有些難過。
許青青:“沒關系,總有一天我會把幕後主使找出來的,然後替爸爸報仇雪恨。”
“青青,你這些事情一直沒有跟我說,聽完,我……”孟成豪握緊拳頭,“這樣,你提供一下你爸爸的資料,我在警察局可以幫你查這樁案子,一定幫你把幕後主使揪出來!”
“謝謝。”
聽着他們說話,二姨太喝完參湯。“許小姐,你家裏還有什麽親人嗎?”
“沒有了。”許青青拿着手帕揉揉眼角,說道,“爸爸身前的一位好友将我托付洪門作庇護,我如今在洪門暗香堂生活,這裏有很多苦難的姐妹,她們都是我的親人。”
二姨太皺着眉頭,欲言又止:“這麽說,你現在家境……呃,許小姐,你知道的,婚姻嫁娶還是要門當戶對的……”
“媽媽,你說這些幹什麽?”孟成豪忍不住說道。
“成豪,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別插嘴。”
“媽媽,現在是新社會了,婚戀自主,我喜歡青青,我就要娶她。”孟成豪語氣顯得不滿。
“兒子,你年紀還太小,不知生活的苦,若是家境落差太大,時間久了總是不好的。我們孟家是大家族,更加注重臉面……”
“剛才進門的時候,你不也說青青懂禮數,是個招惹喜歡的大家閨秀嗎?你怎麽……”
母子二人言語激烈,許青青突然站了起來:“阿姨,我知道了,我如今的身份地位不配孟大哥,先行告辭了。”
“青青,青青……”孟成豪站起來,準備去拉回許青青。二姨太喝道:“成豪,你給我站住!”
孟成豪看着許青青在走廊拐走,回頭道:“媽,你怎麽回事!把青青給氣走了,你,你怎麽可以這樣說話!”
“你,你吼我!”二姨太轉過臉就哭,孟成豪兩邊為難。
“媽,你……唉……”
“媽媽這不都是為了你好嗎?你不知道媽媽在這個家裏生了多少悶氣,原以為大太太死了我就熬出頭了,沒想到又來了個小妖精把老爺迷得神魂颠倒,我容易嗎我……”
“可是,你也不能這麽把青青氣走啊!她也是富貴人家的大家閨秀,只是遭遇變故才家道中落的,我們怎麽就門不當戶不對了?”
“媽媽這是擔心你啊,你懂嗎?以後,家裏的産業都給了你大哥,那我們母子就什麽都沒有了。”
“怎麽會,我爸總會給我留一半家産吧?虧得我勞心費神的找程辛亥回寧波選墓地,我把面子都丢光了,難道爸爸就這麽狠心嗎?”
“反正就是不行!我兒子必須要跟有權有勢人家的千金結婚,這樣才能保證你升官發財,我這一輩子受夠了,不想我的兒子也受氣……”
“媽,你想多了,有你兒子在不會讓你再受氣的。”
“這事兒你別操心,我認識些闊太太,肯定能給你物色一個大家閨秀的,保證讓你看了滿意。”
“媽,你聽我說……”
“我不聽我不聽,婚姻大事我做主,以後不準你跟那個許青青來往,聽見了沒?”
“你們這些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什麽,你,你……你怎麽可以這樣說你媽媽,我都是為了你好……”
“又哭了又哭了,唉……”孟成豪來回走動,停下繼續安慰。
武一鳴看着許青青低着頭小步往這邊跑,拉了拉白一鳳:“姐,你看,小五好像哭了。”
“哭了?不會吧。”白一鳳甩開武一鳴的手,“好好的,怎麽回事,難道是孟成豪欺負了她?”
“真哭了,這麽明顯你看不見啊。”武一鳴跑了過去,白一鳳跟着。
“小五,你怎麽了?剛才不是高高興興的嗎?怎麽,是孟成豪耍流氓?”
“我沒事。”許青青停下,拿着手絹擦幹淚水,“三姐,我們回去吧,以後不想再來了。”
武一鳴:“哎,五妹妹,你不是相親去了嗎?怎麽梨花帶雨的成這樣了。”
白一鳳:“什麽相親!明顯是不成嘛。”
武一鳴:“你知道?”
白一鳳:“女人的直覺,你懂什麽。”
武一鳴跟着她們後面,喊道:“哎,你們等等啊,我去叫辛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