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修真界(二十六)
韓芷醒來的時候再次回到了先前的那間房子裏頭, 屋子裏溫暖如春, 一應物品俱是十分精巧。
被陸忍打碎的門已經另外換上了一扇看起來十分堅固的鐵門。韓芷眨了眨眼,觀察了一番四周的景象,擡手打了個呵欠, 卻發現手腕上多了一根細細的手鏈。
這手鏈亮閃閃的, 鑲嵌着細碎的靈石,看起來頗為好看。
韓芷腦海裏的睡意在這一剎那悉數消失殆盡!
這下玩大了!
韓芷猛地一下子站了起來!
果然如同她所料, 她能在這間房子裏四處轉悠,然而一旦她走到門邊的時候,手腕處就會傳來約束,牽制着她無法往前!
這哪是手鏈?分明是鎖鏈!
韓芷尋了根簪子,想要将這根鏈子給撬開, 然而這鏈子不知是什麽材料制成的, 她用盡力氣也沒将這根細細的鏈子弄斷——
“韓芷, 這鏈子雖然細,卻是天山玄鐵所鑄, 刀槍不入水火不侵……”
門口傳來響動, 門扉打開,露出韓安俊美絕倫的臉龐。
外頭不知何時已經入了冬, 韓安裹着一件黑色的披風, 男人身形高大, 鬓發如墨,眼睛烏沉,一張臉如若他身後的冰雪一般白, 嘴唇卻紅得宛若枝頭最鮮豔的櫻果。
寒冬料峭,外頭的凜冽随着打開的門一齊湧入,韓芷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你喚我作什麽?”
韓芷拿着簪子,呆呆地望了過去,這一剎那,韓芷覺得眼前這男人看起來實在是太過陌生。
這真是自己養大的那個小崽子嗎?
韓安沒有答話。他轉身關起房門,垂下頭慢騰騰地解着身上的披風。
韓安這般動作,若是落在了旁人身上韓芷會立馬察覺到不妥,可是眼前這人是韓安,韓芷根本生不起警惕來。
“姐姐!”韓安垂下頭,态度又變成了往日一般溫良恭順,他十指解開系帶,慢慢地走到韓芷身旁,“你終于醒來了!”
看到韓安一如既往的神色,韓芷不覺中松了口氣,有些心虛地垂下了頭。
記憶回籠,韓芷想起昏迷前雪山上發生的事情,她其實欠韓安一個解釋。
冶心的存在不能透露,該怎麽跟韓安解釋她先前在韓安眼中一心尋死這件事情?
……
韓芷搜腸刮肚想着能糊弄韓安的借口,并沒有注意到韓安已經逐漸靠近了她的身旁。
當韓芷反應過來的時候韓安已經在韓芷面前半跪了下來,兩人的距離實在是太近,韓芷幾乎能感受到韓安的呼吸拂過她的臉上。
韓安的臉微微揚起,無比恭順的姿态,唇角卻是一抹譏诮的笑。
“韓芷,你是不是一直想要看到我這幅模樣?”
韓芷:“……?!”韓安是被什麽東西奪舍了嗎?
身體比理智反應更快,韓芷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姐姐這是怕我?”韓安眯了眯眼,嘴角的笑意加深,眼睛裏卻沒有任何笑意。
他握住韓芷的一只手,輕輕地摩挲着韓芷的手背。
韓芷手腕的鏈子上出現一條細細的鏈子,那根鏈條綿延到了牆角,深深地打入了牆壁之中……
韓芷:“……?”
他怎麽了?
韓安此時的神情實在是太危險!
“韓安,你可不要亂來!”韓芷終于察覺到了韓安的不對勁,嗓子有些發幹,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簪子。
“亂來?”韓安挑了挑眉,深深地望了韓芷一眼。
“韓芷,是你亂來還是我亂來?”韓安湊近韓芷的臉頰,抵住韓芷的額,低低笑了兩聲。
他被魔主打落蝕骨崖底,整個人都似是被崖底的霧氣給融化,身體忍受着千刀萬剮的苦楚,他咬牙支撐着最後的神識,心中只剩一個念頭:他不能死,死了就沒人護着姐姐了!
韓安的身體被霧氣腐蝕殆盡,最後卻又一點點重新聚攏,他在混沌之中徹底和心中的那道聲音融為了一體,他也得到了屬于他命運的天音。
他無父無母,天生地養,由蝕骨崖底下的霧氣所化,應預言而生,被路過的狼群所養;他本該是血腥殺戮毫無理智的魔,成為開天辟地以來天地間最大的劫數。
因為遇到了韓芷,他學着融入人群,收斂了自己的兇性……
韓芷是他在這世界上僅有也是唯一的掣肘。
他本來甘願以弟弟的身份永遠陪着韓芷,為韓芷掃平一切生存的阻礙,讓韓芷開心自在地過着她的小日子。
他也以為韓芷也是這樣想的,畢竟韓芷小時候曾經承諾過他永遠在一起;
可他九死一生從崖底爬出來,卻見到了韓芷和宋淩峰的婚禮!
縱然知道這不是韓芷願意的,韓安心中卻生出了從未有過的恐慌:姐姐會不會跟別的人走掉,再也不會回來?
那時候的他腦子裏想要将韓芷藏起來的想法無比強烈,畢竟融合了身體裏另外那個聲音的意識,他骨子裏的偏執全部顯現了出來……
他望着韓芷的睡顏想了很久,最終還是遏制住了自己的天性:他不想吓到韓芷。
韓芷醒來之後的言行讓他無比高興,有那麽一次剎那他甚至覺得韓芷是跟他一樣在乎着他的,畢竟他已經成了魔,在仙界和魔界衆人聯合讨伐他的時候,韓芷卻一點也沒有嫌棄他。
命運縱然跟他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他卻心甘情願為這個預言裏具有殺他之力的女人收斂所有的爪牙。
他沒有想到,韓芷會因為一些他不知道的秘密想要抛棄他赴死。
他忘不了韓芷迎着陸忍的劍時候的眼神,那種眼神無比坦然,就像她平時簪花看話本,沒有一絲一毫的驚詫和不舍——
也是在這時候,韓安徹底地認清了事實:他就像韓芷養着的阿貓阿狗,韓芷對他的感情說舍棄便能舍棄……
韓芷什麽也不在乎,她甚至連生命都能說舍就舍下。
可他怎能讓韓芷抛棄他呢?
他可以容忍韓芷不喜歡他,卻無法容忍韓芷放棄掉性命。
他抱着昏睡的韓芷很多天,他甚至有種不想讓韓芷醒來的想法,他怕極了韓芷可能帶來的意外。
可是,昏睡的韓芷不是韓芷,雖然她不會折騰出幺蛾子,但她不會對他笑,不會親昵地喚他‘安安’,不會将她覺得好吃的留給他……
他只能将韓芷暫時關起來了!讓韓芷每時每刻都呆在他的視線之中,就算是韓芷要尋死,他也能立即阻止她。
她只能是他的。
這是她承諾過他的。
看着近在咫尺、眼神幽暗的韓安,韓芷的腦袋已經亂成了一團漿糊。
“冶心大人!大人!您在嗎……”
韓芷在心中瘋狂地呼喊,然而冶心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關鍵時刻系統果然是靠不住的!
韓芷對冶心有了前所未有的深刻認知。
現在只能靠自己了……
“姐姐又在想什麽呢?想着再怎麽糊弄我?”
而就在這一愣神間,韓安的聲音再次響起,他低低笑了兩聲,似是懲罰一般輕咬了一口韓芷的鼻尖。
韓芷:“……?!”他瘋了麽?
“讓我來猜猜姐姐在想什麽,”韓安看着韓芷漲紅了臉似是呼吸不過來的模樣,喉嚨動了動,臉稍稍後移了一些。這段時間一直陰翳的心情在這一剎那忽然間晴朗了很多。他信手把玩着鎖住韓芷手腕上的鏈子,甚至露出了頰邊的酒窩,“姐姐肯定在絞盡腦汁想要找出借口,再次哄騙這個你一手養大的小傻瓜——”
“姐姐肯定會覺得,這小傻子雖然這次看起來很生氣,但是對付他你有足夠的經驗,只要你甜言蜜語哄一哄,他一定會很快消了氣……”
“我……”
“姐姐,”韓安又一次低低地喚了一聲。他垂下頭,長睫微顫,渾身的氣勢在這一顫那悉數收斂,恍惚間韓芷又看到了過往二十多年對她言聽計從的韓安。
“我只是太生氣了!”韓安放下手中的鏈子,擡起頭小心翼翼地看了韓芷一眼,眼睛裏充滿凄惶和哀求,“只要你不離開我,不枉顧自己的性命,我什麽都聽你的……”
“姐姐,永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韓芷對上韓安的視線,心裏頭莫名地有些難受,她張了張口,這一剎卻無法說出哄騙的話來:她的命确實不是她自己的,只要系統開口,她随時都可能脫離這個世界……
她只能盡量扭轉韓安對她的依賴了。
她也沒想到這孩子對她會有這麽深的感情。
“韓芷,你是不是覺得,只要你開口,我就會變成這幅模樣?”
然而韓芷還沒來得及說話,韓安已經一掃臉上的頹唐和哀求,他又一次靠近了韓芷,這一次,韓安似是洩憤一般咬了韓芷的唇一口。
韓芷:“……?!”
“你休想!”
韓安的耳根也有些紅,他卻竭盡所能作出一副憤恨的模樣,眼眶通紅地望着韓芷。
“我才不會再聽你的花言巧語!”
“你花言巧語騙了我的心!這不是你想收回去就能收回去的!”
“韓芷,”他低低地笑了起來,“你等着,你這輩子只能跟我在一起!”
韓芷後悔,真的非常後悔。
她就不該招惹這個口口聲聲說她是偷心賊的小崽子。
更何況,小崽子一邊聲讨着她‘花言巧語’,自己說起花言巧語起來卻毫不遜色。
“韓芷,我知道你喜歡什麽樣的生活,你喜歡的話本每一季我都會給你送過來;這世上一些有好廚子的國家我都已經打了下來,你想吃什麽好吃的我都能讓他們給你做;你愛聽的那個戲班子的人也都毫發無損,等到戰事安定了下來,我便能立即帶你去看……”
韓安真的掐準了韓芷的七寸,韓芷差點都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可是一想到冶心可能還在盯着,韓芷強迫自己板起了臉,露出一臉冷笑。
“我想要出去走走,你能帶我出去嗎?”
“我不會關着你太久的。”只要他拿了這天下,到時候韓芷想去哪裏都可以。
“現在宋淩峰這些人還在負隅頑抗,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出去。”
“難道姐姐想要嫁給宋淩峰這醜人麽?與其跟那個醜人在一起,姐姐還不如和我在一道,至少我比他好看太多。”
邊說着,韓安邊湊近韓芷,将臉湊到韓芷的面前。
近在咫尺的臉頰眉眼如畫,肌膚瑩潤,韓安的一張臉像是上蒼最滿意的畫作,天地間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好看的男子來。
韓芷:“……”怎麽辦?他說的居然真的有點道理?
韓安觑着韓芷的模樣,又一次低低地笑出了聲。
“只要消除了隐患,以後山南海北,你想去哪裏我都陪你去。你要是想要我叫你姐姐,我以後叫你姐姐便是——“小崽子倚在她的肩頭,一聲‘姐姐’被他喚得百轉千回,尤其是他一雙眼望過來的時候,韓芷瞧着韓安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眸裏毫不掩飾的情愫,竟是沒來由地覺得有些羞赧。
想到冶心可能還在看,韓芷幾乎是用全部的自制力才強迫着自己擺出一副冷臉冷笑出聲。
“狼子野心!”
“你給我出去!”
“我本來就是狼崽子,姐姐抱我出來的,“韓安卻一點也不覺得羞恥,甚至堂而皇之地笑出了聲,“我當年便标記了你,你別想着以後将我甩開!”
韓芷不明白他口中标記是什麽意思,只是覺得無比震驚:難道她抱他出來的時候他就抱了這種心思?
她怎麽也想不明白:當年穿着女裝羞羞怯怯的小包子怎麽會變成而今這幅模樣?
……
韓芷已經不記得韓安是什麽時候離開的了。
她這一天過得太過驚心動魄,急需再睡一覺來壓壓驚。
然而夢裏韓芷也并沒有安生,她又一次做了那個夢:夢裏的韓安上一刻還在眼眸含淚,羞憤地喚她‘禽獸’,下一刻已經化成了一頭猛獸,猛然躍起,一把将她摁在了爪子底下……
作者有話要說: 基友:你這篇文應該改名叫“一泡童子尿産生的孽緣”。
我:“……?”天惹,居然有道理!