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跟他掉河裏你救誰!?
十拿十穩的彤梓青還沒等到唐致遠回答,客廳的門就猛地被人推開了。一陣冷風陡然灌了進來,毫無眼力勁兒地吹散了舊愛複燃的冉冉薪火;掐滅了含苞待放的洞房燭花兒。
六只眼睛就這麽毫無預警地撞在一起,讓彤梓青覺得此刻仿佛置身臺球廳。
“媽,你來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兒!?”唐致遠趕緊把身子從彤梓青身上移開,面帶溫怒道,“敲門不會嗎?”
“不是你給我的鑰匙嗎?我來我兒子家敲什麽門?”外面的人進到了屋裏。
彤梓青此刻根本來不及感到尴尬,因為他正沉浸于無法把眼前這人和他見過的唐母聯系到一起的震驚中。
唐致遠曾經說過自己的模樣随媽,這話讓學生時代的彤梓青對戚瑛潔産生了很美好的聯想。只是沒想到當年見到本人後,他發現對方居然比粵語陳片裏的那些港星還漂亮。眼角淡淡的紋路不見遲暮,只見風情。 藤蔓一樣的濃密卷發歪在一邊兒,随着起身坐下微微顫動。從頭到腳無一處不精致,前後左右凸和凹都有交代。
所以當那次唐致遠說看到親子鑒定書後的戚瑛潔絲毫沒有悔意,反而責怪唐越砜當年為了拼事業讓她獨守空房的時候,彤梓青并沒有感到太過驚訝。
可能有些人天生就如海綿一樣,全部生命力都消耗在了汲取別人的愛和關注上,寂寞對他們來講殺傷力大過死亡,所以必須要飲鸩止渴,涸澤而漁。
而此刻的唐母,雖然眉眼尚豔,但卻瘦得如同夏天最後一朵抱枝寧息枯的玫瑰,讓人不忍卒視。這才幾年的光景?
“阿......阿姨好,”看着對方越走越近,還在犯愣的彤梓青忙紅着臉立正站好,“我是致遠的同學,您還記得我嗎?”
戚瑛潔沒有搭理彤梓青,她先是拿目光狠狠割了他一眼,然後徑直走到唐致遠的面前,用尖尖細細的聲音問道:“國外待了幾年,學會玩兒男人了?”
彤梓青簡直無法想象唐母會當着外人會說出如此刻薄難聽的話來。
唐致遠則像是料到了從自己媽嘴裏說不出什麽好聽的話,他只冷眼看着戚瑛潔道,“我們這是談戀愛,就許你談戀愛?”
“你也好意思說是談戀愛,”戚瑛潔怪笑一聲,“你們這樣談戀愛能結婚嗎?他能給你生孩子嗎?”
彤梓青覺得小腹一陣莫名疼痛。
唐致遠僅嘴皮嚅動道:“找個女的結婚,生出的孩子就一定是我的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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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當着挫人故意說矮話的行為算是惹毛了眼前的女人。
“你到底當不當我是你媽!?”戚瑛潔一下子變得歇斯底裏起來,“你們是不是盼着我趕緊死了一了百了?好給你們騰地方?”
“我倒是不想當你是我媽,我有的選嗎?”唐致遠看上去依然面無表情,可脖子上的青筋卻一下子凸了出來并劇烈地跳動着。
彤梓青趕緊上前一步,拽住說話越來越難聽的唐致遠,和稀泥道,“阿姨,沒人盼着您…您內什麽,您想多了。”
“滾!”戚瑛潔上前一步猛地推把彤梓青推了個踉跄。
“你幹什麽!?”唐致遠沒想到戚瑛潔居然動起了手,趕緊把人護到一旁。
“現在就心疼了是吧!?”戚瑛潔步步緊逼,“那要是有一天我跟他掉河裏你救誰!?”
打死彤梓青他沒想到為什麽局面一下子變成了這樣,大家都這麽熟了,問什麽不好非要問這種人生的終極難題?
“阿姨!我會游泳!游的特棒!真有那麽一天,用不着唐致遠,我就能先把您救了!”彤梓青趕緊打岔。
“用不着你救!”戚瑛潔氣絕,“你算什麽東西?你媽不管你跟男人摻和嗎?”
“我媽挺忙的,”彤梓青撓頭,“而且我都這麽大人了,又不是三歲孩子,幹嘛非得勞煩她老人家管我。”
戚瑛潔沒想到眼前這小孩兒看着軟軟糯糯,居然是塊滾刀肉,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半晌,她調轉炮火沖着唐致遠喊道,“你就由着他欺負我是不是!?”
彤梓青總算是見識到了傳說中戚瑛潔倒打一耙,軟硬不吃的本事。
“媽,”唐致遠強壓着怒氣,決定偃旗息鼓,“算我求你,我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才回來,你能不能讓我喘口氣?”
“我怎麽沒覺得你累啊?”戚瑛潔絲毫沒有鳴金收兵的意思,她冷笑一聲,“你剛才跟他亂搞的時候怎麽那麽有精神?”
“你有完沒完,”唐致遠的氣息終于急促起來,“你還要把我逼成什麽樣?”
“我不逼你,你能回來?”戚瑛潔輕松飙出海豚音,“你巴不得在國外躲一輩子,假裝沒我這麽個媽。現在好不容易三催四請地把你求回來了,怎麽着?有和男狐貍精鬼混的功夫兒,沒跟我句話的功夫兒。你知道不知道孝順倆字兒怎麽寫!?”
戚瑛潔前腳兒罵完兒子,後腳兒開始無縫鏈接罵狐貍精,她擡起幹瘦的手指,手腕處露出深深淺淺新舊交疊的痕跡,指着彤梓青道,“你給我滾!再敢勾引我們家致遠我找人收了你!”
彤梓青頓時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鎮在雷峰塔下,永世不得超生。
唐致遠也指着彤梓青,“你讓他滾是不是?”
“是!”戚瑛潔表情宛若英雄就義,“有我沒他!有他沒我!”
“好,”唐致遠深吸一口氣,“我陪他滾!”說完他從地上撿起倆人的外套狠狠一抖,一鼓作氣拉起彤梓青的手徑直開門走到了外面,然後幹脆利落地摔上了門,把戚瑛潔穿破耳膜的喊叫聲關在了屋裏。
至此,對于為什麽戀愛的小甜餅吃到嘴裏還沒咂摸出滋味兒,生活的狗血就已經把自己澆了個透心涼這件事,彤梓青是全程懵逼的。
他被人一路踉踉跄跄地拉到電梯間,看着不停按着電梯下行按鈕的唐致遠終于回過神來,忙問道,“把她一個人留在這兒行嗎?會不會出什麽事兒?”
唐致遠沒有回話,他還在像催命似地跟電梯較勁,可紅色的數字卻始終凍結在一層,完全沒有要上來的意思。
氣氛逐漸走低,彤梓青看着對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直到一句髒話從唐致遠嘴裏橫着沖了出來才打破了這死一般的阒寂。他側身一腳把一個金屬垃圾桶踹翻了,然後整個人貼着牆像是被抽走骨頭般緩緩地坐在了地上。
彤梓青見過唐致遠一身白衣作為學生代表發言時的意氣風發,見過他在球場上投籃時四溢的荷爾蒙,見過他在電影院裏不小心睡着時高低起伏的側顏,見過他心扉初敞時的如履薄冰。但從來沒有見過對方這個樣子,臉上毫無血色,整個人不堪重負,困獸一樣絕望無助。
一種難言的悲怆瞬間就打進彤梓青的身體裏,讓他陷入到無盡的悵然裏。他第一次清清楚楚地感到,饒是他再怎麽去嘗試理解唐致遠,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傷痛也無法百分百的感同身受。
彤梓青能做到只是慢慢地走了過去,蹲在對方的面前,伸出手來輕輕摩挲着他光潔的面龐,小聲兒說道,“致遠,想哭想罵想叫都可以,沒什麽丢人的,我陪你。”
随即他便被人緊緊地摟進了懷裏,和剛才那些個湧動着情/欲味道的肢體動作相比,此刻的擁抱顯得純粹得多。唐致遠沒有哭沒有罵也沒有叫,他只是像打擺子一樣不停地發抖。彤梓青覺得那些個抑制不住的顫抖只要能傳到自己身上一些,唐致遠就能稍微好一些。
倆人就這麽黯然地浮在無力之上,悲傷之下。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彤梓青把逐漸趨于平靜的人用力拽了起來。電梯此刻終于起死回生,數字一個一個地活了過來。
他把被唐致遠踹得人仰馬翻的垃圾桶重新擺好後,宣布道:“咱不坐這個氣人的鐵皮盒子了,咱倆走樓梯下去。”
“這是29層,”唐致遠費力地扯動了一下嘴角,“你确定要走下去?”
“走,我陪你,”彤梓青推開安全通道的門,用一往無前的語氣,“100層也走!”說完他拉着唐致遠,倆人一前一後鑽進漆黑的輪回,像是進入了一個與世隔絕的異世界。
樓道裏的燈是聲控的,每下一層彤梓青就要“嘿”“哈”地弄出些動靜出來。後來他便開始哼起了歌兒,慢慢的,這歌聲變得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動情。嗡嗡的回音在牆壁上橫沖直撞,像是一場小型的不插電演唱會。
……
擠在公車像個沙丁魚
上班下班每天是規律
這麽多的人到哪裏去
每個面孔寫着無奈
爸爸媽媽彼此沒有愛
難道這就是生命的真理
可不可以讓我再讓我
再一次回到那個美麗世界裏去逃避
嘩啦啦啦啦天在下雨
嘩啦啦啦啦雲在哭泣
嘩啦啦啦啦滴入我的心
不用說我只會胡思亂想 不用跟我說我只會妄想
嘩啦啦啦啦讓我去淋雨
我只希望能夠再能夠 再一次回到那個美麗時光裏 找自己
……
倆人上學的時候,這張專輯被彤梓青翻來覆去的聽,唐致遠笑他有個不合時宜的靈魂。放着那麽多當代流行歌曲不聽,卻偏偏喜歡上個世紀末的作品。
而此刻,唐致遠聽着曲裏拐彎兒的歌聲,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身影,心想:感謝上帝,多虧他念舊。
作者有話說:
#寫歌的人斷了魂 聽歌的人最無情# 厚着臉皮求海星(○`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