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誰家櫻樹落滿堂
簌簌秋風卷起千堆落葉,天邊火燒雲聚成一片,細細的少女聲語調微揚,對着身邊寡言的少年不住地絮絮叨叨。
“鐮鼬?你們那一族的地方,肯定不好過吧?極寒之地。”安昙抱着自己的手臂打了個寒戰,“想着就冷得慌。”
“……”少年不語,只随着女孩的腳步往前行走。
“不過也總比我來的好些,連身世都是別人告訴的我。”低了頭,她的聲音慢慢小了下去,身為妖怪耳力出衆的鑄铎自然是聽得一清二楚,“那四分之一的血到底是個什麽啊……”
他轉頭淡淡地看向基本上就是在獨自言語的女孩,沉默了幾秒後對方覺察到以後驚覺失言,暗中懊惱自己怎麽會對一個新人說出這種話。嘴上立刻轉了話題:“啊抱歉,自言自語了這麽久。快走吧,我們去吃飯!”
“哦。”
他點點頭,倒很是從善如流。
拉開門看見冷麗和紫依舊端坐着等待,而旁邊兩只早就已經是趴在地上,只剩了一口氣的樣子。
安昙好笑地走過去,拿腳尖輕踢了踢那邊的不明物體:“再不起來我就不給你們留了哦!”
聞言地上的兩個吃貨妖怪頓時一個鯉魚打挺蹦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速抄起筷子開始風卷殘雲地掃蕩。
一瞬間雖無言,原本僵硬的氣氛逐漸熱鬧了起來。
白色的煙霧袅袅上升,今天煮的是火鍋,在已經漸涼的天氣裏吃着正好。
見安昙對着騰起的蒸汽發愣,雨造竊喜着向女孩碗裏最後一個丸子的方向伸出筷子,帶着無人能敵的氣勢意欲奪食,我戳!
只是成功在望的瞬間雨造就石化了。
他沒有料到安昙會突然回神利落将其打開,一雙亮如星辰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他:“雨造?”
眼睜睜看着煮熟的鴨子飛了,雨造心中好不惋惜,迫于安昙的淫威卻也只得悻悻縮回被抽到了的手背,安分守己地繼續進食,不過心中的河童小人卻龇牙咧嘴一陣撓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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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雨造憋屈的樣子,安昙嘴角上揚了些許,但是在不經意看到那個項鏈的剎那便又沉沉壓下了去。
“哎……”
莫名的,冷麗聽到了旁邊女孩的一聲輕嘆,待她轉頭看去,安昙仍舊是那副巧笑嫣然的模樣,仿佛剛才的聲音是幻覺。
“……昙?”不知為何,她竟是脫口而出,呼喚安昙,眉目間隐隐有些擔憂。
“唔?”女孩聞言擡起頭發出一個疑惑的音節,腮幫子鼓鼓的,咽下嘴裏的東西,她笑了,“怎麽啦冷麗?”
墨色的眼中亮晶晶的,滿滿都是笑意。
“啊沒事……”見狀冷麗微怔了下,搖搖頭,果然是自己聽錯了麽……
但是啊。
看着桌上掙食吃的兩個同在一旁默默無聞的新人先生還有一臉看好戲的安昙,她掩住嘴,笑得開懷。
這樣久違了兩年的生活,也是再好不過了呢。
入夜,好容易整理完狼藉一片的三個女性妖怪歇了口氣,抱着衣物打算去泡澡放松一下,冷麗先行一步去燒水,只剩了紫和安昙在山路上慢慢悠悠地晃蕩。
時不時有風穿過森林,樹葉子沙沙的響聲,一片半綠的葉子正好落在安昙懷裏,她看着那種綠色眨了眨眼睛,又擡頭看了看從樹葉裏探出半個的幾乎要圓滿了的月亮,發出了短促的驚叫:“啊不好!”
“昙?咳咳,怎麽了?”紫回過頭來,一雙無光的眼眸直直看向安昙,嘴角卻是彎彎的。
“抱歉紫,你先到冷麗那去吧,我還有點事情沒有做好。”她怎麽就忘了今天是滿月!剛才這麽一鬧騰,那花還沒來得及挪過去呢!
昙花若在月圓之夜種下,輔以花妖的幾絲妖力,在開花時便能如星光一般耀眼奪目,那場景安昙記得她不知何時曾經見過一次,簡直勝似仙境。只不過不這樣做即便能開花,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朵,和外界的沒甚區別。
「那是獨一無二、最美的風景。」
想讓他看到這般景象。
約定過了,唯有他。
下山途中,安昙看着快要飽滿的月相,一邊在心中安慰自己。
時間應該還來得及。
不管會不會影響到同院子的其他人,安昙只顧以最快的速度破門而入抱起房裏角落包得嚴實的花盆就往後門跑,因為跑動而松散的鬓發撩着臉頰她也無心去管,只甩了甩頭吐出吹進嘴裏的發絲。
院子後門的山上有一棵巨大的千年櫻花樹,據說其悠遠的歷史和奴良組院子裏的不分伯仲,那便是安昙的目的地。
氣喘籲籲地停下來,安昙放下懷裏的花盆,來不及等呼吸靜下來她就敲了敲樹幹:“喂!阿琉你在的吧?”
回答是一片寂靜。
“阿琉!”
空蕩蕩的山谷中回蕩着女孩的聲音,驚起樹林裏一片歸鳥,唯有山泉繼續叮咚作響,女孩皺眉擡手。
半空中有翻飛的錦緞垂下搭在安昙肩上,樹上懶懶響起女子漫不經心的聲音:“好了昙小祖宗你別喊了,這大半夜的有何貴幹?”
安昙拉開肩上的緞子擡頭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放在腳邊的花盆,言簡意赅:“種花。”
“哈?”額角的青筋跳了跳,樹上紫發的女子生生多出了想要掐死眼前女孩的沖動,帶着那堆錦繡憤憤躍下樹,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繞着那花來來回回轉了好幾圈,“你大半夜沒事幹把我叫醒就為了這盆勞什子的花?!一看就是不知道哪裏來的雜種好麽!”
“……這是昙花,不是什麽雜種。”一手搭上櫻花樹幹,一手握住胸前的挂墜,安昙笑得威脅:“阿琉你作為花妖,倒是眼力勁兒漸弱了啊。”
“!!”
見自己命門掐在對方手裏,阿琉立刻蔫了,心中寬粉淚飛流而下:“呃,好吧半夜種花也有益身心不是?小祖宗你慢點先把手放下來成不成啊……”
算是經歷千辛萬苦,欲哭無淚的阿琉終于将昙花成功挪到她本體旁邊的一大塊空地上,揮手用葉子盛了些泉水很是貼心地滴灌好,一臉狗腿地轉過去卻發現黑發的女孩子不知何時已經在樹下睡着了,櫻花粉色的花瓣洋洋灑灑了一身。
安昙手邊放了一個細長的小盒子,壓着一張明顯折疊過的鑲着櫻花花紋的淺粉色薄箋:「給阿琉」,她拾起來打開看,有一瞬間怔忪。
白皙的手指拂過細長的琉璃點花鎖,尾部墜着水滴狀的紫水晶,正是她在丫頭臨走前央了好久的那個樣式。
她竟然還記着。
花雨紛紛随風而下,樹下千年的花妖緩緩合上手中的蓋子,摘下身上的和服外罩輕輕蓋在女孩的身上,面上笑得再沒有的溫和,如沐春風。
“……謝謝,昙丫頭。”
早上醒來安昙才驚覺自己是在自己的被窩裏,房間裏有落了幾瓣櫻花花瓣。還沒到普遍起床的時間,整個院子裏沒有什麽聲響,靜極了。
透過開着一條縫的紙門裏,她看見了院子裏小櫻花樹周圍洋洋灑灑地落了甚多花瓣,想起櫻花妖的能力,她确信昨晚是阿琉送她回來的。
動了動鼻子,安昙少女發現了房間裏有股奇怪的味道。
好像還是從她自己身上散發出來的……
拈起自己的袖子聞了聞,果然一股熟悉的汗味撲面而來,她猛然想起昨天忙了一天自己還沒來得及洗澡!
問題是那個……昨天她把那個木盆扔到哪裏去了?
在房間裏翻箱倒櫃,安昙最後精疲力盡地倒在了門口,止不住喃喃:“啊竟然找不到了,怎麽會這樣……”颠倒的世界讓她輕而易舉地看到了門縫中露出的一塊棕色,重新燃起希望的她小心翼翼地拉開紙門,在看到失而複得的木盆瞬間歡呼了一聲。
有一張紙條飄飄而下,字跡歪歪扭扭,比當初的她還有過之而無不及:笨蛋半妖澡盆扔錯院子了。
……哎?
她眨眨眼,這個字不是雨造的,不是淡島的,也不可能是冷麗,紫看不見也不怎麽會寫字……排除了其他可能性,只剩下了一個人。
隔壁院子的鑄铎少年你真的是好人!
對着清晨的日光,安昙抱着木盆眯起眼睛,如此感嘆。
作者有話要說: 嘛,那個純屬劇情需要,千萬不要當真啊QWQ我是罪人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