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等到王氏發現自家兒子跟史湘雲快要形影不離的時候,已經到了年根上了。

不是王氏不關心賈寶玉,實在是她無暇他顧,林母那邊教訓了她一通之後,勒令她要在臘八施粥之前準備出足夠的佛米佛豆出來,好送到鐵檻寺,水月庵,清虛觀那邊,施給那些冬日裏吃不飽穿不暖的貧苦百姓。

尤其,林母拿着薛家薛蟠打死人的事情,很是冷嘲熱諷了王氏一番,王氏差點沒嘔出血來,嘴上說什麽,咱們這樣的人家,打死個把人又怎麽了!

林母直接就是冷笑,你打死自家的一個家奴自然啥事也沒有,按照這年頭的律法,頂多就是罰點銀錢的事情,若是這個家奴罪有應得,更是連罰銀都不會有,再不濟,也就是叫人嚼舌說一聲酷厲罷了!問題是,薛蟠打死的是什麽人呢?那個馮淵可不是尋常的百姓,可是鄉紳之家出身,什麽叫做鄉紳,準确來說,賈家在金陵,真要論起來,也不過就是鄉紳一流。這樣的人家,将人家的主人打死了,如何是什麽小事。

林母說話很是不客氣,直接就道,賈家可容不下一個拿人命不當回事的兒媳,她若是真這般想,那麽,便是不顧賈家跟王家多年的親戚關系,賈家也不敢要她這樣一個兒媳了。

王氏最終自然是偃旗息鼓,老老實實在佛堂跪經祈福,加上賈政聽說了消息,又是訓斥了她一番,尤其賈政在有人刻意的引導下,發現了王氏整日裏使喚賈環抄經,更是大發雷霆,怒斥王氏不慈不仁,王氏只覺面上無光,最終窩在榮禧堂後頭的小佛堂裏頭,平常幾乎就不冒頭了。

賈寶玉也是個沒心沒肺的,林母說了王氏在佛堂跪經祈福,賈寶玉便也不多問了,也想不到去探望王氏一番。反正如今賈政不管他,反而将心思放到了賈環身上。賈環之前被王氏逼着抄經,他這個年紀,也不懂佛經的意思,反正不過就是照貓畫虎,依着葫蘆畫瓢罷了,對于佛經裏頭的那些經義,那是一竅不通的,倒是寫的字卻是頗有些模樣了。

賈政瞧了自然歡喜,擔心這個庶子叫佛經給移了性情,不許他再沾惹這些了,然後就每天盯着他讀書練字。

小孩子家,哪有天生喜歡念書的,趙姨娘又不是李纨,她也不懂什麽讀書不讀書的,在她看來,賈環是榮國府的主子,将來自然能夠分到萬貫家財。何況,他要是想要做官,如同賈琏一樣,府裏頭捐一個官就是了,何必苦讀呢!

在趙姨娘心中,讓賈環讀書可不是為了別的,而是為了多出來的月例錢財,她對賈環也是這麽說,如此一來,賈環這個年紀,如何明白讀書的重要性。小孩子喜歡的自然是玩樂,被賈政逼着讀書,自然是不怎麽樂意的,只不過賈政一向嚴厲,賈環也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

最重要的是,賈環其實資質有限,真要算起來,比賈寶玉實在差遠了,因此,老實說,效果不是很好。賈政也不是什麽名師,并沒有多少耐心,不免心中失望,越發暗恨賈寶玉不争氣。

只是賈寶玉如今根本不能跟他提讀書的話,一說到這事,他就能吓出病來,賈政再如何,也不能在死了一個賈珠之後,還拿賈寶玉這個嫡子不當回事,因此,難免有些灰心,因此,對賈環那邊也松了下來,賈環簡直是如蒙大赦。

王氏那邊因為賈政對賈環的上心,因此,一時半會兒根本沒時間關心賈寶玉那邊如何了,只得變本加厲地折騰趙姨娘。趙姨娘也是無奈,王氏總能找到合适的理由,她一個奴婢提上去的賤妾,又能有什麽辦法,賈政一向擺着一副端方的面孔,只要符合規矩,不影響他紅袖添香,他是不會多管的。

因此,王氏發現自個不過疏忽了一番,史湘雲已經跟賈寶玉形影不離,府裏頭已經有傳言,說是老太太那邊已經跟史家說好了,日後的寶二奶奶應該就是雲姑娘了。

王氏差點沒氣死,史湘雲那個克父克母的喪門星哪裏配得上自個的寶玉!對林母更是心中生恨,只是一時間卻是無可奈何。這年頭,女人能夠依仗的無非就是娘家,丈夫還有兒女。

王家那邊礙于王氏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很難在這種事情上為王氏撐腰。何況,王家人一個個還算清醒,并不會如同賈家那般,真将賈寶玉當做什麽寶貝鳳凰蛋兒,史湘雲的出身,嫁給賈寶玉,那絕對是綽綽有餘,王氏能找到比史湘雲更好的選擇嗎?顯然可能性不大!賈寶玉要是争氣也就算了,偏生看賈寶玉的樣子,就算有些才學,估摸着也是大器晚成的類型了,到那個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至于丈夫,賈政的觀念從來跟王氏不一樣,就像是王氏想要給賈珠娶一個嫁妝豐厚的勳貴之後,偏生賈政看重的卻是李守中的女兒李纨,嫁妝沒幾個,還是個克夫的!何況,賈政從來不會明面上駁了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只要有個合适的理由,這事也就這麽定下來了。

兒子,那就更沒什麽好說的了,賈珠死了,賈寶玉年紀還小,能頂個什麽事,王氏只恨不得将最好的都給賈寶玉,也不會叫賈寶玉多費半點心思。

元春如今更是差不多廢了,在宮中空耗年華,王氏偶爾想起,恨不得痛哭出聲。王氏當年深信自家女兒能做王妃,因此才忍痛将女兒送去參選,參加的還是小選,哪知道,最後各方角力之下,元春成了犧牲品,別說什麽側妃了,就撈到個女史的官位,這算個什麽,這等低品的女官,在宮中一抓一大把,誰都能欺負一下,王氏雖說更看重兒子,但是元春也是她生的,哪有不心疼的道理,只是,除了心疼,她根本無能為力。

王氏不過是個五品的诰命,沒有林母的帶領,逢年過節連進宮給宮中的主子請安的資格都沒有,更別提有機會去見自個女兒了。以前的史氏,還會跟王氏一起往宮中送錢,疏通關系,好叫元春日子好過一些。換了林母,林母自然是巴不得叫元春自生自滅,最多過個幾年,去求個旨意,将元春放回來,到時候,一個大齡的女子,無非就是找個人家低嫁,或者是幹脆給人做填房繼室的命。

王氏哪怕依舊相信元春的貴命,但是,想到女兒如今在宮中吃的苦頭,王氏就是心如刀絞。

總之,王氏縱然心中有着千般的無奈,萬般的想法,沒人支持,她也是無可奈何,她這邊才在屋裏說了幾句史湘雲命硬的話,那邊就被林母提溜過去訓斥了一番。王氏想要叫下人傳播點流言什麽的,但是,她如今明顯失勢,哪怕老太太依舊寵愛賈寶玉呢,但是,賈寶玉明顯更親近史湘雲啊,自古以來,娶了媳婦忘了娘的事情比比皆是,誰知道媳婦跟老娘起了沖突,賈寶玉更傾向于誰?說不得将來就是寶二奶奶當家呢,何苦這時候就把人給得罪了呢?

因此,王氏這邊暗示了下去,下頭的人嘴上答應着,回頭要麽陽奉陰違,要麽直接就跑到林母那邊告了密,總之,王氏這邊簡直是諸事不順。

而那邊,薛家那邊也過了一個凄惶不安的新年。

薛蟠是個傻大膽,雖說背了人命官司,薛王氏也是拘着他,不許他到處亂跑,薛蟠卻也沒什麽畏懼之心,也沒什麽後怕之感,依舊大大咧咧,嘴上連個把門的都沒有。

薛蟠之前見SE起意,将英蓮給強買了回來,英蓮的确好相貌,但是,因着她的緣故,導致薛蟠吃了人命官司,無論是薛王氏還是薛寶釵,對英蓮心中都是沒什麽好感,有着遷怒之心的。雖說明面上母女兩人都很和氣,但是英蓮從小被拐賣,最是能夠感受人心好惡的,因此,難免有些戰戰兢兢,畏畏縮縮。

薛蟠自然覺得不甚痛快,何況,他又不是什麽能夠從一而終的性子,不可能就守着英蓮一個人,覺得英蓮無趣了,自個又不能出去,便又叫下人請了當地有名的戲子或者是當紅的花娘上門取樂。瞧着英蓮連薛蟠也守不住,薛王氏跟薛寶釵只有更瞧不上英蓮的,要不是薛蟠還算是稀罕她,母女兩個恨不得将這個禍根再遠遠給賣了。

薛蟠倒是能吃能睡,雖說拘束了一些,但是依舊沒心沒肺,玩得痛快,但是,人在外頭,哪有家中方便,臨近新年,便是那些窮得叮當響的苦力,也要回家團聚,結果他們母子三人卻只能在客棧中停留,雖說對外有着合适的理由,但是,外頭難免有人嚼舌根,畢竟,這年根上,就算是離得比較遠,也該加緊趕路,回家團聚才好,誰像他們這般,不慌不忙,還在客棧長留的,這裏頭自然有些叫人惱火的猜測。

薛王氏終究是女流,也沉不住氣,只有再寫信詢問賈家王家事态如何,心中惶急不安。而薛寶釵這邊也是無奈,她既然是頂着小選的名義進京,自然是在內務府那邊已經挂了名,若是在外頭耽擱太久,難免有些妨礙,薛寶釵卻是有着青雲之志的人,一心想着進宮,将來好做人上人,因此,雖說面上不顯,實則心焦不已,結果胎裏帶來的熱毒又犯了,不得不取了一粒冷香丸才壓住,對着薛蟠,心中又是親近又是怨恨,原本頗有些圓潤的身量也有些消瘦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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