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存下來的過夜費-8

不管多晚,落地後給個消息。

上一次宋雨樵收到這樣的信息,是還沒有和前男友分手的時候。他只談過那一場戀愛,所以,對他說過這句話的,曾經也只有顧晦之一個人。

宋雨樵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最常聽他挂在嘴邊的一句話是:“因為你是我老公,我才這樣。”

這句話,兩人分隔兩地時,顧晦之半夜發酒瘋之後,隔天酒醒了會說。不經他的同意,擅自用了他的牙刷會說。企圖不帶套,在前戲階段撒嬌時也會說。

回國就職以後,宋雨樵常常乘坐這趟航班飛往西部城。那時他們還沒有分手,每次飛機起飛前,宋雨樵都會收到顧晦之發的信息,寫着:到了以後,不管多晚,告訴我一聲。

曾經有一次,宋雨樵心想:反正發消息告訴他,他也睡着了。于是直到入住酒店,宋雨樵都沒告訴他。結果顧晦之在他睡着以後,給他打了電話,在電話裏把他罵了一通,聲音裏聽着,像是擔心得快哭起來。

宋雨樵和顧晦之分手時,有一句話千真萬确——除此之外,他沒有談過戀愛,沒有經驗,任何事情都只能生搬硬套。而現在,他和顧晦之結束了,那段過往則成為了宋雨樵唯一的經驗。

如果世間所有的戀情都有共性,那麽宋雨樵或許能夠從喬宇頌的這條信息裏,提取出某些信息。

然而他不夠了解喬宇頌,無法确認自己提取的信息是否正确。假如喬宇頌吃剩菜也好,用他的碗吃面也好,都全因為太餓,他又怎麽證明自己收到的這條信息不只是一條客套的話語?

有辦法證明。

因為,喬宇頌随即又把信息撤回了。

看樣子是不想讓他有所誤會。這份小心謹慎和之前表達的大大咧咧相忤,兩種态度之中,喬宇頌只能選擇其一。

飛往西部城的航班上,乘客寥寥無幾。

坐在宋雨樵身邊的乘客,正在用電子書漫畫,時不時發出投入的笑聲。

宋雨樵想起那年回家的公交車上,那幾本從喬宇頌的書包裏掉出來的耽美漫畫,還有上次喬宇頌用酒店的座機電話問他的前任是男人還是女人。他知道喬宇頌是同性戀,喜歡男人,而且不僅僅如此而已。

他要怎麽證明,不只是如此而已?

憑他到目前為止唯一的經驗,生搬硬套嗎?

許是香水的關系——喬宇頌在入睡前,往手腕和頸窩上噴了宋雨樵的香水,舊的那一瓶。喬宇頌夢到了海邊。

那是冬日海濱城市的海岸線,湛藍、熱鬧,但是冰冷,不可觸碰。

海鷗在堤岸上飛舞,發出愉悅的叫聲,自由而動聽。

迎面吹來的風,有海鹽的香味,海水的濕潤和空氣的幹燥融為一體,貼服在喬宇頌的臉上。

他沒有看見宋雨樵,卻感覺自己被他的氣息緊緊包圍着。他被宋雨樵從身後擁抱,宋雨樵的手臂牢牢地将他擁緊。他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宋雨樵,仿佛他們已經熟悉到這樣的地步。

忽然間,蔚藍的天空中出現了一道亮閃。喬宇頌定睛望去,見有東西劃破天際,問:“那是流星嗎?”

“不是。”宋雨樵的聲音落在他的耳畔,臉頰親昵地貼着他的臉頰。

“那是什麽?”喬宇頌又問。

宋雨樵沒有回答。

只聽遠處傳來轟隆的一聲巨響,喬宇頌朝海的盡頭望去,見到那裏燃起熊熊大火,燒得海和天,都變成了赤紅色。

喬宇頌吓出一身冷汗,登時睜開了眼睛。

他喘着氣,在黑暗中呆呆地對着陌生的天花板。等回過神,他連忙從枕頭下拿出手機。

手機的屏幕光刺痛他的眼睛,他眯起眼,艱難地适應光線,解鎖屏幕後卻沒有見到宋雨樵發的信息。已經是淩晨四點,宋雨樵的航班應該早就抵達西部城了。

為了确認,喬宇頌又用查班軟件确認了一次那趟航班。果然,淩晨兩點二十分鐘落地。可是,宋雨樵沒有給他發信息。

是忘記了嗎?

喬宇頌打開他們的對話窗口,自己撤回的那條信息不在屏幕上,宋雨樵的那句“好,晚安”顯得格外突兀,前言不搭後語。

會不會是宋雨樵後來發現他撤回了信息,所以當做沒有這件事呢?想到剛才做的夢,喬宇頌無法心安。他編輯了一條信息,發給宋雨樵,問他到了沒有。

放下手機,重新躺下後,喬宇頌輾轉反側。

黑暗中,他一直凝神聽着手機的動靜,哪怕閉上雙眼,也總感覺手機會在下一秒鐘亮起。

但是,他反反複複地睜開眼,無數次地解鎖屏幕,依然沒有宋雨樵的回複。如果宋雨樵忘記,此時應該已經睡着了。現在打電話,會不會打擾了?而且……不合規矩。

他憑什麽給宋雨樵打電話呢?

憑什麽……喬宇頌對着通訊錄裏宋雨樵的電話號碼,手指在上方停留半晌,終于點了撥通鍵。

因為宋雨樵之前答應了會發信息,而他沒有辦到,所以他可以打電話詢問的。他憑這個,他可以的。

電話裏傳出的等待音讓喬宇頌心慌,直到電話接通,他忍不住先喊道:“喂?”這一聲發顫,連他自己都聽得出來。

“喂?”那頭非常安靜,宋雨樵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清醒。

“你……”心中的大石落地,喬宇頌又有了新的緊張,他解釋道,“半夜起來喝水,見到沒有你的消息,打電話問一問。你應該到了吧?”

“哦……”宋雨樵抱歉道,“對不起,我忘了。”

忘了。喬宇頌的心頭一沉,窘促地笑了笑,說:“安全抵達了就好。打擾你休息了吧?繼續睡吧,晚安。”

宋雨樵似乎沒有挂電話的意思,問:“你有半夜起來喝水的習慣?”

聽罷,喬宇頌的心裏咯噔了一下。他捂住眼睛,心頭有些泛酸,說:“沒,就是剛才做了一個夢。醒了。”

“什麽夢?”宋雨樵好奇地問。

夢境永遠是荒誕的,喬宇頌說出口前,已經很不好意思。他腼腆地笑,道:“夢見宇宙飛船墜落,掉進大海裏,着了火。我以為你在飛船裏,就被吓醒了。”

不知為何,宋雨樵過了一會兒才笑說:“我沒上過飛船。”

果然,被他嘲笑了。喬宇頌犯窘,笑道:“夢裏沒想到這個。”

“小頌。”宋雨樵忽然叫他。

他愣了愣,應說:“什麽?”

“我看北航有飛西部城的航線,你飛過這一段嗎?”宋雨樵問。

預感到他想說的,喬宇頌屏住呼吸,說:“飛過。”

“這周我回不了析津,你要是什麽時候飛西部城或者回錦蓉,我們見一面吧。”宋雨樵道,“之前你說,有機會一起吃頓飯。”

就算只是回錦蓉,他也願意從西部城出來見面嗎?喬宇頌怔怔地聽着,心中居然開始害怕起來。

良久,宋雨樵改口說:“但恐怕只能在西部城,因為我不一定走得開。不過沒關系,如果你還飛析津,總有機會的。”

不是,還沒到那種程度。果然,對宋雨樵而言,他們之間還沒有到能為了吃一頓飯,特意乘一個小時的短途飛機的程度。可是,喬宇頌知道自己一定是可以的,只要他在錦蓉的

時候,身在西部城的宋雨樵問他要不要一起吃飯。他可以,但他不能那樣做,他現在也不能那麽說。

“好,我看看排班。要是你回析津前,我有飛西部城的航班,就告訴你。或者我們什麽時候在析津見。”喬宇頌盡自己最大的能力表現出坦然。他是如此膽怯,卻總忍不住伸出手,可他不敢用力去夠,歸根到底,還是因為膽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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